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横流

　　运动会在十月中旬的周三开始，连着到周五中午低年级直接放学，准确来说是两天半。班里提前买好了零食，搁在讲台下面差不多快被吃光了，这才在秋天开始了比赛。

　　除了文艺晚会，全校聚集在一起的娱乐时间只有这次运动会，有趁机看帅哥美女找对象的，这个老师没法管，只好严查玩手机现象。

　　班主任再三强调学校里不准带手机，被发现了一律高考后归还。底下一堆答应的，也不知道到底做没做到。

　　国庆后洛时序日也盼夜也盼，想着运动会这三天不用背语文。上午是低年级的节目表演，下午正式开始比赛。他兴致冲冲搬着椅子，还帮班里女生搬了一把，然后折回去抬饮水机，忙活完了往自己位子上一坐，岑冉在他边上递给了一本语文背诵书。

　　这本书很小巧，可以揣在兜里随身携带，用来作弊的多，背诵的少。岑冉看中这个比较好拿，在运动员登记处排队也能看两眼。

　　“宝宝，你一定恨我吧。”洛时序轻声说道。

　　岑冉拆开一包薯片，得意地笑了笑。

　　最先开始的是短跑项目，岑冉和洛时序报了五千米，还有算是团体项目的接力赛，洛时序另外参加了篮球决赛，周五上午的比赛岑冉没空参加，他要回家去，复习一下便可以整理行李去物竞国赛了。

　　五千米这项重头戏在明天，岑冉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样子，腿上摊着一本《卡耐基成功学》，跟着周围人奋笔疾书写广播站的加油稿。

　　“快点，争取今天破两百，赶超七班他们！”关向蓝道。

　　班长不在，关向蓝揽下管理全班的重任，她数着手上一叠加油稿和数钞票似的，边数边和大家吩咐着：“我们写的没人家好，就要在数量上碾压他们，知道吗？”

　　理重班语文偏差，称得上好的没几个，广播站审稿子要看字看文采，有两个认真学语文的不在校内，而岑冉不肯写潦草字，一笔一划的速度上不去，洛时序字虽然写得好看，但写的内容还要报给他听，否则惨不忍睹。

　　关向蓝想象了一下，交上去一张“猜猜我们今天要干什么？没错我们要开运动会啦”，广播站可能以为是七班派来理重班的卧底。

　　南方入冬前要下一阵子雨，今天天气阴沉沉的，随时要掉雨珠下来，到了跳高项目的时候，居然放了晴。洛时序饱受作文的折磨，还要他写广播稿，写了十张后再也受不了了，拿了单反和记者证去拍照。

　　顾寻在场地里做热身运动，这种项目纯属重在参与，班里两个腿长的去跑了五千米，剩下的要么个子不高，要么体格太壮，李嘉茂看来看去觉得顾寻最适合。

　　“我以前一次都没跳过，是岑冉跳的。”顾寻道，“看他轻轻松松背跃过去了，我怎么觉得那杆子特别高呢！”

　　“先抬右腿再抬左腿，不要尝试高难度动作，你不是腰子不好吗？”洛时序道。

　　顾寻辩解道：“结石而已，好得很！”

　　洛时序举着单反但笑不语，顾寻找旁边的张倩倩聊天去，没多久，岑冉拿了张记者证也来了。

　　顾寻道：“冉冉，果然是哥们，你来代我跳高？”

　　“我来看你摔跤。”岑冉道。

　　张倩倩也是来给自己班级的运动员拍照的，她和洛时序一起去了对面垫子那边，提前找好拍摄角度。

　　“规定了不能代跳。”岑冉躲避顾寻渴望的目光。

　　“咱们俩谁跟谁啊，代一次不会怎么样的。”顾寻道。

　　“那你跑五千米。”岑冉道。

　　顾寻道：“我去跳高了，下回再聊。”

　　起始高度是一米，顾寻身高一米八二，跨都能跨过去。排他前面的一个小个子男生纵身一条，稳稳落在垫子上，而顾寻起跑前愤恨地看了眼岑冉，再往前跑。

　　岑冉看着他奋力起跳然后脚腕碰到杆子，整个人在垫子上打滑，连带杆子一起滚到地上。跳得不高但是很远，顾寻努力让自己稳在垫子边缘的画面颇是喜感，岑冉偏过头去笑了出来。

　　有第二次机会，这回顾寻摔出了感觉，勉强跨过跳高杆，进入下一轮。

　　在等待的间隙里，洛时序来了，顾寻要看照片，吵着嚷着道：“怎么样？刚刚我帅不帅？”

　　“一米的高度跳出两米的刺激感。”洛时序道。

　　“算了，肯定很狰狞，你给我删掉。”顾寻道。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去前面排队。洛时序低头看相册，拿起手机对照片拍了几张，接着抿嘴偷笑，岑冉走近了道：“顾寻照片拍了多少？我也来笑笑。”

　　洛时序摇摇头，不和岑冉说。岑冉很想看顾寻的丑照，还能以此来要挟顾寻帮忙做值日生，抢了几次单反没拿到，反而让洛时序背过身去把储存的给删了。

　　“坏心思不要装太多。”洛时序教育他道。

　　“你刚才拍到什么了？”

　　岑冉被戳中小心思，他皱了皱眉头，看洛时序护得那么牢，还是想知道洛时序拍了什么。

　　他郁闷的同时，一个猜测隐约浮上脑海，疑惑道：“你不会拍的张倩倩吧？”

　　“张倩倩在忙着找角度取景，我在她后面。”洛时序道。

　　“那给我看看。”

　　“不给。”

　　岑冉冷笑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

　　“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洛时序道。

　　文重班的运动员被淘汰，张倩倩要走了，她转身想和岑冉打声招呼，但看到岑冉的表情，还是打了退堂鼓，只是讪讪地和洛时序摆摆手，洛时序朝她笑了下，她便做了个鬼脸。

　　比赛中的顾寻开始跳一米三的了，别人还能玩点花样来个背跃，而他只会艰难地跨越式跳高。

　　他瘦高的背影忽的生出些视死如归的感觉来，然后跑回来到岑冉边上，顾寻表情哀愁，头发前阵子还被年级副主任抄平了，怎么看怎么惨。

　　“我好害怕那根杆子。”顾寻道。

　　“没事，顶多就是掉下来。”岑冉安慰他，“一米四的高度，我初中就能跳了。”

　　顾寻焦虑了一阵子，不仅是他，还剩下的三个运动员也很急躁，心想着自己的杆子怎么还没掉下来，快要到承受极限了，又想着对方的杆子怎么还没掉下来，差不多也该行了吧。

　　除了一个体育生淡定地跳过杆子，来充数的全慌了，顾寻半推半就地被再次拖到起跑点，岑冉拍拍他肩膀，道：“赶紧的。”

　　知道了顾寻居然不可思议地进入比赛的白热化阶段，班里同学感到十分欣慰，买通了广播站的播音员，走后门给顾寻加油助威。

　　——“高三一班顾寻同学，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文能做题，武能跳高，兄弟一堆，迷妹一群。顾寻加油！加油！全班同学眼含热泪在等你凯旋而归！”

　　“去年给岑冉写的加油稿就不能改改吗！”顾寻崩溃道。

　　他没练过跳高，能熬到这一轮纯属侥幸，这一次果然抗不过去，上半身过了杆子，腿还是把杆子弄了下来。

　　两回都是如此，他当自己解脱了，没想到只有体育生顺利过杆，还有个以前练过武术的，靠前空翻跳了过去，顾寻懵懂着和另外两个竞争第三名。

　　然而一米四这个坎谁都没法过，去年和岑冉角逐的几个人发挥失常，被早早淘汰，剩下的全是走了大运。

　　最后胶着了一阵，三个人商量好了用猜拳定名次，顾寻抱着第五名开心回班。

　　“杆在原地弹了两下，它这么坚强，最后被你腿给带下来了。”杨悦道。

　　下午的4x400放到最后，这是理重班的拿手项目，每年第一没有对手，站在巅峰孤独求败。

　　第一棒是个人送外号电动小马达的男生，以前是李嘉茂跑最后一棒，今年嫌压力太大，调成了第二棒，洛时序顶上他原来的位置，岑冉跑第三棒。

　　岑冉不太乐意和洛时序玩接力，想和人换，杨超被年级主任抓走订正物理卷，顾寻对跳高场上岑冉的冷漠耿耿于怀，他又不好意思和不太熟的同学开口要求，硬着头皮准备去检录。

　　天空飘了些雨滴，观赛席上开始发五颜六色的塑料雨衣。洛时序拿着回别针要岑冉帮忙戴号码牌，岑冉心不在焉地接过号码牌，再从书包里扯了个塑料袋包住。

　　号码牌有纪念意义，扎出四个洞太难看了。针尖扎过透明的塑料袋，少年的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岑冉瞥了眼看到张倩倩，给洛时序弄好了号码牌，嘴上还说道：“让张倩倩帮你戴。”

　　他发现洛时序的号码牌上写了个cr，问道：“CR是什么意思？Come from ？Chaos Regulation？Commercial Representation？”

　　“词汇量不错。”洛时序夸赞他。

　　岑冉不继续猜了，终止话题还不忘提一下张倩倩，道：“居然不是ZQQ。”

　　等下。

　　C、R。

　　岑冉？

　　岑冉愣住，洛时序摁着他肩膀往检录口走，他们跟在班里同学后面，洛时序和他解释道：“是我的春日。”

　　“春日？”

　　要是周围没那么吵，岑冉应该会发现洛时序有些紧张，怕被对方看穿更深处的真相。

　　“我回学校办转学手续的时候，我同桌在摘酸诗，看到了觉得说得挺好的，便记着了。”洛时序目光低垂，温柔道。

　　他念着那句诗：“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们并肩走了段路，岑冉天生偏棕的头发淋了点雨，看上去黑了一点。少年眉眼如画，像是这南方的雾气凝结而成的。

　　岑冉道：“岁岁长相见，确实是很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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