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祸国妖妃

　　通传的声音响起。眨眼房门便开，皇上走了进来。
　　柳寒书已经放下宁映，去门口迎驾。皇上依然只是摆手示意他起身，便直走到内室，笑着将宁映抱起来道：“把寒鸦都撵出去了，你们这父女俩是有什么秘密吗？”
　　刚进来的寒鸦顿时有种要完之感。殿下刚才叫成那样，别看他的文妃大人不会怎么样，皇上要是知道了，他可能要被打折腿。他死无妨，剩下大人一个，那……
　　就听到宁映笑嘻嘻道：“父亲给我唱歌听，不要寒鸦听。”
　　柳寒书和寒鸦一起诧异地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将面上泪痕擦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副得意洋洋的蠢相。
　　两人又一起低下头：稳啊！
　　皇上回头看着柳寒书，微微笑了：“朕还以为你再也不唱了。”
　　柳寒书道：“臣不敢。”
　　离得这么近，宁映发现皇上的相貌居然甚是柔美，正是传说中的柳眉杏眼。只是眼神实在尖锐，看人时仿佛带了光，将人照得一清二楚。因这般咄咄气势，才将那份柔美盖住了。
　　此时她正这样锐利地看着柳寒书：“既然今夜难得你心情好，不如也让朕听听。”
　　柳寒书飞快地瞪了宁映一眼，声音里满是不乐意：“陛下先请坐吧。三公主越长越胖，抱着很累。”
　　皇上转了身，背朝着他往窗下的罗汉床走去。宁映有点惊讶地发现，她转过身的一瞬间，嘴角忽的勾起来，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只是当她在罗汉床上坐下，将宁映拢在身边时，这笑又变得冷淡了。
　　柳寒书跟过来，坐在她对面，声音里依然是努力克制然而无效的不乐意：“陛下今夜不用看折子吗？”
　　女皇含着一点笑，声音却是冷的：“唱。”
　　柳寒书沉默片刻，神情很不愿意，但还是开了口：“楚天千里清秋——”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
　　宁映感到自己还是见识过于短浅，不晓得一个人可以同时兼具如许才华。没想到柳寒书不仅长得漂亮，精通书画，竟还有这样可乱人心的好声音。那歌声就像一泓流泉，清泠泠划过人心头，激得人仿若沉入了寒水。又似带了青黛的颜色，在人眼前泼洒出一片落日清秋。
　　她听得入神，冷不防被皇上笑着打断道：“好了。”
　　歌声戛然而止。皇上那笑只到唇边，不近眉眼：“下面是‘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真不愧是将门虎子，十四岁就敢男扮女装混上沙场的人啊！你到现在还一心想着皇宫外的广阔天地呢？真可惜了是个男儿身啊。文妃，皇宫太小，装不下你的宏图大志？”
　　柳寒书跪在她面前：“臣不敢。臣未曾想着宫外，臣如今心中只有三殿下！”
　　皇上依然笑着向前探身，伸手勾起他的下颌：“除了三殿下，谁都没有，包括朕？”
　　柳寒书没有出声。
　　皇上手下不由得用了点力气：“寒鸦，去取胭脂来。”
　　寒鸦惊得抬起头：“皇上……凤，凤鸣宫中，并无胭脂——”
　　宁映终于知道什么是“术”了。只见皇上大袖一挥，仿佛是有一股无形的力击出，隔着三步远便将寒鸦推了出去。身形修长的青年向后连退好几步，才扶着桌子勉强没倒下。
　　“奴才，去取胭脂来。”
　　寒鸦仍然犹豫，柳寒书道：“你去吧。”
　　宁映在旁边围观着，收获了一脑门子的迷惑。这些人说的话怎么没有一句能听懂的？
　　寒鸦已经出去了，皇上这才松了手。柳寒书依然跪在地上，抬头道：“皇上，时候不早，遥遥该去睡了。”
　　“你胡扯什么呢。时候根本还早。”皇上染红的指甲轻轻敲在桌上，“再说遥遥都还没见过你那副模样，朕瞧着，她应当也会喜欢。”
　　忽然回过头来，笑眯眯地摸着宁映的脑袋：“遥遥，你父亲长得好不好看？”
　　宁映：“好，好看。”姐妹你这样很吓人你知道吗？
　　皇上道：“他点了妆，会比现在好看千万倍。”
　　宁映震惊地看柳寒书：是吗？
　　柳寒书：你可闭嘴吧！
　　宁映：但我好想看。
　　柳寒书：我好想揍你。
　　两个人默默地眼神交流了一会，宁映好奇心占了上风，望着皇上道：“父亲以前还会带着妆吗？”人不可貌相啊，我还以为你是个笔直的直男。
　　皇上故作低声：“他进宫的那日带着妆，被宁国府的人打扮得美若天仙。”
　　宁映十分震惊：“然后呢？”
　　“朕很喜欢他，于是就生了你。”
　　宁映：……很豪迈。
　　柳寒书：“皇上——”
　　皇上哈哈哈笑得简直昏庸无道，继续对宁映道：“谁知有了你，他眼里就再没朕了。叫人近不得远不得，爱不得恨不得。朕可真是一片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宁映：你才是沟渠。
　　柳寒书没好气地：“臣不敢。”
　　不一时，胭脂取来。皇上将胭脂塞到柳寒书手里：“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别磨蹭，快画吧。”
　　柳寒书看了宁映一眼，见她满脸兴味，顿时心灰意冷。转身去镜子前，用笔蘸了胭脂画在眼角。宁映悄悄抬头看皇上，见她神色十分复杂，眉眼间颇有些温柔宠爱，笑容中却分明夹杂着残忍刻薄。
　　半晌，柳寒书放下笔，回转身来。
　　一瞬间，所有的灯烛都跟着亮了起来，好似突然间满室生花。他本是清雅孤冷的气质，却在一双凤眼侧添了些胭脂，使得那双眼立添十分风流，又在眉间点了花，更显冶艳魅惑。清雅和浪荡矛盾地撞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勾人的邪气。
　　宁映看了一眼便将脸扭向一边，明白了他不情愿的原因——这么看着，美则美矣，却有种难以言说的下贱。皇上竟然好这一口，很强，很狂野。想想柳寒书平时的做派，当知他此刻心中有多屈辱。
　　皇上又摸摸她的脑袋：“好看吗？”
　　宁映道：“我喜欢父亲平常的样子。”话音未落，眼泪吧嗒掉了下来。
　　若不是生在这样的世界，面前这个任人摆布的柳寒书应该就是所说的天之骄子了吧。
　　她有些知道了早上柳寒书说的“不想”是什么意思了。他不想得宠，不想这样面对皇上，不想这样活着。
　　室内一阵寂静。皇上将宁映拥到怀里揉了几下，含笑道：“今夜方知，朕的孩子里，遥遥最是温柔贴心了。罢了。寒鸦，带殿下去歇吧。”
　　寒鸦应声过来，谨慎地看了宁映一眼。宁映抹掉泪珠，朝他伸出双臂。
　　寒鸦心中松一口气，抱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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