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落流月缓归矣

　　自从那次掳走了她之后，她就以这种沉默的方式和他相处，柔弱的外表下藏着惊人的刚强。那样无声而致命的抗拒，一直戳痛着他的内心。

　　月影十分黯然地顿了好一会，才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近，走到床沿边轻轻坐下来。

　　白羽琳知道他此刻已经近在身边，鼓起勇气抬起头想要和他坦言，却在看到他脸的瞬间忽地怔住了。

　　他双眼红肿，眼内还闪着泪光，脸上表情无奈而痛苦。

　　“你怎么了？”她本能地开始关心他。

　　对面的男子没有回答，却突然间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接着慢慢加力，紧紧地抱着。

　　白羽琳一惊，没有立刻反抗他，心里不住思忖：他怎么了？

　　月影身子微微发着抖，好似很害怕怀中的人要再次消失。

　　两人之间一片安静，只有月影略有点抽噎的气息声。

　　白羽琳想不明白他怎么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知道怎么去理解这个人了。她只能努力尝试当他为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去对待。

　　抱着他的人，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了，好像有一种止不住的情感开始慢慢溃堤，并且越来越汹涌澎湃，一发不可收拾。

　　白羽琳眼中逐渐出了雾气。

　　从未感受过这样的他，一时间，先前所有的恨意消了一大半，她反而开始平静起来。

　　“其实我死了也挺好的，这样你也算报了仇了。”白羽琳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道，语声轻柔，无一点波澜。

　　听到这话，抱着他的人突然一颤，气息加急。

　　“你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们也已经完全走远了。傅灵姑娘，好像真的很喜欢你呢。”

　　她还待继续说下去，抱着他的人突然间把头移了过来，热热的吻突如其来，锁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要说出的话。

　　白羽琳猛地一震，赶紧躲开，慌张地挣脱，急道：“你到现在为止还不肯放过我吗？”

　　她试图推开，可月影抱她抱得紧紧的，虽然给留了余地，却形成了一个闭环锁，根本挣脱不了。

　　一股热热的液体流了下来，贴在她脸边的脸变得湿漉漉的。接着又是一个吻，这时，液体流到了唇边，咸咸的，苦苦的。

　　他的泪水？

　　“不要！”白羽琳尖声大喊。

　　月影这才止住动作，放开双手。

　　他眼里满含泪水，脸上布满了泪痕，神情哀痛无比。

　　白羽琳哑口无言，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在她面前流泪，所有想要冲出口的话一时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了下去。

　　而就在她静止的时候，月影又将身体倾斜了过来，抱着她着急地亲了过来，大口大口吮吸她的唇。

　　白羽琳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昏了过去。

　　月影蓦地停住，心里一阵疯狂的揪疼，慌喊：“小琳！”

　　怀中的女子身子轻薄，脸上泛着极淡的青色，已经不省人事。

　　后来白羽琳醒来的时候，月影变得对她很是遵从，再没有去抱她亲她，生怕她一生气又昏了过去。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可怜。

　　每当看到那样的眼神，白羽琳心中便会一疼。

　　虽然内心充满了对他的疑问，但身心上惧是苦痛依旧，根本没心思去过问。

　　“我带你去附近一处安全的地方，等你身体稍微好一些了，我要离开你几天。但我会马上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月影轻声地对她说着，声音温柔又透着哀求，充满了小心翼翼，与之前嚣张狠厉的他判若两人。

　　白羽琳看了他一眼，一只手默默捂上自己的肚子，转头看着窗外的远方，淡淡道：“我要回讲武堂。”

　　月影神色一动，慌张急言：“你想去我就到时候带你去，只是你现在得答应我。”

　　白羽琳不回头，语气异常平静：“如今我已经中了你们辟天教的噬骨丸，恐怕没有多少时间在人世了。在我剩下的有限时间里，我得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与讲武堂一起，与全正派一起剿灭□□，还百姓安宁。我最终会惨烈地死去，到时候你也算报了仇了。如果你还是不甘心的话，你可以在我被剧毒受尽折磨奄奄一息的时候，再用残忍的方式来杀掉我。”

　　她看着窗外的林子，像是在说平常事一样平静无波，却不知道身边的男子此刻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我被你折磨过，被你羞辱过，再加上傅灵对我的折磨，难道你还不满意吗？”白羽琳眼神眺望着远方，手轻轻慢慢地触碰着脸上的伤疤，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

　　身边的人不言不语，眼神中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他心中对傅灵的仇恨无法再忍耐片刻了，如同身在火海。那个恶毒女人的话，怎么可能有半句是真！

　　“我可以答应你，让自己死在你的手下。但你可以给我一年的时间吗？让我先去做我的事。这个毒好像一年才会再发。”

　　她转过头看向月影，却赫然被惊地脸色一变。

　　面前的月影整个人发着抖，连牙齿都在咯咯响动，眼中闪着狠厉仇恨至极的光芒。她被吓得原本苍白的脸色更白了。

　　月影似乎发现了白羽琳已回过头，猛地收敛住方才的神情，眼神恢复了一汪如水。

　　“你想怎么杀我？”白羽琳颤颤地问。

　　“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月影蓦地咆哮起来，一把抓住白羽琳的臂膀，白羽琳眼波颤动，眼里都是惧色。

　　月影看着这样的她，想冲出口的话猛地刹住，对傅灵的强烈仇恨和白羽琳这么坚定地误会他的悲痛在体内剧烈冲撞。

　　他急急喘着气，死死盯着白羽琳。

　　“白羽琳！我是恨你，恨你欺骗我的感情，恨你如此绝情！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一字一字，月影坚硬地嚷道。

　　看着面前被吓得不轻的白羽琳，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脸上痛楚无限：“总之，我不会再让你走了，你就当我是魔鬼吧。”

　　他当下横抱起她，出了客栈，往日落方向走去。

　　月影将白羽琳安置在了附近一处隐秘的房舍中，周围人迹罕至，十分安全。他买通了附近的一个农家姑娘来一同照顾白羽琳。

　　这处简陋的房舍久未有人居住，稻草散落一堆，味道十分难闻。但有床有灶，必要的房具都有。那位陌生姑娘也很是热心，会拿来白羽琳换洗的衣裳，还会端来热乎乎的汤。

　　接下来的日子里，月影除了外出买吃的或打一些小猎物挖一些野菜给白羽琳，其余时候都寸步不离杵在她的身边。

　　白羽琳深知自己无法摆脱他，心里暗暗想着：他说到时候会离开几日，那我就等到那时候彻底地摆脱他。

　　她始终对他不理不睬，只会稍微迎答几句那位陌生姑娘的话。那几日他对她保持着距离，没有逾越和强迫的行径。

　　等到五日后白羽琳的伤势好转，月影又重复了这几日一直在说的话：“我现在要走了，就几天，很快，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似乎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话：“等我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和你有关。”他仔细看着她的眼睛，捕捉着她的神情。

　　白羽琳稍稍抬头，挤出特别浅的一笑，平平一答：“好啊。”

　　月影伸出手去，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她的头发。她秀丽的黑发披散在肩上，发香一如从前。

　　许久后，他叫来了那个陌生农家姑娘，在一旁嘱咐了好一些话。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深爱的女子，才起身向门外走去。

　　在他转身的时候，白羽琳的神情蓦地暗了下来。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了。

　　今日一别，很可能就是永生的告别了。

　　月影走了几步之后，好像不放心，忽然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白羽琳勉强地挤出一个浅笑，示意他可以走了。这一瞬间，两人好像又突然有了许多年前的默契。

　　那位陌生的农家姑娘抱着一条被子放在榻上，道：“公子放心，这位姑娘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着，等你回来的，少一根头发你就找我算账！”

　　被月影叫来的时候，她就被一锭银子收买了。就算冲着这银子，也得好好做到所有的嘱咐。

　　月影看了白羽琳好一会，轻声温柔地重复：“我很快就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等到对面的白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吁了口气，放心地出去了。

　　确认他真的离开了后，白羽琳的表情又恢复了灰暗。

　　心道：他什么时候那么信任我了，居然会相信我听他的话，认为我真的就这样会等着他。

　　她沉默了很久，终于起身，慢慢走到门口。

　　“姑娘，你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赶快......”农家姑娘着急地要去搀扶她，被冷不丁被眼前的女子一戳身上一处穴道，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白羽琳脸色颤动，拼命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多谢姑娘这几日来的照顾。人生聚散如浮萍，希望姑娘一生快乐无忧，不要像我这般充满苦痛。”

　　白羽琳站在门口，环视着这间短暂住了几日的破败房舍，生出了不舍之感。

　　许久后，她深吸一口气，苦涩地笑了笑，告别了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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