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镇

作者:加菲是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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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灵


      到了这天晚上便是一场葬礼最热闹的时候了。

      所有的亲人们都来了,知道的不知道的,有安诺从未见过的白发老堂兄,也有初生的小叔叔。

      饭后坪里早早地用八仙桌搭起了独木桥,有手巧的大叔砍了约三指粗两米高的竹棍,那竹棍一头劈做四块,在火上一烤,弯成好看的幅度,再在四周缠上塑料薄膜,中间插上点燃的白烛便是灯了,这样的灯要在独木桥上上下各插四根,一共八根。

      独木桥四周各放一张八仙桌,桌上侧竖着一张条凳上挂东南西北中五方鬼帝画帛,每个画帛前分置两盏白烛高烧,并一个烧过的蜂窝煤上插着点燃的食指粗的三支香。

      道人们也挪了地方,在坪里扎了根,晚上的法师换了位穿黄色法衣,头上的法冠上绣佛陀像,约四十多岁的胖大叔,这场法事更像佛家的超度。

      张一凡早走了,他走的时候安诺是知道的。

      吉儿瞧见偷偷告诉安诺的。
      虽然吉儿还是别别扭扭的生着气,可她到底是安诺最贴心的小妹妹。

      可是又能怎样呢,安诺从来只是懦弱,像一只缩在自己壳里的蜗牛,就算那壳子渺小又脆弱,也不愿意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而且今天是奶奶的葬礼呢,安诺能说什么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暗恋者他又会是什么反应?

      吉儿说:姐姐你总是在该决断时犹豫,该犹豫时莽撞。

      吉儿只怕真是安诺肚里的蛔虫。

      那之后安诺很久很久没见过听过张一凡,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他像一阵风吹来,吹皱湖面,吹乱春池,然而不染尘埃。安诺以为自己永远也见不到张一凡了,却不想再次相见时是那般尴尬境地。

      回到葬礼,雨棚下早牵了电线,灯泡照得亮亮的,今晚的法事将要办到十一二点。

      众孝子们都跟在法师的后面,先是拜五方鬼帝,每拜一方在奶奶的停灵处绕灵转一圈。

      那圈绕得大大的,不时还撞到一起,能来的都来了,好几十个人有你最熟悉的,也有些全没见过,但都是血脉亲人,是奶奶的晚辈。披麻戴孝,手持一根点燃的线香,在法师的指导下该跪跪,该走走,时急时缓,一场法事下来已过了八点。

      休息一会,又有法师领着我们过独木桥,实际上只有法师爬过了那两三米高的像八仙桌和条凳垒成的宝塔多过独木桥的独木桥。转不完的圈圈,磕不玩的头。等到终于结束每个人都累得晕头转向,浑身无力。

      坪里坐满了看热闹的乡人,等待着这今晚的重头戏。

      帮忙的大叔大婶端上茶与花生瓜子并香烟若干四处散着。大家都拿长板凳坐在四围,嗑瓜子,讲闲话,看热闹,好不惬意。

      过完独木桥,道人们又跳那个白天跳过的舞,大家最关注的赞花便开始了,独木桥早撤了,只余一张八仙桌摆着灵牌与奶奶的遗照香烛,所有的孝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一个圆圈跪着,中间放一口破锅并许多纸钱,孝子边烧纸钱边等道人点名,为奶奶敬上一杯薄酒。

      主持赞花的是道人中有名的巧嘴先生,好听话准备了几箩筐,一套一套的没得重样儿。给钱爽快的便多攒上几轮,稍拮据的便也少赞一轮。

      一圈赞下来道人们总得有个千把几千的收入,赞花完后乡人们渐渐便散了,法事还得做下去。

      裝敛的师傅说要封棺了,叫孝子去进行最后的诀别。

      棺木是爷爷重病时一并打的,并不多贵重,就是山上最常见的老松木,胜在结实,到如今也有几个年头了。

      这两日请了漆匠重上了黑漆,两头的福寿二字红得发亮,棺木里面是红色的,最下面铺了厚厚的石灰,然后再层层铺上白色的石棉纸,穿着寿衣的奶奶便躺在那纸上面,被纸包裹起来,再紧紧的铺上一层厚石灰压出些花儿开,只露出奶奶带着帽子的面容。

      奶奶睡得那么安详,脸色红润,嘴角带点儿欢喜的浅笑,还是那个好看的老太太。

      姑姑和妈妈她们都那么激动,仿佛多哭几声,多掉点金豆子便可以叫醒沉睡之人。

      安诺只得紧紧的抱着妈妈把她拖开,二十多年的婆媳,吵过闹过终归是最亲的亲人。

      封棺之后又是一通法事,血缘关系稍远的亲戚都走了,只剩下家里人和帮忙的。终于到了半夜,白水煮过的面条用不锈钢的桶装了,猪肉剁碎炒出的浇头,乘上一碗鲜香扑鼻,咸辣适中,吃完浑身暖烘烘的舒坦。

      这一天终于要结束了,安诺自告奋勇要守灵,叫长辈们也舒舒服服睡上一觉,一个个眼里冒着红血丝,叫人看了实在难受。

      这夜好静,明明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喧嚣不断,一下子仿佛换了一个世界,连个虫声都没有。

      灵堂里挂满的布幔在清风下仿佛透着鬼影,安诺却并不害怕。

      安诺从来都是个傻大胆。不,安诺只是相信奶奶会保佑自己,陪伴着自己,一如往常,安诺珍惜这最后的静逸相守。

      守灵实在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活计,关上大门,把所有黑暗与绝望伤感也一并关在门外,安诺坐在那里,背靠着墙,装着奶奶遗体的棺木就在安诺对面,在两张长条凳上,棺下点一盏长明灯。

      老灯泡的光透着黄照着灵堂上奶奶带笑的照片,两只白烛与香的焰光在风中摇荡。

      安诺需得不时换下新的香烛,丧事期间不能断了香火,这便是守灵人的任务了,尤其棺材下头长明灯是绝对不许灭的。

      不知何时安诺趴在椅背上睡着了,安诺以为自己会梦见奶奶,爷爷走时安诺就有梦见过的,谁想一阵好眠,直到父亲来替她。

      父亲从来都少言,从前安诺总以为父亲不喜欢自己,不然为何看见自己他总紧皱着眉头。

      但到底他是安诺的父亲,她最亲最爱的父亲,他并不舍得自己的闺女孤零零一个人默默熬夜,哪怕这是安诺求来的。

      后来安诺便知道了父爱无言。

      次日清早招呼乡邻亲朋吃了豆腐饭,奶奶便下葬了,和所有的葬礼一模一样,又各不相同,毕竟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抬棺,上山……
      这人间最后一场大热闹也便结束了。

      奶奶葬后,烧了灵屋,长辈们又把我们这些小辈赶出了家,该上学的上学,还工作的工作,烧头七也没叫归家。
      终将落地的水花似的,乌泱泱一下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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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不在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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