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嫤之好

　　这边一家三口正在说着学堂的事情，隔壁陈家也正在说着两个小的呢！
　　陈先生给陈老倒了杯茶，“师父，我好几年没见到您了啊，您身体可还好？”他虽然和陈老相处不多，但是陈老平易近人，对自己又帮助良多，而且说起来，自己和他还有一点血缘关系，算起来也得叫一声叔祖父的，因此陈珺和他还是很亲近，在他面前也很自在。
　　陈老接过茶之后笑着说道：“人老了啊，便是无病无灾，又能好得到哪里去，也坏不到哪里去啊！”
　　陈珺听他这样说其实心里很不舒服，师父这些年过得也苦啊，他本是穷苦出身，一朝中了状元之后，就被大户人家看中了，要招为婿，师父虽然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况且他没有娶妻，身上也没有婚约，他也不重这些，便想着娶了便娶了，好好待她就是了！
　　谁知道师母从来都瞧不起师父的出身，动辄便说师父穷酸相，就是在自己面前也没给师父留过颜面。如果一个家庭里一个家长瞧不起另一个，那么孩子也会跟着学的。师父身居高位，然而几个孩子却都不亲近师父，师父再暖的心也被凉着了！
　　虽说为人徒弟的哪里好说师父长短，可是师父本来就是一个凉心肠，这么多年下来，便也不过就是维持着表面情谊，看起来相敬如宾、父慈子孝罢了！
　　以前还好，就这么过着也就罢了，这几年师母娘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搭上了定国公这条线，想着混一个从龙之功！
　　师母娘家以前底子厚，但是这两代没有什么能人，其实如今还能被人重视着都是因为师父的原因，可是这些人仗着师父的势，暗地里却瞧不起师父。不想着好好培养下一代，却想着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陈珺很是鄙夷他家！
　　再说师父本就和定国公一脉不睦，现在倒好，家里人竟然挖自己的墙角，师母娘家武威候府当时投靠定国公的时候，不知多少人的都在笑师父呢！
　　从此之后啊，师父对他们那点感情也基本不剩什么了，不过就是血缘在维系着罢了，因此这次，他们说不跟着过来，师父便也随他们去！
　　其实说到底最让师父难以放下的不是家人的背叛，毕竟本来就没有多亲近，最让他难受的是宫里那位！
　　陈珺有个师兄，他和自己半路拜师不同，他可是师父当义子养大的啊！师父自己孩子和自己不亲，他也不强求，因缘巧合之下收了师兄陈渊，养在膝下，师兄也争气，当年中了探花，入了官场，本来是一片大好前途，谁知这两年定国公一脉的人上位之后，师兄阻了他们的位置，这些人竟然编了个卖官鬻爵的罪名给他，将他下了大狱！
　　师兄当年不过是个五品官员，在地方可能五品官员还算个事儿，但是在京里，一个砖头砸下去，三个三品，二个二品，他们安这个罪名无非就是想如果能顺便将师父拉下去那就最好不过了！
　　师父当时既要防止他们纠缠到自己，又要努力去救师兄，可以说很是艰难了！
　　还好就时那些人做事不算精密，师父很快便找到了翻供的证据，
　　并且立刻就交给皇上。师父信任陛下，相信他会给自己的徒弟做主，谁知他当时说是会彻查，还师兄一个清白，第二天便下令斩首了！
　　师父通过关系一查，当天陛下是去了皇后的宫里，原来自己为他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倒抵不上几句枕头风，师父听到这个消息便吐了一口血！
　　师父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他当年受了陛下恩惠，便连这宅子也是陛下赏的银钱和物资，因此这么多年师父兢兢业业，就是为了报答他，帮他守好这个天下，谁知临了临了，便连自己视如亲子的徒弟也被这人斩了，从此之后师父恨上定国公一脉，也恨上了陛下啊！
　　陈老托了关系，进了狱中看了看大徒弟，他看着陈渊年轻的面庞，忍不住颤抖地摸了摸他的头，“师父对不住你啊！”
　　陈渊轻轻地在他伸过来的手上蹭了蹭，微笑着说道：“师父，您还记得当年您把我接回去的情景吗？”
　　陈老点点头，那是一个冬夜，他公事繁忙，回的很晚，谁知在路边竟见一幼童在和野狗抢食，陈老不是个多善心的人，当时也不知为何便冲了上去，将野狗赶走，将那个孩子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在他瘦瘦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尤其得大，这孩子见陈老看他，便也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陈老当时刚有了第三个孩子没多久，可是孩子和他不亲，他的慈父情怀正不知该向谁抒发，见这孩子这么可怜，又和自己投缘，便带着他回家了，自此之后就将他养在身边，事事不假手于人。等他大一点之后，见他有天赋，更是爱得跟什么一样，收他当了义子，亲自给他启蒙，教他知识。
　　这么多年下来这就是亲儿子了啊！
　　陈渊笑着说道：“您不要觉得愧疚，如果不是您，我早就死在那个冬天了，人这一辈子，长短无所谓，只要活得开心便好，我这一辈子啊，能遇到您，死而无憾了!”
　　陈老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辈子，除了哥哥，陈渊就是自己最亲的人了啊！
　　他紧紧地握住了陈渊的手，许久之后轻轻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会让他们家破人亡，最爱之人死于非命，让他们后悔来这世上一遭的！”
　　陈渊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陈老，像是要将这个人刻在骨子里！
　　陈老是通过之前救了的一个狱卒的关系进来的，没过一会儿，那狱卒进来说道：“陈大人，您这边快出去吧，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走要被人发现了！”
　　陈老点点头，他看着陈渊，轻轻地说道：“孩子”，
　　陈渊打断了他，“您什么都不用说了，以后我不在您身边，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能见您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膝下尽孝，请您原谅孩儿，孩儿在此拜别！”
　　陈渊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个头，陈老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监牢。
　　皇帝下的令，谁也违背不了，第二天陈渊便被处死了。
　　如今整个朝堂都是定国公的天下，继续待着也不过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呼风唤雨，倒不如先蛰伏起来，酝酿反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有他们还回来的一天！
　　陈珺想到这里，眼神冷得几乎能掉出冰渣子，他又看了陈老一眼，说道：“师父，我当时在信里和您提过的那兄弟俩，您也见了，您觉得如何啊？”
　　陈老把玩着手上的一个珠串，这个串子跟了他几十年，是哥哥留给他的，说道：“倒是两个好孩子，也是聪明孩子，尤其是那个韩沛，我瞧着倒和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没错，有几分相似，聪明，而且有野心，不过就目前瞧着，这个小子有点冲动，不过如果有自己的管教，倒是不成问题。
　　陈珺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不是个有志气的，比起闻名于朝堂，他倒更愿意教书育人。当年师父也是这样说自己的，他还记得当年师父说，“你这个孩子啊，聪明是聪明，却少了几分野心，倒不如去做个教书匠更合适！”
　　师父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在信里提到了两个孩子，他希望师父能将两个孩子收在名下，一方面是这两个小家伙都聪明，他不希望自己误人子弟，另一方面是师父才经历了丧子之痛，膝下有个孩子陪着，也能快活一些。当然，他也有一些小心思，毕竟如果这两个孩子能够撑得起自己这一脉，自己也就能安心教书做学问了，否则自己即使不擅长，也要努力为师父撑起一片天，为师兄报仇了！
　　他想了想便说道：“那您打算收了他们两个吗？”
　　陈老似笑非笑地看了陈珺一眼，这个臭小子的心思其实自己都知道，自己在朝堂这么多年，手中的棋子不少，也不是说离开了朝堂就只能当个无用的老头儿。如果真要和定国公拼个你死我活，即便自己落不得好下场，他们也别想好过！但是陈老不想这样，他想笑着看那些人哭，看那些人失去自己所爱的、所要的，看他们一无所有，看他们家破人亡，才能告慰渊儿的在天之灵！
　　珺儿这个孩子，当时其实自己没打算收他为徒的，这个孩子啊，有一颗赤子之心，不适合朝堂，然而自己也是实在不忍心见他的天赋就这样糟蹋了，便收了他。他虽然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但是这么多年却也没少了信件往来，感情不比和渊儿的少！如果真让他因为入了官场而失去了本心，这也不是陈老所想要的！
　　自己要为渊儿报仇，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却也不希望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陈老从来没想过逼他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最开始的打算就是等陈珺考出来以后，便先入翰林院做几年，等混上些资历了，便人了太学，做个博士，最后当上祭酒，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老自己这一辈子不快乐，不愿意学生和自己一样，无论是家庭上，还是事业上。
　　他也知道陈珺这么想让自己收了这俩孩子是有一定的私心的，不过很正常，但是自己年龄大了，宁缺毋滥，没有心思和精力教那么多的孩子了，这次收也是收关门弟子，本来计划着二选一，不过如果都好，便都收了！
　　“收徒弟又不是别的什么事情，当年收下你，不也是经历了一番考验吗，你急什么，他们还小，便是你先教着也无妨！”
　　陈珺听他这样说，忍不住嘟囔了几句，“我这不是怕误人子弟吗？”
　　陈老一听便来气了，拿起身旁的一本书，就朝他砸去，“我教了你这么多年，你倒是给你师弟们启蒙都不行了吗？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回去给我写上20篇文章交上来！我倒要看看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偷懒了！”
　　陈珺瘪瘪嘴，“师父你都说是师弟了啊，那你就是要收他了？”
　　陈老被噎了一下，瞄了他一眼，“写你的文章去，哪来的那么多问题？”
　　陈珺委屈巴巴地应下了，又将陈老扔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忍不住问道：“师父，您不留我吃个饭吗？”
　　陈老哼了一声，让陈管家去安排饭，陈珺笑嘻嘻地看着他，哪里有韩嫤当日见他的那种仙气飘飘、出尘的气质啊！
　　陈老看他这样，忍不住软了眼神，这孩子也是想自己松快松快，渊儿走了以后，自己安排京里的事情、告老、还乡，一刻不停，井井有条地处理好了许多事情，只是心里的伤痛却不能平息。
　　渊儿走之后这么久的时间里，自己无论是在京里还是在路上，没有一晚能睡好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只有回到了自己和哥哥的家中，才能稍微放松下自己。渊儿，你再等一等，我会让他们下去给你赔罪的！
　　陈管家在旁边笑，心里忍不住地希望老爷能把那两个小少爷收下，听珺少爷说他们是能闹腾的，闹腾好啊，闹腾起来家里才热闹，家里就是少了人气儿啊！
　　没过一会儿，便安排好了午饭，两人用饭过程中，陈珺问道：“师父，之前听陈管家说，您这昨晚遭了贼？”
　　陈老不屑地哼了一声，“宵小之徒，上不得台面，”如今那一脉的人越来越没用了。
　　他喝了一口汤之后，想了想忍不住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派来的人，竟然被隔壁的小姑娘给绑了。”
　　陈珺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如果是韩嫤的话，倒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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