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环游剑三

　　山岚低垂，细雨蒙蒙，天空是灰沉沉的蓝。

　　苏暖暖捋过带着湿意的鬓角，眼神有些茫然。

　　这里是哪？

　　旖旎一地的茵茵碧草上开着淡蓝浅紫的小花，花草树木丛集而生。远眺是黛色的高山，隐在浓郁的山岚里，透出淡如水墨的轮廓。近看有形如杨树的树木，开着黄色的小花，偶有几棵结着黑色的果实。

　　大脑像是生锈的锁，思维转动得十分艰涩。

　　她不是在开荒吗？

　　她的伊玛目打掉了吗？

　　她之前到底在做什么？

　　苏暖暖抱住自己的头，慢慢蹲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行为上的渴望和记忆中的空白令她迟钝。

　　她似乎答应了什么，可是没有做到。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无能为力。

　　但是，她无能为力的到底是什么呢？

　　“谷先生……如何……是么……”

　　“……不如……不必……”

　　耳畔隐约有交谈声，模模糊糊，遥远到仿佛隔着云端。

　　苏暖暖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了云上，软绵绵的无力感。费力地睁开眼睛，还是什么都看不清，眼前只有一片朦胧的光晕。

　　像是还在梦里。

　　那个她记不清楚、但是分外怅然的、光怪陆离的梦。

　　只记得梦境的最后，有一双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睛。

　　像是小时候吃的枫糖，晶莹剔透，看着就很温暖。

　　不过那双眼睛，太过晶莹。

　　像是被泪水冲刷过。

　　“醒了！”她听到小七惊喜的声音。

　　“七师叔……”苏暖暖张张嘴，只发出了一阵气音。

　　“没事了没事了。”小七坐在了床边，安抚的摸了摸她的脸。

　　苏暖暖缓慢眨动了几下眼睛，视线才逐渐恢复清明。

　　“我这是怎么了？”嗓音中带着久不开口的沙哑。

　　“中毒了。”小七取了干净的湿布擦了擦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你身上的毒暂时被压制住了，谷先生说她解不了，皇甫将军说在此休整两日，我们再前往万花谷。”

　　“谷先生？”苏暖暖看了看周围，小屋子收拾得十分素雅干净，却绝不是天策府的模样。

　　“是在长安天都镇行医的万花谷归德弟子谷之岚先生。”小七拿起湿布起身去一边的水盆中清洗，“那日你中毒昏迷之后，军医确认你中的是唐门的千回百转之毒，军师说这位谷神医或许能解你的毒，李统领就让皇甫将军护送我们来了长安。”

　　谷之岚？苏暖暖一下睁大了眼睛。

　　小木门“吱呀”一声轻响，苏暖暖扭头看了过去。

　　走进来的女子长及腰间的白色长发仅在发尾处用一根丝带松松束起，穿着一身黑紫相间的万花破军衣服，因为天冷外罩了一件雪青色的披风。五官秀丽雅致，眉眼间却笼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谷先生。”小七跟她打了个招呼。

　　“七姑娘。”谷之岚快步走了过来，细长的手指探上了苏暖暖的手腕。

　　“谷先生。”苏暖暖看着眼前的白发女子，心中不免叹息。

　　这对是真的天意弄人。

　　小七刚刚说了这里是长安的天都镇，那么祁进与谷之岚这对官方羊花CP的剧情应该是到了悲剧的地方。姬别情告诉谷之岚祁进是当年害她全家皆殒的杀手，无法接受这种变故的她离开万花谷出门行医。而对此还尚不知情的祁进此时费尽千辛万苦从昆仑雪山中采回天山雪莲想为谷之岚治好满头白发，然而当他回到万花谷时却被告知谷之岚出谷行医，追到长安城外又被姬别情拦下，雪莲也失手被人夺去。

　　“苏姑娘不必忧虑，我虽才疏学浅，不能替姑娘解毒，但我已施针将这毒暂时压制。过几日皇甫将军休整好了你们便可前往万花谷去寻我师父药王，到时定能将姑娘你身上的毒清理掉的。”谷之岚见苏暖暖眉间结有郁色，以为她在忧虑自己身上的毒，便软言道。

　　苏暖暖心说我总不能说我是在叹息你跟你家那口子的苦命故事吧，只好顺从的点点头:“有劳谷先生了。”

　　“苏姑娘不必客气。”谷之岚放下苏暖暖的手替她掖好被子，脸上绽开一个温润如水的笑意来。

　　白发苍苍的女子依旧是明媚的容颜，脸上的笑容如水，沉静而温和。

　　苏暖暖想，她大概明白了祁进那样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为何会爱上谷之岚了。

　　谷之岚是个真正把“女人如水”这四个字贯彻到极致的人，美丽而不张扬。只会一点点渗透，一点点让人再也无法忘怀。

　　祁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纵使后来有吕祖点化，多年的杀手生涯使他渴望光明却又畏惧光明。而谷之岚就像是他黑暗生活中的一盏明灯，足以照亮他的余生。

　　比如现在，有阳光从打开的窗子里漫进屋子。白发女子背对着阳光坐在床边，落在苏暖暖眼里仿佛周身都在发光。

　　比游戏里的“红”“追”“侠”放一块都要耀眼好看。

　　这可能就是谷花的光环吧。

　　“谷姐姐谷姐姐谷姐姐！”门外孩子的嬉闹声传了过来，两个小脑袋从半掩的门边探了进来，见到床上脸色苍白的苏暖暖后，很是乖觉的放低了音量，“噔噔噔”地跑到谷之岚身边，一人抱着一个胳膊撒起了娇:“谷姐姐你这些天为什么都不出门呀？”

　　谷之岚挨个摸了摸两个小孩的头发，“谷姐姐在照顾这个苏姐姐呀，苏姐姐得了很重的病呢。”

　　“苏姐姐你不要怕哦，谷姐姐很厉害哒，一定能把你治好哒。”梳着双平髻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用小肉手握住苏暖暖的被角，神色很是认真。

　　“对的对的，姐姐说得没错。”胡乱扎着两个鬏的小男孩也扑了过来。

　　“嘶——”苏暖暖倒抽一口凉气。

　　她高估了自己身体强度，也低估了小孩子的力气，尤其是还不分轻重的小孩。

　　小男孩看起来有七八岁了，小身板看起来并不硬朗，等压在身上了她才意识到熊孩子到底还是熊孩子。苏暖暖甚至能听见自己这副身子因为久不运动而僵硬的骨头“嘎吱”作响，熊孩子压住的地方简直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偏偏她久病未愈，嗓子也不太好，叫也叫不出多大声，只能由着自己五官扭曲，眼睛发际一起湿润了起来。

　　痛啊！

　　小七当场就蹦了起来，直接一伸手把还一脸茫然的小男孩提起来，小脚一抬做了个要踢的姿势。

　　“师叔！”

　　苏暖暖见识过小七的暴力，当下有些急促地叫了一声。

　　小七粉橘色的绣花鞋还是踹在了小男孩的屁股上，不过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小屁孩，你苏姐姐还病着呢，你看你姐姐都没敢用力，你还敢扑。”觉得这么轻飘飘的一脚估计没多大作用，小七又把小男孩拎起来拍了两下屁股。

　　小女孩一脸嫌弃的捂脸:“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温柔，你看你还是傻乎乎的没轻没重，出去别说你是我弟弟。”

　　“苏姑娘你没事吧？”谷之岚带着歉意，“这两位是天都镇上的居民，因为瘟疫暂且住在我旁边的屋子。这两个孩子也都是好的，只是这个弟弟到底还是毛躁了些。”

　　“我没事。”苏暖暖做了两次深呼吸，“还真是个毛躁的小屁孩。”

　　“小苏丫头你别怕，师叔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了。”小七拎着小男孩的后衣领，被提起来的小男孩眼巴巴地望着床上的苏暖暖:“苏姐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力气那么大的。”

　　“那你以后还扑不扑你苏姐姐了？”小七放下拎着的小男孩。

　　“当然还是要扑啊。”小男孩一本正经，“爷爷说了，碰到好看的姑娘就要扑上去才对！”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

　　谷之岚和苏暖暖的脸瞬间爆红。

　　苏暖暖：不关她的事，是原身太纯情条件反射！

　　小七毕竟游历江湖多年，也见过不少口花花的。因此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个爆栗敲在小男孩头上:“小小年纪不学好！”

　　小男孩委屈脸:“我爷爷教我的！”

　　小七眼睛一瞪:“那就是你爷爷老不学好，然后带着你这个小的也不学好！”

　　小男孩大声反驳:“不！我爷爷天下第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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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幼稚地吵起来了……不过到底都顾虑苏暖暖身子不好，吵闹声音也不算特别大。

　　“小玉，你怎么过来了？你身体如何了？”谷之岚没理会小七跟小男孩之间的斗嘴，转头看向乖巧地站在床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眨巴了两下眼睛:“我好多啦，爷爷让我来谢谢谷姐姐。”小手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小小的红色木盒，“对啦谷姐姐，我跟小海过来的时候碰到了一个身上还滴着血的叔叔，他让我们把这个送给你。”

　　四四方方的红色木盒，八个角上有凹凸不平的金色纹饰，看起来眼熟得不得了。

　　这是——

　　“别……”苏暖暖想开口说些什么。

　　可惜她微弱的声音淹没在木盒打开的“啪嗒”声里。

　　纯白色的花朵静静地盛放在匣子里的冰雪上，冰雪中透着一股微弱的淡蓝色光晕。

　　谷之岚脸上温润的表情瞬间冷凝。

　　苏暖暖偏头望向窗外，刺目的阳光下，不远处的树林里似乎有个身影。

　　鬓边两缕白发，一身简单的纯阳道袍，静默地站在树林里。

　　想走过来却心有所虑，握着剑的手背上爆出几道略显狰狞的青筋。

　　——是祁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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