我软件里有邪神

　　街道上的商铺几乎全部关闭，昏暗路灯下行人的影子也少得可怜，偶尔倒是能看见疾驰而过的车辆。整座城市仿佛陷入寂静的牢笼，让过去天天加班到深夜还能看到繁华热闹街景的安界非常不习惯。

　　“叮咚——”房间的门铃又响了。

　　安界不由站起身，片刻后，艾萨克爵士一丝不苟地出现在眼前：“安界，我们可以出发了。”

　　“好的。”安界吸了口气，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他瞥向老鬼，老鬼揉了下他的眉梢，旁若无人地亲了下后进入电脑。安启琥青筋暴起，立马追进去要暴走老鬼三百遍，白阵毕恭毕敬地向他们行礼后最后一个进入电脑。

　　安界抱起让他安心的笔记本电脑，跟随艾萨克走出酒店。

　　漆黑的车犹如挥之不去的暗影凝固在街道上，看到那高级到令人咋舌的加长版轿车时安界脑袋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词不是艳羡，而是觉得不舒服，感觉落入了牢笼。

　　“怎么了？”艾萨克爵士站在他身后阻断了他后退的可能，“还不上车么？”

　　安弋邢也挤了过来，瞪了艾萨克一眼后关切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事的，弋邢和他的同事都在，还有老鬼和老爸，没事的。安界劝慰着自己，俯身坐进车里。

　　因为过去工作过度用眼的关系，安界有些微夜盲，夜色下的道路在车灯照射下显得扭曲难以辨认，加之对地区的不熟悉，导致他看哪儿都像身处在梦境中随母亲走过的那条街。

　　艾萨克歪过头注意到他的神色，含笑道：“别紧张，我们只是去协会总部开会，我可没打算引起什么外交事故。”

　　“那样最好……”安弋邢靠在旁边咕哝了句。

　　车子在越来越沉的夜色中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进入了一栋别墅，说是别墅可能有些狭隘，这更是欧式贵族的宅邸，超过野玫瑰花纹的雕花大门，又是一段笔直的车程，参天树影自上而下投下来，落在车窗上。

　　这差劲的感觉，跟梦里一毛一样啊……安界避开艾萨克的凝视，不自在地动了动僵硬的脊背，扭头低声问安弋邢：“这里不是那个教团的集会地吧？”

　　“不是，”安弋邢打包票道，“那个集会场所离这儿有三个街区，怎么了。”

　　不是就好，虽然感觉一样的差劲……安界吐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没怎么了，我只是觉得他们这边的人布置得庭院都长得差不多。”安弋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车辆直接驶入别墅的地下车库，一行人下车后就遇到隆重而严肃的迎接。

　　出现在眼前的老外清一色西装领带，乍一看仿佛教父的电影场景，艾萨克现身交涉，随后邀请安界他们登入直升梯来到三楼。

　　厚实的吸音地毯宛若泥沼，踩在上面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挂在墙上的壁画也是，灯光也好，包括这个约定的时间，全都透露出不愉快的信息。

　　更让他心里没底的是，从进门开始他就听不见老鬼的声音，心底空旷得可怕。

　　安弋邢悄悄靠到他身边，呲了呲牙低声说：“这地方有结界……”

　　安界猛然转头看向他，结界？什么结界？对役鬼有影响的意思？安弋邢拍了拍他肩膀说：“一会儿坐我们中间。”

　　安界磨了磨牙，憋着气走进会议室，圆角矩形的实木长桌位于正中央，长桌的一端有个壁炉，壁炉上方挂着一幅看不出年代的肖像油画。安界仰头扫了眼，愕然发觉肖像画里的人跟艾萨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里是艾萨克说了算？

　　正想着，会议室另一边内侧的门打开，鱼贯走出几位外国人，就像艾萨克所说的那样，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艾萨克站在中间，摆手介绍起来：“安界，这几位就是本地协会的管理者。”说完，他又换了语言向那些老外介绍自己。

　　安界抱着电脑纹丝不动，接受来自这五人的审视，安弋邢清了清嗓子，沉声打破寂静道：“可以开始了吧？”

　　“是的，请几位入座，不要拘束。”艾萨克笑容可掬地请两方落座，翻译也准备就绪，他大大方方地坐在肖像画的正下方，看到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安界不由打了个寒颤。

　　“好了，各位，现在我们就来讨论一下有关莫兰教团二十多年前的召唤活动直到今天造成的困扰。”艾萨克话音刚落，安界握着电脑的手就更紧一些。

　　老外那方仅次于艾萨克之下的老头吊起眼眸，率先发话，他浓重的意呆利口音让安界云里雾里，但那轻蔑的神情却看得一清二楚。不一会儿，翻译就原话复述了出来：“你们已经把莫兰迪斯带回来吧？”

　　带回来？什么意思？安界的身体前倾刚想开口，安弋邢按住他的手代为问道：“等一下，这二十年来一直是我们家族在处理莫兰迪斯，你们对此漠不关心吗？”

　　安弋邢质问完，老外那排中唯一的老妇人亮出刺耳的嗓子讽刺道：“莫兰教团是发生在我们境内的事，是你们擅自干预进来，而且还瞒着我们带走了可怕的神祗，我们现在没追究你们的责任已经相当仁慈了好吗！”

　　安弋邢额头跳出青筋，他握紧拳头反驳道：“你们境内发生这么恶性的事件，我们同胞完全是受害者！明明是你们管理出现露馅，现在还想追究我们的责任，算什么意思？！”

　　“谁让你们隐瞒了莫兰迪斯已经降世的消息，就是你们居心叵测！”

　　艾萨克敲了敲桌子，打断喋喋不休的争论，他握着手说：“好了，诸位，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我们还有一堆事需要解决不是吗？”

　　老外那边寂静了片刻，硬邦邦地命令道：“莫兰迪斯在你们手里吧？从现在开始就转交给我们处理。”

　　安弋邢寸步不让：“他的存在关乎到我的同胞的性命，我做不了这么草率的决定！”

　　“呵，区区一个人类而已……”

　　这声冷漠的嘲讽彻底激怒了安弋邢，他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发出桀桀怪笑的老外骂道：“你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弋邢，冷静点！”安界赶紧把自己侄子拉下来，刚才的对话明明是围绕他和老鬼展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半点实感，好像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只有在安弋邢发怒的时候，他才找回一点活着的感觉。

　　艾萨克再次不厌其烦地敲了敲桌子，温和地看向安界问：“你看这样好不好，安界。你把电脑暂时交给我们，然后到休息室等一会儿，半个小时，只要半个小时，我一定让他们把东西还给你。”

　　安界看着一脸真诚的艾萨克，越发觉得这人深不可测，他没有松手，反问道：“出事了你们负全责吗？”

　　艾萨克笑出了声，果断地回答：“当然，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但我的电脑里不止一个役鬼。”

　　“没关系，你可以放他们出来。”

　　“那我可不敢保证老……莫兰迪斯不会顺势跟着一起出现，这个责任我可承担不起。”安界半路改口，说完才发觉没这个必要，反正对面那群老外也听不懂。

　　艾萨克曲指敲了敲桌面，为难地开口：“所以……你选择的是拒绝？”

　　“我不是不想合作，只是希望建立在双方的信任上，而且细节方面还有待沟通。”

　　“不过是个送上门的祭品，别太自以为是了。”

　　翻译刚转达完安界的话，坐在对面的人里面就发出一句响亮的抱怨，安界一行看向翻译，而那翻译迟迟没有给出他们结果。最后是艾萨克的一声呵斥转移了话题：“你有顾虑，我非常理解。刚才是我太草率了，现在就让我们谈谈具体的吧。”

　　艾萨克勉强把话题拉回到正常的轨道，但商讨谈何容易。两方过往的交流本就有限，而且一直处于互不干涉的状态，突然出了桩牵扯到两方的重大事件，各种矛盾层出不穷。

　　安界的底线是不与老鬼分开，他不放心，他也不舍得。但对方铁了心要把他们拆开，除此以外没的商量的强硬态度除了让会议再度陷入僵持和混乱外毫无裨益。

　　安弋邢彻底暴走，他本来就不是谈判的料，要不是安界他们拦着，他恐怕已经越过桌子揪住那几个老头的衣服动手了。

　　这一扯皮就扯到了深更半夜，中间还换了轮翻译，比以往在广告头脑风暴还要不靠谱，安界身心俱疲，虽说回酒店后休息了会儿，可那远远不够。

　　他无意识地掀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反复重复这个机械动作让自己忽略脑仁疼的现状，突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声音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艾萨克猛然从位置上起身，推开椅子的声音也被一并吞噬。

　　会议室开始晃动，整个空间的物件都岌岌可危，安弋邢和黎志他们把安界团团围在中间，而对面几个老外踉踉跄跄，暴怒的表情夹带着恐慌，他们卡着自己脖子不停说话，也依然听不到声音。

　　「真的是……吵死了！」

　　笔记本屏幕骤然一亮，老鬼的声音从头顶灌到脚底板，安界嘴角一扬，瞬间觉得心安。而另一边完全是另一副景象，他们面色灰败地倒在地上，椅子也打翻在地。

　　坐在正中的艾萨克撑着桌子勉强维持住身形，仰头直勾勾地看向安界。

　　拜托——让他停下——

　　恳求之下，压制在会议室里的力量骤然消失，令人熟悉的白噪音重新在耳膜上奏响。安界舒了口气，旋即看到安弋邢他们后退半步让出了空间。

　　一双凝实的坚实手臂环在他身上，冰冷的气息顺着他右边耳侧呼出去——

　　“你们这群家伙，实在是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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