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之执念为离

　　六
　　那日执明与慕容离表述心意后，慕容离虽是未口头允诺些什么，在行动上倒是默许了许多。
　　就比如执明偶尔去搂他时他不会再做抗拒，执明靠在他身上时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会像曾经那般身体僵硬，表情都写满不自然了。

　　但执明血气方刚一大小伙，自然不仅仅是想做些搂搂抱抱之事，可他又不敢主动，生怕吓跑了或是气着了那喜欢的不知如何是好的阿离，只得努力憋着忍着，尽力不提。
　　过了几日，恰好莫澜约上他去郊外打猎，执明便想着让莫澜给他出出主意。

　　莫澜乃天权国都一小小县主，子承父业，本是个不大受待见的官位，偏因为他和这执明臭味相投，都是不爱料理政事只愿寻欢作乐之人，便总是与执明形影不离，引得一众官吏妒忌。
　　但又与执明有些不同，莫澜虽是一男子，偏爱些琴棋书画也精通于此，更是常混迹于风花雪月之所，在执明尚未开窍时就天天缠着他讲那些事，那会儿执明恨不得把这人嘴给封上。

　　这会儿却是情况不同了，执明一路追着那莫澜问，反倒是变成莫澜苦不堪言了。

　　“莫澜，好莫澜，你就快些告诉本王，本王现下该如何做？”执明一手提着把弓箭一手去拽莫澜衣袖，可谓是用了这辈子最大的耐心了。
　　莫澜出了一头汗，又实在不敢随意出法子，便试探道：“那阿离可是有表达些什么？他有没有说他想要什么？王上去问问，好言相劝一番？”

　　执明无奈摇了摇头，脸侧那一缕紫发随风飘了飘，“这招没用，阿离就没和本王提过要求，唯一一次也无关紧要—给那楼台改个名罢了。阿离向来是本王给什么他便收什么。”
　　“那不如王上试试与他饮酒？若是微臣没记错，阿离好像不胜酒力……”
　　“那更不行了！那像什么样子？本王是一国之主，那岂不是像那山野间的土匪头子了？再说了，本王要是那样，阿离定会一气之下离开天权的，那他岂不是就无依无靠了？不行不行！”

　　莫澜连连出了数十个法子，没一个入得了执明法眼的。莫澜不由得想，这可真所谓君心难测……

　　待他们行至一处峡谷之中，望见漫山遍野都是些白花，如雪如霜如羽，铺了满山。莫澜灵机一动，指给执明看，“王上您瞧这漫山遍野的羽琼花，多配得上阿离的气质！”
　　执明看了一看山上那些花，心道是有那么点意境，可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你确定阿离会喜欢这花？”

　　“那是自然！我思来想去，这世上也就羽琼花的气质配得上阿离了，洁净素白，颇有谪仙之气！而且微臣听说这羽琼花很是难寻，当初瑶光王室遍地都是这花，堪称是君王之花啊！”
　　执明想了想，便吩咐道：“来人，把这些花全给本王搬回宫内！哦不，直接搬去那向煦台！回宫！”
　　“莫澜，回去本王可是要好好赏你一番！”执明感叹真是不枉此行，拍了拍莫澜的肩。

　　莫澜又是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眼，把这王上哄开心了他自然也有好日子过，何乐而不为呢。
　　慕容离的生活倒是没因为执明那番话改变些什么，他还在静候，候到执明憋不住便是时候拿捏他了。
　　他深知此刻万万不可过于急躁主动，虽说执明不疑有他，但执明身边的太傅一直对他心有不满，不能叫把柄落入那人之手，否则日后免不了麻烦。

　　慕容离思考后都喜欢吹吹箫，算是个短暂的放空，也算是提醒自己，亡国之痛，何时都不可放松警惕。
　　还没吹几个调出来，就见宫人们搬着一盆盆花进来，往那滩池水周边摆着。慕容离扭头就看到执明欢快地像个春暖回巢的小雀似的，朝自己跑过来。

　　“阿离！本王今日本是去打猎，恰巧见到这些羽琼花，觉得与阿离气质很配，便命人移至你这向煦台，阿离可是喜欢？”执明从身后搂住慕容离，眼神都不肯离开他半刻。
　　慕容离面上仍是平静无澜，淡淡扫视了一圈，转过来望着执明，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王上还知这羽琼花？”他知道执明这是忍不住了，变着法子来讨好自己呢，便又生出了几分逗逗此人的心。

　　执明像是被长辈戳穿谎言的孩童，有些不安地移开眼神，道：“本王……本王是没听过……”
　　“哦？”慕容离本意只是逗他玩玩，没想到这人连个谎也不肯编，更来了几分兴趣。

　　执明挠了挠头，颇为不自在，想把这功劳归给自己，又不愿欺骗他的阿离，只好老老实实道：“是莫澜告诉本王的，莫澜说那瑶光王宫里曾经全是这羽琼花，很是有君王之气。但本王是真觉得这花配的上阿离！”
　　慕容离仍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样子，只是眸子里带了些悲情，点了点头：“嗯。”
　　“阿离可是不喜欢？阿离若是不喜欢本王这就叫人—”
　　慕容离轻轻打断他，“阿离很喜欢，这是阿离最喜欢的花，阿离没想到还能在此处见到它。王上有心了，多谢。”

　　执明见慕容离脸上终于有了些欣喜之色才松了口气，瞬间开心了不少，边在心里想定要给那莫澜多赏些东西，边道：“阿离莫要和本王客气！阿离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看着这么疲惫。那阿离睡个午觉好好歇着吧，太傅那边叫本王过去，不知为何事。晚些本王再来看你！”

　　慕容离看着那满院的羽琼花，心里流过一丝暖意。
　　就是随便换个铁石心肠的人来被这样好吃好喝好穿好住地供着哄着，那铁石也早能开出朵朵梨花了。
　　又何况在乱世中颠沛流离的慕容离呢。

　　执明则是出了向煦台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和慕容离商量的事，刚才见慕容离开心他便也只剩着瞎开心了，又不好意思再折回去，只能向着太傅府去了。
　　此时此刻正对着一脸愁容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的太傅，执明真真是后悔刚才没在他那阿离那多待些时候。

　　“老臣与您讲话呢！您都几日不上朝了？老臣昨日，哦不，前日，给您的奏折您看了吗？王上啊，这天下即将大乱，我们天权纵使富有，也不能任您瞎折腾去啊！王上可听老臣一句劝吧！王上—？”
　　太傅望着眼前昏昏欲睡的国主，又何尝不是心急焦躁。他老人家早在前朝国主在位时便是对方的左膀右臂，当初在先王驾崩前，口口声声许诺帮他看好这爱玩爱闹不学无术之子，偏偏现在，真真是愧对君王而又没法子……

　　执明快要去见周公了，朦胧间看着面前一张脸凑了过来，下意识以为是他心心念念还没吃到手的阿离呢，撅起嘴就想凑上去，结果猛地一惊，那分明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大胆！”执明这可是被吓得不轻，瞪直了眼看着太傅。

　　太傅年岁大了也经不起这一惊一乍，忙给自己顺顺气，在心中抱怨着先王不仁义，自己迟早被这纨绔弟子气死。
　　执明也假模假样帮着老太傅顺气，没想到这老太傅更生气了：“王上！您刚才那是何等样子！一国之君，天天就想着与那些个戏子厮混，混吃等死，这与那亡国之君又有何不同！您就不能听老臣一句劝吗！”

　　执明听了这话那是更不乐意了，本就听了一下午唠叨一肚子怨气没处撒，这下彻底被点燃了：“阿离才不是戏子！您要说要打要骂对着本王来便是了，凭什么污蔑阿离？亏阿离还帮您劝我！您这安得是什么心！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太傅听了那最后一句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指着执明点了半晌，“王上！你……你骂老臣是……为那么个—”

　　执明总算是解脱了，忙喊道：“来人，好生照看着老太傅，他也该享享晚年乐子了，如今我国局势安稳，你们都多照顾着点，太傅身体不好了本王拿你们试问！”说完便脚底抹油地奔去找莫澜了，一刻也不停。

　　慕容离这晚也没有早些歇息，他早就料到执明去了太傅府上便定会心里不痛快来寻他倾诉，没料到执明又是喝了个酩酊大醉。

　　执明摇摇晃晃进了阁楼，看着慕容离仍是一身红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美得如一幅画，顿时气就消了一半。
　　他走过去站在慕容离面前，有些委屈道：“阿离，本王真是难过。你说，本王才是天权的王，那太傅为何处处都要和本王作对！本王不想要这天下，不想参与那些乱局也有错吗！”
　　慕容离并未及时答话，而是认真收好纸笔后起身，走到执明身边，看着执明那醉意朦胧地眼睛，故意用方才那张纸微微掩着嘴鼻道：“王上喝多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执明又不是个傻子，这会儿也看出慕容离的嫌弃了，闻了闻自己身上，也并未觉出什么，一时之间更是委屈：“连阿离你都嫌弃本王！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混吃等死！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就是个昏君！”

　　不料慕容离压根没搭理他这茬，捂着口鼻退了几步，微蹙着眉看他，一双凤眼半眯着，还是那副话：“王上喝多了，回去歇息吧，这些胡话阿离就当没听过。”
　　“你！阿离！就连你也！你也觉得本王混吃等死吗！”执明有些气不过，潜意识里又不希望把气都撒到慕容离身上。

　　慕容离又退了几步，仿佛终于保了小命般舒了口气，“王上若是这么想那便就是了罢。”
　　执明眼里含着些泪看着慕容离，眼神里分明是不甘，却也只好道：“好了，知道阿离嫌弃本王了，本王走便是了，阿离早些休息。”
　　说罢便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慕容离看着执明有些落魄的背影，强忍住心头那股子想要冲上去抱住他的念头来。
　　若是没有这乱世，没有国恨家仇，没有万千责任在肩，而他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乐师……
　　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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