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秘密关系

　　搬到新城市一点也没令我感觉到开心。
　　那几年我习惯于蜷缩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来逃避生活中的任何问题。麻烦事总会随着时间而解决，而我的视力却下降了许多。
　　模糊的街景并不会给小镇生活带来麻烦，但在费城就不一样了。城市特有的喧闹声在我耳边清晰可闻，可在我眼中却只有个隐约的轮廓。
　　我心里有一点倒是清晰的：我不喜欢这里。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和跟家人撒了谎，要来了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
　　是啊。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他。我只想获得马修的肯定。他成了我的精神寄托，错误地成了我成长过程中一直缺席的男性家长的化身。
　　这个城市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未知，而母亲能给我的安全感确实少得可怜。而那个用尽方法命我搬到这里来的人，我却对他又爱又怕。

　　安娜，我的母亲，载我去了新的学校，带我见了教导员。后者领着我去了新的班级。
　　教导员是一个有点秃顶的干瘦老头，戴着一副度数厚厚的酒瓶底眼镜，即使是这样，他看人的时候也总是眯着眼睛，他说话时候发音不太清晰，好在语速适中，我勉强才能听得懂他的话，最后只好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一个劲地点头。
　　当他介绍完了我的名字，班里的空气被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默给占据了。
　　在我的巧克力小镇可不是这样的。
　　小镇的学校里如果哪天稀奇地来了个新同学，那么第一堂课几乎都会无法继续下去，大家非得像恼人的苍蝇似的围着他，用连珠炮般的问题把人家的底细都摸得一清二楚。给课间的时候连隔壁班的孩子都会跑来看这位新人。
　　和这里很不一样。
　　我试图拿出让我在以前的高中通行无阻的那种活泼劲来，朝气满满地与面前的费城的高中生们打了一声招呼。
　　回应我的只有更多的冷场。他们看起来都十分疲惫，要么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懒得抬起头来看我一眼。

　　在这个大城市里，我确实孤立无援，妈妈生活的脚步并不会因为我而减慢。
　　她现在是一名场记。很少有人知道场记具体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也只知道似乎剧组缺了她就几乎无法顺利地将拍摄工作进行下去。
　　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东岸与西岸来回奔波着，偶尔还得到国外去，总之时常与我不在同一个时区。

　　到费城的第一个周末正巧就是我的十七岁生日。电视电影行业并不遵守正常的作息时间，但妈妈还是请了假留下来陪我，这有些令我受宠若惊。
　　可惜我们都不知道生日应该怎么过。她突发奇想地要带我去逛商场。
　　她熟练地拉着我穿梭在排排的衣架之间，用毒辣精准的眼光在其中选出最好看的衣服，然后反复地把我连同那些衣服一起塞进试衣间。
　　我看得出她倒是玩得很开心。说实话我的心思并不在这里，马修不断地给我发短信让我去见他。我害怕不及时回复他又会生气，但我也不敢放肆地在妈妈眼皮底下拿出手机给他回消息。
　　她在我旁边翻来覆去地检查一条裙子的拉链，我猜她一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也许她从来没有知道过。
　　我趁着她去给衣服付款的时候，偷偷给马修发了短信，告诉了他我们的方位。
　　她很快就回来了。我远远地望见她向我走来，心虚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给你的礼物。”她把一个纸袋塞到我手上。
　　我把手伸进去，指尖触到了柔软的布料。我捏住了它的一角，把它提了出来。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展现在我眼前，裙子上印有百合花图案，特别的剪裁让这条裙子本身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快去换上吧！”她说，过来替我把衣服上的价格标签扯去了。
　　标签上的价格让有些迷幻。“现在就换吗？”
　　“当然，过生日的女孩就要像花一样才行。”她说。
　　我听话地进了更衣室，迅速地换上了这条她给我挑的裙子。
　　十岁之后我就很少穿裙子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的确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我开心地转了一个圈，看着裙摆飘起又落下，就像被秋风吹起的花瓣一样。
　　背后的拉链费了我一些功夫，最后还是没能把拉链头拉到底。我把试衣间的帘子拉开，探了头出去。
　　“妈妈，这个拉链我拉不好。”我看不到她人，隐约觉得她一定就在外面。
　　没有回应。
　　拉链还没有拉好，我只能难为情地用一只手揪着背后的两块布料，好让它们不要分开，然后摸着更衣室的墙壁走到了门口，希望不要有人突然走进来看到我窘迫的样子。
　　我看到了她。她正背对着我，似乎在和人对话，但是谈话人被墙挡住了。
　　“妈妈！”我叫了一声。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都是笑容。“黛西，快过来。不知道你还记得你马修叔叔吗？”
　　马修从墙后走了出来。和我第一次在书店看到他一样，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脸。
　　“噢……当然。”我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直降了许多度。我的一只手还在背后扯着拉链。“能不能帮我一下？”
　　妈妈让我转过身。我感觉到马修的眼神似乎炙得我背后裸露的部分发烫了起来。
　　“好了。我就知道你穿这个好看。”她满意地说道。
　　“是很好看。”我听到马修说道，语气就像一个夸赞孩子的长辈。
　　我对着他努力地笑了一下，“谢谢。”
　　他挪开了眼神，不再看我。“一起去喝个咖啡怎么样？我们很久没见了。”
　　妈妈答应了。她一点也不知道马修说的“我们”可能指的不是她。

　　我用叉子把面前的红丝绒蛋糕戳成了一团看不出原样的东西，暗红色的蛋糕和白色的奶油混在一起，有一种凶案现场的感觉。
　　旁边的两位大人在聊一些离我很遥远的事情，甚至是一些在我出生之前的往事。
　　“你一点也没变。”我听见马修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安娜优美的侧脸。她确实和别人的母亲都不一样。她笑起来的时候依然像个孩子。
　　她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说了一句抱歉，就起身去外面接电话了。
　　就剩下我和马修。他坐在我对角的位置。他挪动了一下位置，坐到了我正对面。他如森林一样的绿眼睛里起了一层迷雾，他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又没有说出口。
　　他伸出了手，手指轻轻地沿着我脸颊的轮廓缓缓抚摸着。他的触碰令我的身子僵了一下。
　　很快他就收回了手，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
　　紧接着妈妈就回到桌边来了。
　　“亲爱的，对不起，我必须得……”
　　“没关系。”我很快地说。
　　“我就去一小会，晚上一定回来陪你吃晚餐。”她说。
　　“真的没事。”我说。
　　“好。”她转向马修，“你可以载黛西回去吗？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烦你。”
　　“别这么说，我们之间还谈什么麻不麻烦。”马修说道。言行举止之间满是绅士风度。

　　我坐在副驾驶，手指不安地抠着座椅的缝隙。车窗外迅速后退的街道好像被加了一层灰扑扑的滤镜。差不多是太阳下山的时间，天空中都是乌云。
　　“我记错了吗？我家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的确不是。”马修轻声说道，声音有如蛊惑人心的魔咒，“你不想去我家坐坐吗？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次面。”
　　我不想。直觉给我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我都已经搬来这里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今天想回家了。
　　他故意无视了我的话，“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

　　马修的家有些昏暗，到处堆满了纸张、报纸和书籍，像一个有些年份的报刊亭。他把沙发上的杂志搬到了书桌上，才腾出了一个可以坐人的空位。
　　“喝茶吗？”他问我。
　　“好。”我不知是否有别的使我冷静的方法。
　　热茶被递到了我的手上。茶水有些烫，可是我没有什么感觉，一饮而尽。我甚至没有尝出那是红茶还是绿茶。
　　杯底残留的深色液体形成了奇怪的形状，像是一朵樱桃花。
　　我感觉到有一双手抱住了我，把我放倒在了铺满旧报纸的沙发上。
　　“不要。”
　　我在心里喊道，不知道这个词有没有突破喉咙，被成功地说出口。
　　我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喃喃说着一些安慰性话语。
　　樱桃花被撕碎了。碎片化成蝴蝶从窗帘之间飞了出去。
　　我感觉到眼中有液体溢出，滑落到了唇边。我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黛西。”有人叫我名字。
　　我睁开了眼睛。
　　马修抱着我。“没事的，乖女孩。”
　　我慌忙站了起来，注意到裙子上的一朵百合花图案被染成了红色。我跑进了浴室，用手掌在水龙头下接了清水，泼在那里。我使劲地搓着那个痕迹，好像它消失的话这一切也可以没有发生过，但污痕却跟着水扩散开了，变成了淡粉色。
　　我抬起了头，在镜子里看到马修双手叉在裤兜里，站在浴室门边盯着我，脸上带着凝重的表情。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他转头出去查看。他很快就跑回到我旁边。
　　“黛西，快，你先到消防通道里躲一下。”
　　“是谁？我为什么要躲起来？”我不服气地问道。
　　“是我前妻。让她看到你的话会发生很多麻烦事的。拜托你了。”他恳求道。
　　我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出了门，跑到走廊尽头，藏身到了消防通道里。
　　通道里高悬的窗外是淅沥的雨声，雨滴一束束地挂在玻璃上，窗户框嵌在墙上看起来就像一幅艺术画。
　　我好想回家。我好想就这么跑掉。但是我的手机还落在马修家里，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身上也没有携带分文。
　　“黛西，走了。”马修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街上的霓虹灯印在地上的水潭里，显得有些油腻腻。但红色的光投射在我的裙子上，隐藏了那朵罪恶的花。

　　我罪有应得。
　　这是马修一直在给我灌输的想法。如果我不听他话，那么坏事发生的时候，我就是活该的。
　　当我神智还稍为正常的时候，我还会对他的专治提出质疑。他每次都重复着一样的话：“你疯了。”
　　之后的一年，我就这样被反复地折磨。我想逃，可是无处可去。我想过报警，可是我想不到理由。
　　我被虐待了吗？但是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们会相信一个女高中生，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

　　在一次争吵中，我冲动地说出了“我不想活了。”
　　那你就去死啊。他说。
　　听到这句话，我反而感觉到了解脱。我异常冷静地走进了厨房，拿起了一把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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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就是这家伙的由来啦。”黛西故作轻松地说道。她掀起上衣，把肋骨下的那道疤痕展示给索尔看。
　　索尔把她拉进了怀里，用力地抱着她，像是怕她消失似的。
　　黛西被这熊一样地拥抱弄得措手不及，手里的纸杯洒出了点热茶，但两人都无暇去在意。
　　“最后你是怎么成功离开他的？”
　　“噢，在这之后我进了医院。一个护士注意了我们之间奇怪的关系，就主动向我提供了帮助。我瞒着他办理了出院，扔掉了电话卡，搬到了纽约。就是这么简单。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让我觉得无处可去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索尔说道：“我发誓，你再也不会无处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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