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情似火

　　“我为什么不能说？我说错了吗？哪一个字冤枉他了？！”林香气极，一声高过一声，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女儿，“好了伤疤忘了疼，到现在还护着他，我看你最后捞得着什么好！”

　　林小北多少年没哭过了，母亲这些话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以前听过也就算了，不过心的，这会想着肯定被浴室里那人听了去，急火攻心，不知怎么就哭了出来，冲着母亲嘶喊：“我图他什么好？我什么也不图，就图个清净！您别掺和了，赶紧回去吧！”

　　林香往沙发上一坐，扭脸看地上，顿了几秒，冷冷道：“回去给你们制造相处机会是吧？我前脚走，姓陆的后脚来，你俩黏糊几下又好上，你这辈子就算完了！是，他现在混得人模人样的，回头哄一哄，你个不长心的还真信了。他做生意的本金怎么来的？烂仔收烂账，谁知道这钱干不干净，染没染血？跟着这么个滚刀肉，改天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帮人数钱。”

　　陆廷怎么发达起来的，林小北不知道，林香也不知道，把别处听来的风言风语说给她听，说完嘴角泛起苦笑：“差点忘了，你胆子大，你都敢退学私奔，天不怕地不怕，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可我是你妈，亲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被他拖下水。要么，你明天老老实实给我去相亲，要么，我二十四小时跟着你，大不了以后都不拍戏了，没关系，我耗得起。”

　　林小北脑仁一阵一阵抽着疼，闷了半晌没吱声，长长呼出一口气，妥协了。

　　“好，我相亲。”

　　这是林香最想听到的选择。林香脸上愁容散去，换上欣慰的笑，立马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

　　“你唐阿姨的儿子这次回国，以后就不走了，正好认识认识，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妈再给你介绍。就你这么好的条件，离过婚那也是香饽饽。”

　　“行了妈，我知道了，您快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林小北握着母亲塞进手里的那张名片，面无表情盯着鞋尖，声音乏软无力。

　　林香走出门又嘱咐：“名片你留着，先别着急联系他。我待会跟你唐阿姨说，让他联系你。这女人啊，就不能太主动。”

　　林小北“嗯”一声，把名片放在桌上，一眼没看。

　　林香和张妈带着孩子离开，留她一片清静。

　　陆廷出来的时候，林小北还在发呆，垂着眼盯着深棕地板上印出的光圈。

　　眼下多出一双灰色休闲皮鞋，黑色西裤熨得平平整整。林小北目光没往上挪，别过脸转向另一边。

　　她听见什么东西被撕碎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就看见桌上的名片消失了，陆廷往垃圾桶里扔碎片。

　　她脸上泪痕未干，神色淡然，一条手臂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抱着胳膊，低头望着地面，不再看他。

　　“林小北。”陆廷叫她。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咽在喉。

　　林小北没应，靠着书桌边沿一动不动，表情空洞而呆滞。

　　“小北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林小北终于抬头，眼睛雾气蒙蒙，睫毛根沾了水汽，泪却含在眼眶里。

　　她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没有闪躲，淡淡开口：“孩子我打掉了。”

　　陆廷也看着她，唇角沉了下来，眼底一片深潭透着寒意，也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林小北扭过头去，扶额，闭上眼睛。

　　“走啊！”林小北把脸埋在手心，吼声伴着呜咽从指缝溢出。

　　男人眉目沉郁，紧抿双唇，往前迈了两步，将她搂进怀里。

　　“小北。”他叫她。这才发现，喉间哽着的，原来是句“对不起”。

　　可这句“对不起”，此时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他的悔他的恨，无论如何也道不尽失去她的这些年月，他无声咽下的所有苦痛。

　　这个怀抱迟到太久太久了。久到林小北已经对它没有任何流连贪恋。她猛地推开他，走到门边将门开到最大：“现在，可以滚了吗？”

　　滚得越远越好。最好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男人凝望了她很久才挪步，迈开长腿走出房间，与她错肩时停了下来，扭头看她，眸中退尽桀骜，只剩得满眼愧疚悔恨。

　　门关上前，林小北听到了那句很轻很轻的，对不起。

　　·

　　邹太太离开京州前一天，陪妹妹来了趟林小北的工作室。

　　关于孩子的乌龙已经搞清楚了，邹太太拿这事当个笑话，谈笑之余试探道：“小北你成天这么忙，恋爱都没时间谈，哪有时间生孩子呀！到底是女人，可别把自己累坏了。要我说啊，你这么年轻漂亮，干嘛不找个男朋友呀？”

　　林小北的秘书莉莉端着咖啡进来，听到这话暗自捏了把汗。老板最讨厌别说提找男朋友这茬，不论是谁，提一次她怼一次，牙尖嘴利的，怼起人来更不含糊，回回都弄得人家没面子。因为这事儿黄了好几个单子。

　　“好啊。你给我介绍个呗？”林小北唇角微扬，递过去一本精装影集，“这些是以前办过的一些婚宴，都是现场照片，没怎么精修。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类型，或者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先提出来。”

　　莉莉惊讶得手一抖，咖啡差点泼出来，定了定神，稳稳放到她们面前。转身走出办公室，眉毛扬得老高。

　　邹太太妹妹接过影集认真翻看，邹太太听林小北这么说，亲昵搂着她的肩：“我这人别的不多，表哥表妹倒是一堆，表妹介绍陆廷了，表哥介绍给你吧？”

　　“好啊。”林小北端起咖啡抿一口，脸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邹太太噗嗤一笑：“你也喜欢‘好啊好啊’，语气跟陆廷一模一样！”

　　林小北愣了愣，冷眸低垂，不咸不淡的：“没有吧。”

　　嘴上不认，心里烦闷起来，有些习惯真是不好改。

　　邹太太拉起她的手：“我这个表哥，老大不小的，三十二了，也是京州人，之前大部分时间在国外，前阵子我舅舅病了，表哥赶回来继承家业。他以前处过几个女朋友，不过都没带回家里来，这次舅舅生病，身体大不如前，就盼着他早点娶媳妇，自己早点抱孙子！”

　　林小北神色冷淡几分，邹太太瞧见，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膈应人，连忙解释：“哎呀，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跟你做一家人，可不是催你结婚生孩子啊，你可千万别误会。刚刚那话，只是站在我舅舅舅妈的角度上说的。你俩要是真成了，结婚生子这事儿可能得比别人赶一点儿。”

　　林小北扬了扬眉，用仅存的一丝耐心回她一笑，没再言语。

　　邹太太以为她这是答应了，立马拿出手机找表哥照片给她看，她摇了摇头说不用，邹太太心不坏，就是没什么眼力见儿，又追着问能不能把她微信号推荐给表哥。

　　“随便吧。”林小北低头，藏住眼里的不耐烦，又抿了口咖啡。

　　她这杯是黑咖啡，一点糖没放。醇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缓解了心情上的不悦，林小北缓缓吐出一口气，心口不再像刚才那样发闷。

　　“我表哥加你了吗？”邹太太胳膊肘碰了碰林小北。

　　林小北瞥一眼她妹妹，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自己：五千万，冷静……千万，要冷静……

　　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加了。”

　　“看来他还挺重视你的嘛！以前给他介绍的那些，他都不加的。”

　　林小北盯着屏幕上的好友申请，愣住。

　　“你表哥叫严兆临？”

　　邹太太点头。

　　“你舅妈姓唐？”

　　“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邹太太脸上闪过惊喜。

　　好巧不巧，这个严兆临正好是昨晚母亲介绍的相亲对象。

　　母亲让她别主动联系，用不着提醒，林小北也不会的，她对这男人没兴趣。

　　不过人家也没找她。大清早母亲打电话问，听她这么一说，坚定的态度有些妥协，给她发来个微信名片，让她也别端着了，主动加一下人家。

　　林小北嘴上应着，放下手机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我妈跟你舅妈认识。”

　　“瞧瞧，这就是缘分！”

　　邹太太眉飞色舞，看上去比林小北高兴得多。

　　她们来得晚，聊了没一会儿就到下班时间，眼见林小北快回去了，邹太太给表哥打了个电话，让他来这边接她们。

　　她没叫他表哥，林小北还以为她是跟邹先生说呢。

　　等严兆临开车过来，邹太太才告诉林小北，拉她一起吃晚饭。

　　“以后我来京州的时间就少了，就当为我饯行嘛。”

　　盛情难却，林小北推不掉这份好心，想了想，反正跟这个严兆临迟早都是要见的，不如今天趁她们在，见了得了，人多还热闹，省得单独面对面不自在。

　　走出工作室，冷风扑面而来，林小北忘记戴围巾，寒风钻进脖子里，冻得一哆嗦。

　　邹太太挽着她指了指前面：“我表哥的车在那儿——诶，陆廷？”

　　林小北蓦地抬头，看见陆廷正从一辆黑色迈巴赫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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