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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只见那书的封面上,明晃晃的写着四个大字——大齐律例。
昨晚,她和钟灵把祖父房里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遗旨。
两人沉默半晌,开始认命的收拾被翻得凌乱不堪的房间。
当时宁潼正在整理乱七八糟的书案,突然听到钟灵一声惊呼:“小姐你看!”
她还以为钟灵找到遗旨了,满心欢喜的转身,顺着钟灵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地上扔着一本书,摊开的那一页上赫然写着——
大齐律第四十八条,私藏遗旨者,以叛国罪论处,诛九族。
她和钟灵对视一眼,齐齐白了脸。
宁潼没有九族,整个宁家也就只她一人了。
哪怕她不怕死,私藏遗旨一事若是传出去,祖父的一世清名也就毁于一旦了。
所以,遗旨被祖父藏起来的事,还是瞒着吧。
更重要的是——宁潼摸着脖颈思索半晌,觉得她还是十分怕死的。
俞老大人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显然还没有消气,足下生风,经过宁潼的时候一声冷哼。
宁潼心虚,呐呐不敢言。
那天晚上,祖父书房里的灯亮了大半夜。
宁潼惴惴不安,踮着脚偷偷戳开窗纸,只见俞老大人伏在案前,唰唰的在纸上奋笔疾书,完了还在上面掉了几滴眼泪。
宁潼:“……”
那几页纸看起来着实不薄,她觉得俞老大人定然是在跟顾承尧告状。
几天后,宁潼发现隔壁空置的院落有了动静,似乎有人将那小院子买下来了。
她正打算去探个究竟,就看到俞老大人带着两人进来了,大手一挥,搬走了祖父最爱的躺椅。
临出院门前,终于肯看她一眼,哼哼道:“老夫已经辞官,以后便在锦州城照看你,直到你愿意回京为止!”说完,拎着手里的包袱走了。
宁潼反应过来后,不过才追出两步,便听到隔壁“砰”一声巨响,然后便是院门上锁的声音。
她怔怔地呆了半晌,一时心里又酸又涩,还有不可忽视的愧疚。
她没想到俞爷爷为了照看她,竟然辞官了。
他任内阁首辅不过才一年,就这样辞官了。
宁潼仰头看着青灰色的檐角,眸子被水光浸的发亮。
也许是因为遗旨呢?她泪眼迷蒙的安慰自己。
俞老大人搬去了隔壁,宁潼便拉着钟灵将自家的小院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依旧不见遗旨的影子。
她也想过会不会在京城的宁府里,可是祖父来锦州城前已经将府邸上交给了朝廷,定然不会再将遗旨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了。
宁潼越想越慌,翻着床榻的手不小心扫到了小几上的青花寿字茶盏,她连忙伸手接住,抚了抚胸口道:“祖父保佑……”
没等她把茶盏放回去,便听到钟灵在外面拍门的声音:“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宁潼连忙开门,神色焦急道:“小灵儿,出大事了,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遗旨的事了!”
钟灵小脸一白,慌乱不已:“那……那怎么办?”
宁潼深吸一口气,在院中踱了几个来回,而后下定决心道:“去收拾东西,咱们跑路吧!”
话音未落,钟灵已经一溜烟没了影,只有身后的房门,在“咣啷”一声巨响后,吱呀吱呀的来回晃着……
宁潼捂着胸口暗自心疼,小灵儿这番力气,不去劈柴真是可惜了。
“祖父,阿潼可怎么办呀?”宁潼趴在石桌上,忧愁不已。
郁郁葱葱的青竹从隔壁院墙探出来,微风吹过,竹叶飒飒作响。
俞老大人喜竹,刚搬进去不久,便托人找来一丛绿竹,栽于院落一角。
那时他还在和宁潼赌气,院门紧闭就是不让宁潼进去,嘴上却不饶人,絮絮叨叨的话音从隔壁传过来。
“哼!哪有那么轻易原谅你,老夫现在不想看到你,你不要再过来敲门,老夫不开!”
“俞爷爷!”
俞老大人正说的起劲儿,突然便听到宁潼的声音,笑嘻嘻的,带着几分得意。
他寻着声儿看过去,便见院墙上探出小丫头的脑袋来,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你给我下去!”俞老大人怒吼。
宁潼踩在木梯上,抱着墙头笑弯了腰。
到如今不过一年,院墙上那几串苍翠欲滴的藤萝,便弯弯绕绕的缠上了墙边立着的木梯。
宁潼一时怅然,几步跑过去,扶着木梯蹭蹭爬了上去。
透过森森修竹,只见院内落下一片清凉,不大的竹林旁,一石桌,一躺椅,躺椅的一边隐约露出一抹淡青色袍角。
宁潼一愣,俞爷爷好像没穿过这个颜色的衣袍啊!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时辰,俞爷爷还在茶楼说书呢!
宁潼大怒,连忙从木梯上爬下来,抬脚就往门外走:“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私闯民宅做贼!”还做的这般悠闲,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钟灵收拾好包袱正从房里出来,见小姐急急忙忙往外走,隐约听到一个贼字,顿时一慌:“贼?哪里有贼?”
说话间扫了眼院子,看到墙角的大扫帚,眼睛一亮,抱起来就往外跑:“小姐等我!”
刚出门便见宁潼一脚踹开了隔壁院门,大喝一声:“大胆贼人!哪里逃!”
而后听到“哗啦”一声响,似乎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钟灵一惊,生怕贼人逃走时伤到宁潼,急忙在宁潼身边站定,而后警惕的抬眸看过去。
只见院中的男子一袭青色衣衫,眉目湛然,长身玉立,仿佛要与身旁的修竹融为一体。
而他身旁,眉清目秀的书童错愕的看着她们,手里端着孤零零的托盘,脚下的茶壶碎了一地。
钟灵看看那书童,又看看那男子,手里的扫帚掉了:“俞……俞三公子?”
那男子便看着宁潼轻笑:“怎么?小灵儿都记得我,阿潼却忘了?”
宁潼忍不住喃喃:“我果真没有眼花么……”
俞老大人有三个孙儿,最疼三公子俞佑丞,从小便带在身边悉心教养。
俞佑丞也从来没让俞老大人失望过,自小便聪慧异常,颖悟绝伦。
不曾想三年前,俞三公子留了封书信说要出门游历,就此离开了京城。
宁潼还记得当时俞老大人拿着那封书信,怒气冲冲的扔给祖父:“你看!你看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眼看着春闱临考在即,结果他跑了!”
宁太傅一目十行扫完那封信,安慰道:“佑丞不过才十八岁就已是解元,他还年轻,出门游历几年也无妨,回来肯定更沉稳了。”
“放屁!”俞老大人气的跳脚,“你十九岁便已是状元!春闱三年一考,即便他下次中状元了,那也二十一了!还怎么超过你?”
宁太傅:“……”
俞老大人简直怒极,他自认为自己也是满腹经纶的国之栋梁,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宁修珏,一路压着他扶摇直上。
这也就算了,不曾想先帝不知吃了什么迷魂药,每次下朝后都要单独留下宁修珏,完了还亲自派人送回府!
俞老大人想着当年京城里先帝和宁修珏的传言,也不由得怀疑起来。
堂堂新科状元,不仅极得帝王的信重,还生的一副好皮囊。
当年走马游街时不知惹得多少妙龄少女春心萌动,丢出去的帕子香囊都快把他淹了。
哪怕他那弱柳扶风的娇妻难产而死,想嫁他的少女依旧不知凡几。
可他偏偏带着因早产而体弱的儿子,独来独往。
哪怕太医都说了,即便精心养着,小公子也活不过弱冠之年,他还是不肯往外看一眼。
就这幅深情的模样,更是惹得京城贵女们前赴后继的往他身前凑。
俞老大人忍不住摸了把自己皱纹遍布的脸。
想当年,他也不差的,怎么就是处处不如他呢!
他自己也就算了,可他悉心培养的孙儿,居然在关键时刻跑了!
真是……气煞他也!
宁太傅看着俞老大人脸色变了又变,耐心道:“佑丞出去历练几年,回来后在朝堂上也能少吃些苦头,你何必一定要他年纪轻轻便为官呢?”
“还不是为了比你强?”一提这个就来气,俞老大人继续怒吼,“为了那个兔崽子,老夫煞费苦心!甚至从小将他丢进宫里,与陛下培养感情!他如今既有与陛下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有让人艳羡的才学!若是这次得了一甲头名,十八岁的状元郎!还能不如当年的你么?!”
宁太傅扶额:“……”
尽管已经过了三年,宁潼却仿佛还能看到俞老大人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样子。
而不远处的俞三公子,挺拔的身影带着几分气定神闲的风韵,陌生极了。
可他一笑起来,那偏冷的眉眼便犹如冰雪消融,温柔从眉间荡开,一直蔓延到清冷的眸中。
是她熟悉的模样。
宁潼终于回过神来,提起裙摆飞奔过去,眉眼间露出乍见的欢喜:“佑丞哥哥!你怎么来锦州了?”
看着小姐欢快的背影,钟灵连忙将扫帚扔到看不见的角落里。
别看俞三公子谦和有礼,罚起人来可一点不心慈手软,用一个词形容的话,那就叫……叫笑里藏刀!
对!就是笑里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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