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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两三步走到床榻边，拨开记忆的灰霾，白念殷才清清楚楚地看见关琅。
乍一瞧着怪吓人的，帕子都险些被吓掉了，床上的人厚被子盖到脖子处，就只剩下一个头放在枕头上，他脸色蜡黄，双颊瘦得陷了下去，额骨凸出，像是弄堂口讨食的乞儿。
“关琅。”白念殷唤了一声。
可惜床上的人从她进来时，眼皮就半耷拉着，呆滞没什么生气，难道是被打傻了？这是造什么孽啊。
“我的错，我不该唆使人欺负你。”白念殷的声音放柔了些，床上的人畏缩地抖了一下。
沉默的气氛有点古怪，蔻淮担心姑娘会突然翻脸生气，正打算拾掇着她走了，结果一眨眼就看见她坐到了床边，一脸.......温柔？
如果是手帕没把鼻子捂得那么紧的话她还真信了。
白念殷没照顾过小孩，从小到大都是别人顺着她，这会儿凑近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关琅先有动静，他飞快看了眼床边的人，胸腔里发出闷闷的咳嗽，想是不敢在她面前咳，忍的痛苦，脸都涨红了。
白念殷伸手，她小时候生病，阿母就是边摸她的脸边哄说，阿殷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她一听心里就畅快，病也去了一大半。
不过这手感真是不好，白念殷盯着关琅的脸，冥思苦想实在找不出来褒义词，全因他这不体面的相貌。
视线的相碰是猝不及防的，关琅的眼睛很漂亮，瞳色很深，深到显现出一丝暗红，他直勾勾盯着白念殷，看得她汗毛直立。
“呕！”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关琅一偏头就吐在了她的手心里，黑红粘稠的中药和血刺激着白念殷的视觉嗅觉，她牙关都在咔哒咔哒地发抖。
帕子还是掉了，她好像闻到了一股变异的药味，眼一翻晕了过去。
关琅看着人倒下来，压得他闷哼一声，他却怪异地扯了下嘴角，又飞快垂了下去。
“姑娘！”蔻淮惊叫一声。
她把人扶起来，拍了拍白念殷苍白的脸，流云闻声也赶忙进了内间。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这祖宗怎么晕了？流云抽空还看了下床上的人，他目光有些惊战，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快些来帮我搭把手啊！”蔻淮一个人搬不动她，叫回了流云的注意力，两人把白念殷搬到旁边的睡榻上。
流云去吩咐人找大夫，蔻淮打了水帮她把手上的脏东西擦了，出去换水的时候，白念殷醒了。
她先是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已经洗干净了，但还是好嫌弃，飞快拿搭在身上的被子遮住，脸色才好看些。
“关琅！”白念殷语气里全然没了刚才的温柔。
关琅收敛了看戏的目光，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白念殷靠在榻上，半勾着嘴角倨傲地盯着他，酝酿了半天恶毒的话，一瞧见关琅这幅畏缩的模样，嘴皮子动了动没说出来。
对上他偷看的视线，白念殷脱口说道：“别看着我，你太丑了。”
关琅立马偏开头，露了个后脑勺，小小一团，可怜又委屈。
对于丑人来说，最恶毒的话就是当面挑开真相了，白念殷说出口就后悔了，她做什么和一个小孩置气。
关琅睁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松开又猛然合拢，捏碎了空气。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停下动作双手抱着身子，眼睛里寒光明灭。
“其实你眼睛还是可取的。”虽然长在你脸上糟蹋了……
白念殷用手指戳了下关琅露出来的肩膀，“别生气了，我明儿还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小孩子，都是馋嘴的。
“还来吗？”关琅舌尖抵了下后槽牙，嘴里还有些血腥味。
“什么?”被窝里的声音闷闷的听不清楚，白念殷又问了一声。
“真好。”
这次听清楚了，白念殷愣了下，视线停留在他后脑勺上，升出了一股子怜惜，她手一转摸了下关琅的后脑勺。
蔻淮进门的时候，看见站在床边的人，心里突了一下，连忙叫了一声。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
蔻淮走过去扶住人，扫了眼缩在被子里的关琅。
“我没事，回去吧。”白念殷找不到自己的手帕，将蔻淮的帕子拉出来，两三下将刚才弄脏的手包起来。
蔻淮见她有些急色，也顾不得看缩在被窝里的关少爷了，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等流云领着大夫回来的时候，人都不见了，她没有多深思，叫大夫去看床上的人。
白念殷进了自己的院子，吐了一口气说：“快，打水，我要洗手。”
蔻淮看她脸色难看，没有巴巴地去关心她的身体，让丫头去打了水来，白念殷把手帕扯开，手放进盆里使劲搓洗，那眼神瞧着像是要吃人一样。
“姑娘，我来吧。”这手都搓红了，蔻淮拉住她的手，拿了香胰子就要摸上去。
白念殷拦了一下说：“换水。”
又捏着那一小方膏闻了下，是淡淡的桂花香，她有些嫌弃地放到托盘上。
“又没有其他味的？”
“屯的都是桂花香的，现在要换也是次品。”蔻淮看她拧着眉，有些奇怪地问：“姑娘不是喜欢桂花香吗？”
没想到是原主的喜好，白念殷顿了下说：“这味道俗气得很，我现在不喜欢了。”
半月窗外腊梅开得正好，白念殷眼色一喜，下巴抬了下说：“瞧见那花没，采几株，把花瓣摘下来用冷水泡泡再放进盆里。”
梅香也勉强勉强过得去，总比那桂花胰子好。
“对了，盆里的水不要太烫了，温冷最好。”白念殷又加了一句。
蔻淮眼皮子抽了一下，吩咐了下去。
泡了几遍的手终于不被嫌弃了，白念殷捧着手炉坐在，面前小几上新添的茶水热气颦颦缭缭，绿色的叶尖打着漩儿。
白念殷发着呆，如此生活一两日还行，若是过个几十年该如何是好？更别提这时代女子十几岁便要嫁人。
“姑娘。”蔻淮唤了下出神的人，“你女红还没做，明儿去课上先生检查要是没有又得挨训了。”
白念殷神色更不好了，白小姐也是要念书的，京中专门开了学堂，供达官贵人的子女念书，想起那些要背《内训》《女诫》的课，白念殷就巴不得剃了头发进尼姑庵算了，她学了小半辈子自由人权，德先生塞先生，这会儿却要学那些糟粕玩意儿。
蔻淮已经把绣绷拿过来了，姑娘可不能再任性了，不然老爷该彻底讨厌了。
扫了眼绣绷，一枝花，配线大红大黄，丑得令人发指。
“真丑。”
“姑娘，这是你自己绣的。”蔻淮说道。
她莫不是忘了吧，这还是最好的一副，绣的那日缠着她要听夸奖，得意的那劲儿，蔻淮都不忍心打击她。
“快绣吧。”
白念殷看着面前的东西，她哪里会什么女红。
“我头有些晕。”白念殷扶额，偏开头。
蔻淮怀疑地看着她，脸色是有些白。
“姑娘还是躺着吧，我去请大夫。”
虽然不想大白天躺床上，但是看见那秀绷，白念殷还是妥协了。
没想到这一躺，就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耳边有些声音，絮絮叨叨的惹人烦，睁开眼就看见白念箐拿着她的绣绷和旁边的丫头讲话。
“放下，谁让你动我的东西。”
“姐姐。”白念箐回头，床上的人半撑起来，乌压压的头发散着，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凌厉。
她把刚才取笑一番的绣品放下，罕见的没有凑过去。
“蔻淮！”白念殷叫人，没有人进来。
白念箐说：“蔻淮帮我烘披风去了。”
红烘披风哪用得着蔻淮去，准时被她支开的，白念殷把枕头拖到背后，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这才舒服地靠下。
“来我这儿做什么？”
白念箐走到床边，坐在绣墩上，视线在她脸上滑了一圈才说：“我听闻姐姐去了关哥哥那儿。”
“嗯，去了。”白念殷不咸不淡地说道。
“然后关哥哥那儿就叫了大夫，爹爹应该是叫你去道歉的吧。”白念箐瞅着她，神色里有些幸灾乐祸。
“你这是在教训我？”白念殷盯着她问。
“没有。”白念箐心虚地错开视线，有些害怕白念殷这副模样，她说：“我就是担心你会被爹爹罚。”
“我发现你这张嘴是生得极好的。”白念殷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你知道黑背骑士吗？你和他长了一样的嘴，他能叫，你会说。”
白念箐正疑惑什么是骑士，听着这话感觉怪怪的，不像是夸人的。
又听她说：“你晨昏有空去北院听听，呀呀呀叫唤的就是，谁听谁倒霉。”
白念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北院那不是乌鸦吗？她气地一下就站起来了，“你骂我是乌鸦嘴！”
白念殷冷哼了一声，嫌弃说：“你可比乌鸦晦气多了。”
原身见一次白念箐，轻则训，重则罚，可不是晦气吗？
白念箐一激动就容易哭，这会儿指着白念殷，话还没说出来，就抽抽搭搭哭开了。
“我......我要告诉爹爹！”她打着嗝憋出一句话。
“然后我又要被罚了，你说你是不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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