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软件里有邪神

　　安界陷入混乱的梦魇中，梦中回荡着无法理喻的吟唱，不知是哪片土地消失的神秘语言。

　　眼前划过陌生的人影，他们围成圈朝中央冰冷的嶙峋巨石靠拢，那千疮百孔的怪石好像是由千百张揉捏在一起的惊恐面孔组成，散发着阴森恐怖的黑气，随着人群的接近，黑气突然膨胀，呼啸着席卷过接近的人。

　　从那狂妄的黑气里，他愕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

　　“老鬼！”

　　安界一下睁开眼睛，弹起上身很快又因为倒灌的酸痛感跌回去，他龇牙咧嘴的时候听见佩奇欣喜的尖叫：“啊啊啊！安界你总算醒了！”紧接着，他的叫声被一个不耐烦的男中音打断：“闭嘴，再吵就把你遣返回地府！”

　　“哦……”

　　安界挣脱开全身无力的感觉睁开眼，一眼看见三只鬼和安弋邢，他惊讶地问：“弋邢……你怎么在这儿？”

　　安弋邢低声说：“半路收到你出意外的消息，我就赶紧过来了。”

　　“那个外宾……”

　　“小叔，我在呢。”温文尔雅的外国爵士气定神闲地走上前和他搭话，三只鬼识相地退后一大步让出空间。

　　安界无语凝噎，不明白这个老外为什么也在现场，安弋邢趁他发愣的间隙把人扶了起来。安界头脑发胀，拨浪鼓似的来回摇晃，他后颈上印着一圈深色的齿痕，鬼气缭绕。

　　安弋邢眉头打了个节，戴着指环的手靠近那圈皮肤吸出部分阴毒。齿痕淡了些，压在安界身上沉甸甸的分量也减轻不少，他动动脖子，看向黑漆漆的四周问：“这是办公室？”

　　“是，”安弋邢架住他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问，“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安界自然记得被安义德袭击的事儿，但碍着外人在没拆自己家的台，他微微点头，略过回忆的步骤问：“现在什么情况？老鬼呢？”

　　安弋邢咳嗽了声，佩奇打了个哆嗦，忸怩地捧着电脑飘上来，放下东西后又立即退回去。安界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心房开了窟窿似的透过一阵阴风——老鬼不在里面。

　　“老鬼呢？！”他紧张地问，喉咙干到破音。

　　“在，”安弋邢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四周说，“他还在这儿，不过他现在听不进我们的声音，换而言之，他暴走了。”

　　安界心惊肉跳了下，脱口而出：“因为我吗？”

　　安弋邢嗯了声说：“刚刚家主那边传来消息，安义德的鬼契断了，怕是凶多吉少。”

　　安界神经一紧，拽住安弋邢问：“家主会不会追究老鬼的责任？这事不怪他！”

　　看安界这副焦急模样，安弋邢啧了下嘴，耐着性子说：“行了别紧张，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安义德咎由自取，他胆敢伤害自家人就得承担后果。”

　　艾萨克爵士适时补充了句：“你们的家事还是留到回去再商议，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役鬼，楼下办公区域已经被鬼气侵蚀，幸好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然怕是要引起不小的恐慌。”

　　两个安家人听到爵士字正腔圆的提醒不自在了会儿，安界艰难地直起脊背，充满歉意地说：“抱歉爵士……把你卷进来。”

　　艾萨克爵士浅笑道：“别介意，这件事我责无旁贷，不然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安弋邢解释说：“爵士就是为了重置法器来的，既然这件事你已经点头了，那事不宜迟现在开始。”

　　安界被安弋邢雷厉风行的态度吓了一跳：“现在？就我们仨？”

　　“足够了，”安弋邢自信地抬了抬下巴，“我和爵士足够抵得上家里那些老家伙，还有……”他的目光转向站在后排的三只鬼，指过去说，“你们仨，过来护法。”

　　“诶？我们吗？”三只鬼反应不一，詹佩奇有些跃跃欲试，于露还算淡定，雷童却有掉头逃跑的迹象。安弋邢强硬地重复了遍：“照我说的做。我会替你们申请减刑福利。”

　　“成交！”有这等好处，三只鬼的意见达成一致，穿梭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依照方位各占一角做好辅助。

　　“我们得抓紧时间，家主那边派来的人很快会到，我们必须在他们抵达之前处理好你的役鬼，”安弋邢主持大局，他回头又问，“我给你的雕件呢？”

　　安界连忙回答：“在安义德的手里，我听他说那是……魂器？”

　　“呵，那混账果然看到好东西就会据为己有……真是便宜他了。”安弋邢冷笑了声，语重心长地说，“安界，虽然那家伙是个王八蛋，但我希望你能劝说役鬼放过他，魂器能定住魂魄，留下他的这条命对你比较有利，而我会和爵士在外面主持重置法器仪式，这件事你能办到吗？”

　　“我还没无能到这种地步。”安界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痛激活了迟钝的神经，硬是把鬼气造成的影响压了下去，当着两人的面，他顶着半边红彤彤的脸颊，撩开黑雾坚定地走了进去。

　　“小叔真男人，”艾萨克爵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感慨道，“不愧是被选中的人。”

　　安弋邢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敢在他面前多嘴我就——”

　　艾萨克温文尔雅地开口调戏：“欢迎你用嘴来堵我的嘴。”

　　……怎么穿着衣服也挡不住你禽兽的气息？！

　　安弋邢额头上凸起青筋，他转了下戒指，抖出难以计数的役鬼低喝道：“准备！”

　　艾萨克欠身行礼抖了下衣摆，数条赤红瞳的游蛇从无形中现身，随着他轻声细语的咒文游走进黑雾。截然不同的语言融汇到一起，语调竟合二为一。

　　就在这时，安界正在铺天盖地的黑暗里抓瞎，他张嘴呼唤，黑色物质就趁虚而入灌入他口中，难受还在其次，发不出声才是最让他忐忑的现象，没有声音他该怎么找老鬼？老鬼又怎么知道他来了？安界急得冒汗，彷徨无措间冷不丁听见一声不满的哼声，吹拂而起的气流撩动他的发梢。

　　「哼，笨蛋。」

　　谁骂我？安界环顾四周，自带回声效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连我都认不出，不是笨是什么。」

　　傲岸的语调，迷人心智的嗓音，安界愣了愣，略显激动地加快了说话的节奏：「老鬼是你吗？是的话就快点回答我啊！」他的嘴皮上下翻动，可想说的话一个音节都没吐露出来。他心急如焚，对着黑暗干跺脚，不久就听见老鬼闷闷的坏笑声。

　　「行了，我听得见你的心声，别急。」

　　「你听得见？」听到这话安界冷静下来，好奇地问：「你怎么办到的？」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本来就心意共通，不然你以为自己又是怎么听到我说的话的？」

　　「原来是这样。」安界迟钝地点点头，一点都没有想歪，一点都没留意到老鬼在调侃他。他睁眼瞎似的四处乱瞟，「嘿，你在哪儿啊老鬼？」

　　「叫我什么？」

　　「……大人，您在哪儿？」安界识相地改口，毕恭毕敬地问，「这是您弄出来的？」

　　「嗯哼，不然呢？」老鬼颇为自得地挑起尾音，「是不是被我的力量震撼到了？」

　　「都快被你吓死了。」安界心有余悸，他猛然意识到矛盾忙不迭发问：「不对啊，安弋邢说你暴走了，可我看你现在思路挺清晰的啊，你哪儿失去理智了？」

　　「失去理智？」老鬼的声音戛然而止，失去声音的指引，安界向无头苍蝇似的原地兜了好几圈，小心翼翼地呼唤：「老……大人，您还在么，在的话就吱一声。」

　　「我在，我很好。」老鬼仁慈地把声音传递进他心房，听到那掩饰不住的温柔，安界的心跳速度莫名加快，他掐了掐鼓噪的胸膛，强做镇定问，「那个……安义德还活着吗？」

　　老鬼再次沉默，迷幻的温柔被扫荡而空，安界突地打了个哆嗦，无端觉得周遭的空气凝结成冰。他不安地搓了搓凸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五脏六腑被低沉的回音震得打颤：「你希望他活着，还是死了？」

　　安界并不害怕，他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回答：「我当然希望他活着，他活着我和家主对峙的时候才有把握能保住你，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被针对。」

　　骤冷的空气忽然回暖，安界瞬间不用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了，反而热得想扯开衣领透透气。他忽然察觉到肩膀上覆盖的力量，带着笑意的声音近得就贴在他耳廓上：「没人能针对得了我，哪怕是你们的家主，在我眼里也是不值一提。」

　　安界耳朵发痒，刚刚莫名其妙的心动感觉又回来了，他不自在地撇了撇头，回眸却什么都没看到，他失落地唤了声：「老鬼？」紧接着，他听见老鬼愠怒的声音：「喂，你故意的么？」

　　安界抿了抿唇，得，又忘了。他赶忙低头认错：「对不起，大人。」

　　「喂，你对着哪儿认错呢，我在这儿。」说罢，安界的肩膀被强势的力量固定住。安界被动转了半圈后被固定住了，他隐隐约约看见类似双手的黑暗轮廓覆在肩膀上，但他并没有感到威胁，相反，他放松了身体，信赖地看向正前方。

　　仿佛是响应了他的情绪，黑暗渐渐分了层，勾勒出泛着浅光的高大轮廓，宛若令人敬仰的神祗降临。安界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将毕生所见的俊美挺拔的雕塑形象融汇到眼前捉摸不定的黑影上，须臾，老鬼的笑声钻进他的耳蜗：「呵呵，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安界不住为自己脱缰的想象力脸红，他有气无力地反驳：「你不能当没看到吗。」

　　老鬼“大鬼有大量”的说：「那可不行，你这么害羞我要是再不主动，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更近一步。」

　　「啊？」安界没get到重点，不明所以地问，「我们不就是人跟鬼的关系……还能进展到哪一步啊？」

　　「你、说、什、么！」老鬼声音里的胁迫感逐渐加重，「难道你从来没有是我的所有物的自觉吗？？？」

　　「……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你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你还想找除我以外的人和鬼吗？！」

　　「等等等等……慢点发飙，你这话怎么让我感觉你要跟我搞对象呢？」安界开玩笑似的说，「是我理解错了吧？」老鬼不吱声了，安界仰脸费劲地分辨着人影和背景的分界线，盯看的久了，他愣是从面前高大强健的身影里脑补出了傲娇的味道。他绷不住了，忐忑不安地自圆其说：「呵呵，抱歉，单身久了想的有点多……」

　　「闭嘴！」老鬼强硬地打断他，闯进他脑海，理直气壮地把他的思路按在‘和鬼搞基’的道路上，「你的这种传统人类思维也没问题，我们这种一对一的关系确实就是搞对象，我就是你的对象！」

　　「搞对象？？你跟我？？」安界跳了下，要不是老鬼按着他肩膀，他恐怕已经像兔子一样撒腿逃跑了。他的震惊和不解原封不动地传递给老鬼，老鬼怒了，空间的气流顷刻变重，仿佛能把人压扁成纸片儿：「你有意见？」

　　「不是，大人，你先静静，你让我缓缓……」安界努力组织着措辞，「我们一直在一起是没错，可什么时候还加上这么一层了？」

　　「是你老爸许我的。」老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要是有意见就去问他。」

　　「我老爸都失踪多少年了，你这种行为叫甩锅！」安界忍不住吐槽，「再说你明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

　　「莫兰蒂斯。」老鬼冷不丁说，「我刚刚想起来自己的名字是莫兰蒂斯，记住它，别再老鬼老鬼的叫，当然，你要是把这算做情/趣的话，我乐意接受。」

　　安界的眼珠子瞪得滚圆，黑暗掩饰得了他涨红的脸色却也掩盖不了走高的温度，老天爷，他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被鬼调戏了？！

　　老鬼听到他心声不满地呵斥：「哭天抢地也没有，你还想不想让安义德活下去？」

　　安界羞愤交加，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忍不住打了个嗝。他想让安义德活着还不是为了这老鬼，怎么反过来他还得被威胁？！他不满地嘟囔：「忘恩负义。」

　　老鬼没脸没皮地哼了声：「这是情/趣。」

　　「我还没同意！」

　　「早晚的事，」老鬼老神在在，「你上哪儿找比我更合适的对象，就我不嫌弃你。」

　　「这是两码事！」安界郁闷得吐血，瞪着眼前狂妄的鬼影努力保持冷静，他是没法找对象，但不代表他找不到，不然安家也不会延续到今天。

　　「你先把安义德放了。」

　　「行。」老鬼格外爽快地把昏迷不醒的安义德从黑暗中拖出来丢在他面前，「记住了，你许给我了。」

　　「喂——」安界还想说什么，周遭的黑暗陡然一颤，泛出不自然的波动。

　　封印的仪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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