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在白羽琳转身走了几步的时候，突然听到嗤的一声，她心一惊，回头赫然发现方才那把短刀已被月影从地上捡起，并已飞快插入了他自己的胸口，鲜血崩涌。

　　白羽琳吓得脸色惨白，失声叫了出来，慌忙飞步上前，紧接着小桃从门口飞了进来，直奔榻边。

　　“大哥哥！大哥哥！”小桃急得乱蹬脚，慌忙给月影止血：“姐姐你刚才对大哥哥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一和你说话就又要自尽了？我好不容易把他救活的！”

　　白羽琳面色极差，急忙去拿纱布，捧着纱布的手抖得厉害。

　　酆都一战，月影选择壮烈地死去，她在远处瞧见了最后的一幕。

　　那一刻，她的世界山崩海裂，惊吓和悲痛太过剧烈，乃至于她无法让自己再迈动半步。

　　紧接着的下一刻，小桃忽然间出现在这个战场中，飞奔向那个倒地的身影。少女镇定自若地判断了几个特征后当即开始急速地采取措施。

　　白羽琳错愕地看着忙碌的小桃，浑身发抖。这时，另外一边芙茹和凌小姐的谈话声更是让她受了重击。

　　她才知道，她之所以身上没有了噬骨丸的毒，就是之前那段昏迷时间他给的解药。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的解药，但她知道解药只有一颗，他却毫不犹豫地给了她，即使他以为那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脑中闷声一片，追问芙茹和凌小姐，两个姑娘都惊愕不已，以为她早已经知道了。

　　泪水喷涌而出，喉咙、眼睛都如同着了火地疼。那一刻，她最后一丝克制再也崩不住，飞跑到了月影的身边。

　　“姐姐你先别太伤心，大哥哥还有救，但是你接下来都得听我的！”

　　小桃接过纱布时飞快地说了一句。白羽琳内心瞬间安定下来不少，只能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她原本以为她对他再也没有了牵挂，原本以为早已经撇清了和他的关联。

　　没想到，还是输给了内心的真实。

　　这半月来，她一直协助着小桃，祈祷他能够再次醒来，嘱咐他好好活下去。她日思夜想，几乎从十三年前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将所有脑海中的他过了一遍。有些想不通的事想通了，有些放不下的怨恨也消逝了大半。

　　她想了无数遍他醒来时她要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想到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瞬间，所有温柔的话语都烟消云散。

　　原来自己心中那股怨恨还在。更多的是愤懑他的自尽行为。

　　刚才她很是气月影之前动用禁术自尽的事，半月以来一直憋在心里，那会儿想将积累的愤怒一并儿发泄。

　　没想到才说了几句话，又将他刺激地自杀。

　　“方才，我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白羽琳眼泪直掉，看着他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衣裳，心疼地无以复加。

　　不多时，鲜血终于止住，小桃感觉累瘫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还好大哥哥大伤初醒，戳地偏了一寸，又力气不够戳地浅，否则他这次必死无疑。我就算华佗再世也没有办法了！”

　　白羽琳后怕不已，整张脸湿漉漉的。

　　小桃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姐姐，救人我在行。但我只是在行挽救人的疾病和伤痛，这些都是身体上的！大哥哥不一样，他有心病，这个心病肯定得施毒之人来解啊！你明知道大哥哥那么在意你，你还要继续伤害他。你再这样的话，我就算再救百次，他还是一样要死！”

　　白羽琳哭得抽噎，脸红耳赤：“我方才只是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之前的报仇不应该一直一个人......”

　　这番样子，伤心欲绝，倒像是做错事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的孩子。

　　小桃第一次见哭成这样的白羽琳，心一揪疼：“对不起，姐姐，我刚才说了重话，是我太着急了。”

　　“那你回忆回忆你方才对他说的话，一句句说给我听。”小桃像个长者一样，对着长她十余年的女子不紧不慢地吩咐。

　　白羽琳嗫喏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回应。

　　小桃直听得皱起眉头，然而好像忽然悟出了什么，唇角变得笑盈盈起来，她看了一眼躺在榻上九死一生的月影，郑重对白羽琳道：“姐姐，你如果想让大哥哥好起来的话，以后必须得听我的！”

　　白羽琳不知道她话里暗含的意思，只是焦急地点了点头。

　　“首先，以后这个房间内不能再出现刀啊剑的。”小桃说话时带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还有......你必须好好对大哥哥说话，一丁点也不能忤逆他，要对他温柔，温柔！姐姐你平时可温柔了，唯独对大哥哥总是会冷言冷语的，实在让我想不通。”

　　“这个道理嘛......就好像我小时候养的一只大狼狗，我顺着毛摸，它就对我千依百顺，乐呵呵地直摇着尾巴。但是我逆着毛摸它，它就会很快跑开，呲牙咧嘴地生气，可凶了。”

　　说到这，小桃噗嗤一笑：“啊我的意思不是说大哥哥是大狼狗，我是说，你一定要对大哥哥顺着毛。”

　　伫立着的白羽琳哭容未退，脑海也一片空白。

　　确实，少女时的她待他很好，关怀备至，笑靥如花，她能明显感到他也变得温和了。可那件事后隔了多年再见，两人误会重重，再也无法好好相处。到后来，她对他极是冷漠，即使感到他已悔过自新，对她情深之至，但她内心还是原谅不了他的一些事，心里也越来越抗拒他。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的内心，连自己也难以温暖了。

　　可她忽然发现，不能怪他，他的一生已经够凄苦了，全是身不由己。

　　那究竟怎么样，才可以让自己完全消除那些怨恨和在意？

　　又是忙活两日，榻上的人终于又幽幽睁开眼睛，迎面的还是那张精灵似的脸。

　　知道自己又没有死成，月影正欲发火，脸色也瞬间变得阴沉可怕，小桃急忙抛出一句：

　　“是姐姐让我救你的！”

　　听到的人顿时如一盘熊熊燃烧的火被浇了一大盆水，顷刻偃旗息鼓，灭了气势。

　　小桃拍拍自己的心口，心下大呼好险。

　　“她让你救我？”月影冷冷开口。虽然被灭了气势，但他依旧还是不太相信。

　　小桃顺着他的这股势头继续说道：“姐姐看到你自杀，脸色吓得白得不行，又哭了两天。之前你在那场大战中自杀而即将死去，那会儿你昏迷了几天她就流泪了几天。我怕她眼睛不行，平时一般都赶她出去不让她见你，有时候会让她帮我出去采药，免得看到你的惨样又开始掉眼泪。”

　　月影登时如同被冷不丁灌了一头糖水，甜甜腻腻，有点回不过神来，等到明白小桃说的内容后，心里止不住地揪疼，“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种突然间的转变就如同孩子一般，小桃看得略微想笑，果然只要在他面前反复提姐姐关心他就行了。

　　“当然是真的！小桃绝对不会骗大哥哥和姐姐的，我早就把你们当做了我的亲人！”小桃压住心里的笑意，表情十分认真。

　　这个苗疆的神秘少女说话一向甜甜的，让人心里听了十分舒服。

　　月影惊喜之余，稍稍咀嚼了一番，脸色还是暗了下来，那天离别的那句“我已经不爱你了啊”如同梦魇，又如同最锋利的刀剑，时时刻刻要在心上剐上一阵。

　　“大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姐姐啊？”小桃见他的神色，用很轻很轻、几乎像悄悄话一样的声音问道。

　　月影楞了一下，看着这个十分认真的少女。她屡次救了自己的性命，早已是对他有着天大的恩惠了，他对她十分信任。

　　他点了下头，心中万千涟漪晕开。

　　“那大哥哥可以和我说一说你和姐姐的事吗？让我知道有哪些经过，让我知道你们之间具体的事，我才有方法去帮助你，帮你把姐姐拉回到身边，让你早点抱得美人归啊！”小桃极其温柔地说着，模样十分诚恳，又胸有成竹。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懂得什么是感情呢？”月影幽幽一动嘴角，心中刺痛不已。

　　她说她已经不爱他了，那还会有可能把她拉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她之前真的哭了那么多天吗？一细想她哭的样子，他的心里就不住地疼痛。

　　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还在不在乎他？

　　觉察到榻上男子的思虑，小桃继续道：“姐姐现在这番忸怩肯定有她的原因，她之前小产过，好像还经历过另外一些特别不好的经历，内心变得极度脆弱敏感。但是如果她不在乎你，怎么会天天为你掉泪呢？大哥哥，我真的没有骗你，姐姐之前真是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月影瞳孔一缩，脸色不住颤动，慌忙问：“她现在在哪里？”

　　屋外头，白羽琳立在屋前这片深深竹林中，幽幽地发着呆。

　　对于她来说，能够再次和小桃相聚，甚是喜悦。但每次相逢都要带上那个人，而且每次都是他重伤的情况下，所以氛围总是紧张又奇怪，没有机会和小桃好好叙旧。

　　前些日子她问过小桃，小桃支支吾吾地不肯承认，但白羽琳知道，小桃一直暗中一路跟着她。从瞻云台再到豫章讲武堂，最后一路到酆都。

　　而且没想到，成都这边也有了她的专属小茅屋。

　　也许，小桃真是上天赐给她的小精灵，温暖如旭，诚挚又聪颖。

　　这会儿，她又叹了口气，不知道要和谁生气，左右摇摆不定。以前想着要离那个人彻底远远的，现在却又无法再走开了。

　　“姐姐。”小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之前答应我的，要听我的话，然后让大哥哥好起来是不是？”小桃双手交叠放在背后，笑容中带着一丝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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