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包子

　　祁余来含笑殿之前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让他吃了再好吃的包子也不会高兴起来的消息，那就是荣良侯祁逸突然回到天京了，他前脚刚回到侯爷府，后脚这消息就传到了自己耳朵里。
　　要说这荣良侯祁逸，祁余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儿，他本是先帝的胞弟，也就是自己的叔父，先帝在位时就与先帝关系紧张，自己回宫之后更是看不起毫无势力的自己，还常常在朝堂上与先帝争得面红耳赤，偏偏这祁逸手段狠厉，不少大臣都依附于他，很长一段时间在朝中作威作福，先帝念着兄弟之情，也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已是祁余在位，这位侯爷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了，这不祁余刚一登基便一旨令下，派了他去西南剿灭土寇地痞，虚说是保一方百姓平安，实则是使其远离天京。
　　没想到这才几月时间，祁逸居然完美完成了任务，快马加鞭回了京，打了个祁余措手不及。
　　“尚春，荣良侯在宫中的人是哪位？”祁余手指点了点。
　　尚春转了转眼珠，思忖一番才沉稳回话：“回皇上，是含笑殿的微答应何薇，年方十八。”
　　“是吗？那……今晚咱们就去会会这位微答应，朕倒想看看她的厉害。”
　　“那……今夜需要动手吗？”尚春躬身问道。
　　祁余已经换上一袭湖绿色长衫，头发也用白冠束住，转头粲然一笑，换了音色，温软开口：“不必，既然叔父需要留人在宫中，朕怎么能不满足他呢？”
　　烛影绰绰，含笑殿内一派春光，容颜艳丽的何薇坐在桌前，正细细地看着一封书信，那是荣良侯今日送入宫来的。
　　信上说他已经知晓皇上中毒一事，并且已经到达天京，希望自己能够赶紧处理掉宫中的事情，不要过早暴露了底细，这次自己私自行动就暂且不予追究，现下保住后路最为重要。
　　何薇秀眉微皱，侯爷这信的意思是觉得自己给皇上下了毒？可自己……连皇上中毒的事儿都是第一次听说啊！凶手分明不是自己啊，这才刚刚入了宫，猪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吧。
　　“这真是好大的一口黑锅啊！”何薇深深叹了一口气，将那信纸点上火舌，瞬间火光大亮，照亮了女子平静的面容。
　　信纸还未燃尽，门外突然响起了声音：“皇上驾到！”
　　何薇瞳孔一收，慌忙撒了手，忙乱地将那灰烬塞进桌上的茶盏里，然后啪的一声盖在了桌面上。
　　祁余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焦味，他眉毛一挑，心中已是有了答案，高声叫道：“微答应，你这殿中点的什么熏香，好香啊！”
　　“参见皇上，妾身这殿中点的也就是简单的熏香，让皇上见笑了。”何薇走上前来，低头行礼，有些紧张地嗅了嗅周围的味道。
　　祁余伸手虚浮了一把何薇，也没准备深问下去，又装傻道：“朕身子欠安，又想念微答应那日在包子大赛做的包子了，所以这才不请自来，答应不会不满足朕吧？”
　　皇上都开了口，做妃子的岂敢怠慢。
　　何薇立马会心一笑，唤了自己的贴身侍女过来，吩咐了下去。
　　也就是以防祁余会随时过来，何薇也早就做好准备，包子早早就准备好了，现在端上来即可，不到片刻，热腾腾的包子就上了桌，祁余坐在桌边，看得眼睛直发亮。
　　看着一代帝王毫无威严地抓起包子就吃了起来，何薇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心里再一次腹诽道。
　　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坐上金銮宝座的？
　　感受到一旁女人嫌弃的眼神，祁余吃得更欢了，他低着眼神，悄悄瞟向了那桌子中央的茶盘，只见茶盏底下还余有几粒纸渣，看来她还没将信纸烧尽。
　　“嗝～”祁余适时打了一个大嗝，然后憨笑了一声好饱。
　　何薇再一次投来鄙视的眼神，这皇上实在是太没有帝王之仪态了，瞧着实在是丢人。
　　只见他伸手要拿那个茶杯：“口干舌燥，朕喝点水。”
　　不好！何薇呼吸一窒，刚想大呼不要，便听见屋外有声音传来，似乎是一道男声。
　　“皇上！卑职白淮南有事求见！”是那个没有眼力劲的白淮南。
　　何薇立马接话：“皇上，屋外似乎有人，咱们去看看吧！”
　　说罢也不管他阴沉的脸色，直接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祁余：“……来的可真是时候。”
　　于是，叶曦看着“欲求不满”的祁余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娇滴滴的微答应，场面尤其的好看。
　　“呵呵那什么，皇上好，答应好，今晚月色真好哈。”叶曦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
　　祁余望了眼黑压压的天色，冷笑了几声回道：“黑云压天，哪有什么月色？”
　　见他不接招，叶曦也慌了，扯了扯白淮南的衣角求救：“白侍卫，我说今日不宜查案吧，咱们先走吧，别扰了皇上和答应的兴致。”
　　要说白淮南还是伴君已久，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现在还是面不红心不跳地抱拳解释：“皇上恕罪，卑职今日既然查到了微答应这里，不查个水落石出定不会离开的！”
　　身后的何薇一愣，探出个脑袋真诚发问：“查我？臣妾做了什么？”
　　当初让白淮南和叶曦一起调查此事的时候，也只是想二人有个照应，祁余倒是没有想到他们二人速度如此之快，居然这么快就查到了何薇这里，而且……
　　祁余瞥了眼叶曦身上白淮南的披风，更没想到这才一两日，两人的关系竟然好到这个程度。
　　“既是如此，那便查吧。”祁余收回眼神，转身回殿，身后的何薇在听见这句话脸色立马变得煞白，缓缓望向二人，眼神决绝。
　　还是那张桌子，祁余坐在上位，约摸着半刻钟的功夫，白淮南便将白日里的一切报告完毕，等待着祁余做决断。
　　祁余摸了摸大拇指上的扳指，转头望向一旁的何薇：“微答应，你可有话说？”
　　何薇倒是镇定，直接否认道：“那枝枝既然出了我含笑殿，就不是臣妾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臣妾一概不知不认，还请皇上明察。”
　　祁余不说话，叶曦和白淮南也绷着一张脸，何薇一颗心越跳越快，就快抑制不住了，她紧着一双眼，突然瞧见叶曦动了动身子，朝桌子走过来。
　　“哎呀白侍卫说久口渴了吧，来吃口茶吧！”她直接伸手去拿那茶杯，快的何薇那声不要还未滚出喉咙，一切便已来不及，纸张的灰烬散落，残余的纸张堆在一堆，凄凄惨惨。
　　果然！叶曦眼睛一亮，早先看见何薇那样自信满满的样子，她便知道这殿中一定是搜不出任何东西来的，且刚才祁余的眼睛时不时就往那茶盏上瞟，想必也早就知道了什么，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巧妙的是那残纸还未燃尽，依稀还能看见上面写着“处理事情，暴露底细”的字样，铁证面前，何薇瞳孔一紧，周身气氛都重了不少。
　　白淮南一双利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佩剑，刀光乍现，直接往何薇身上刺去。
　　方才还柔柔弱弱的女子突然就转换成狠厉杀手，手掌几枚红镖便飞了出去，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直穿耳心，疼的叶曦直皱眉头。
　　白淮南身影一动，挥剑打落一枚，而另一枚则疾速往祁余眼前飞去，眼看就要正中靶心，祁余青筋一跳，手中已经开始汇聚掌力。
　　以他的功夫，挡下这枚飞镖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有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皇上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叶曦尖叫出声，身子也冲了出去，一把推开祁余，自己也坐倒在地，然而那飞镖还是擦过了她的左腿，“刺啦”一声，衣裙破裂，血丝渗透。
　　叶曦疼的嘶的一声，刚想爬起来就感觉一只手伸了过来，转眼就已投入一个温热的怀抱，是祁余。
　　祁余护着她后退了几步，手臂还紧紧怀着她的肩膀，叶曦抬头望他，突然觉得之前看起来还挺圆润的下颚线如今看起来却锋利不少，逆着光线看起来好看极了。
　　“尚春！”祁余朝外吼。
　　话音刚落，叶曦便从祁余的胳肢窝里瞧见了那胖嘟嘟的尚春破门而入，直接对着何薇就是几招，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两个男人双重夹击，何薇很快便抵抗不住，被白淮南制服在地。
　　直到尚春急匆匆地跑过来复命，叶曦这才缩了缩脖子，暗暗叹道原来这胖太监居然这么厉害，自己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诶，叶大人这是受伤了？”尚春望了眼身后捂着伤口，痛的龇牙咧嘴的叶曦说道。
　　叶曦一愣，慌忙摆手：“无妨无妨，小伤小伤。”
　　头顶射来一道凉凉的眼光，祁余哑着声音：“不知轻重，就算叶大人功夫不行，该有的眼力劲的也没有吗？朕还需要你救吗？”
　　帝王的自尊心总是来的莫名其妙，叶曦太阳穴突突的跳，突然觉得伤口更痛了。
　　白淮南将何薇关押完毕后返回原处，一眼便看见叶曦裙角撕裂，漏出了一丝胜雪的肌肤和一道鲜亮的血色伤口，对比炽烈。
　　“叶大人……”
　　白淮南忍不住叫了一句，然后上前捡起刚刚掉落的真丝披风，蹲下身子为她遮挡住那一抹白皙。
　　“左右是个女子。”他又别扭起来。
　　叶曦一愣，刚想又无妨无妨几句，一旁的祁余突然开了口。
　　“白侍卫，朕命你连夜审问何薇，务必让她说出幕后黑手是谁，还有彻查后宫，看看还有哪里藏有毒物，立即报给朕。”
　　圣命如天，刚刚还在遮披风的白淮南立马站了起来，大呼一句卑职遵命，转头就想带着受伤的叶曦离开。
　　“叶大人留下，朕有话和你说。”祁余适时开口。
　　白淮南眨了眨眼，看了眼叶曦的伤口，见她摆了摆手才慢慢退下去。
　　尚春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里就只剩两人，气氛莫名诡异。
　　叶曦先开的口：“皇上有何话要讲？如果是要处罚今日微臣莽撞相救陛下的事，那微臣甘愿受罚。”
　　话说的好听，叶曦心里却早就牢骚满腹，都说伴君如伴虎，这只爱吃包子的胖虎真是脾气太多，自己救驾都能救错了。
　　眼前人的小表情太多，祁余甚至能感觉她脑子里翻滚的怨气了。
　　“坐下。”祁余喊了句，然后转身进了内室。
　　片刻后便拿着一些药瓶和纱巾出来了，蹲在了叶曦面前，开始扯白淮南刚刚系的披风结。
　　叶曦吓得后背发凉，连连摆手：“微臣自己来吧，皇上这真是折煞微臣了啊！”
　　祁余将那披风一丢，冷哼一声，然后起身将那披风和纱巾塞到叶曦怀里，昂头道：“当然你自己来，朕可没那个闲心。”
　　叶曦：“……是我想太多。”
　　“今夜之事你和白淮南都有功，明日记得来找朕讨赏，朕也乏了，得回宫吃个包子压压惊。”祁余拍拍胸脯，大摇大摆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将那件带血的披风带了出去。
　　叶曦伤口疼心更疼，有没有王法啊！那披风明明是自己的了，能值不少钱呢！
　　走出门口的祁余转眼就将披风扔到了角落，沾了血气，不吉利。
　　尚春在前面弓着腰打着灯笼引路，开口问道：“如今皇上想怎么处理这位微答应？”
　　祁余的声音比那暗夜更加低沉，一双眸子也深如幽境：“哪里轮得到朕处置？她自然有人处置的，莫操心了罢！”
　　两人的步伐缓慢，一胖一瘦，一长一短交替相错，消失在这无边的黑暗里。
　　果然，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白淮南在何薇的嘴里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后者就被发现死在了大牢里，一根金钗直接插入喉管，一击致命，那金钗是她的发髻上的，漂亮得紧。
　　白淮南查了查，没发现有人闯入牢中，何薇也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似乎是自杀。
　　白淮南将这个消息报给祁余的时候，他似乎没有什么表情，还悠哉悠哉地吃着包子喝着茶，待他慢悠悠吃完一个才对白淮南回话。
　　“朕已知晓，左右是个答应，把她葬了吧。”
　　何薇入葬的那一天是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几个小厮抬着一口棺材往城口走去，萧索的野外，有两人站在山岗之上，正静静看着下面的一切。
　　一旁的人眯了眯眼道：“侯爷，卑职动手前，何薇对卑职说她没有私自行动，皇上的毒不是她做的。”
　　祁逸没有搭话，只抬头望了眼天边的雨丝，凉凉开口：“是吗？可她终究是被发现了。”
　　“对了，那宁丞寄给本侯的信还在吗？”祁逸突然问道。
　　“还在。”
　　雨丝夹杂着丝丝凉意，吹得祁逸闭了闭眼：“我总觉得这宁丞的那封信别有深意，你最近把宫中的人盯紧点，宁丞的那个女儿也别放过。”
　　“是！”那侍卫抱拳。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京的冬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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