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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术
回宫路上，本是一片安静。
婵衣同桃酒、竹梨坐在车上，韦琢在前方策马，也无意交流。
前方就是宫门了，桃酒渐渐放了心，一直紧紧交握的双手也松了开来。
韦琢却已经策马来到车厢旁，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公主，虽然你不曾问，但我猜想你很想知道。”
婵衣眉头微皱，他在说些什么？
竹梨打开了车窗，韦琢挺直立在马上的半身在夕阳映照下如同一幅画作，刻满花纹的窗框便是画框。
“贵妃如今暂居在我家，每日伤心落泪，消瘦了许多。”
婵衣冷漠，原来他以为自己想要知道贵妃如今的惨状？
“家父很是向着贵妃，我那位不知检点的三姑母已经被他送去道观清修了。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毕竟我们韦氏全部的荣宠全是由贵妃一人带来的。”
婵衣忍不住，命桃酒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郎君的家事，公主并不想知道。”
韦琢却不以为意，继续道：“不说家事，也有国事。事关重大，我只提前告诉公主一人。”
“陛下近来心绪纷乱，夜不能寐，深觉还是离不开贵妃，已经决意册封贵妃为皇后，并将这样的意思传达到了贵妃耳中，你猜贵妃会不会回心转意？”
婵衣终于愿意带着戒备的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没有理由欺骗自己。
那么说来，贵妃很快就会回宫，而且会终于达成心愿，成为皇后。
她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特意送我回宫，还告诉我这些？”
“我说过了，只是觉得公主想知道，便说了。”韦琢云淡风轻，策马调转方向，来到了马车另一侧，“既已经送公主到了宫门，臣也该回西市看看了。”
韦琢走后，婵衣仍旧不能释怀，这个人太过奇怪了。
西市胡商出了命案，长安的胡人中算是件令人震惊的大事。
胡人多经商，经商多富庶，倘若西市附近出了谋财害命之徒，如若不能及时破案，恐怕凶手还会继续，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仅纳尔希耶，连泥涅师都频频到访萨宝府，询问案情进展。
可惜大理寺一直都没有捉到凶手，甚至连凶手的身份都只是猜测。
比起胡商遇害，更有一桩大事震惊四方。
皇帝下旨，来年开春便要册立韦氏贵妃为新皇后，旨意下过后的翌日，贵妃便风光回宫，重新令六宫粉黛无颜色。
那日婵衣回宫后，纳尔希耶特意差宫人来问过平安，但他们再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后，初秋时节了。
说来也是尴尬，当初贵妃离宫，丽妃以为有取代之机，定下了今日在宫中设宴，广邀宫中妃嫔，请来许多百戏艺人与幻术师来讨皇帝欢心。可如今朦胧夜色，花好月圆，宴会之上坐在皇帝身边的又成了贵妃，惹得丽妃毫无兴致，只想今夜快些结束。
婵衣陪淑妃坐了一阵，吃得无趣，得了淑妃准允，便准备离席走走。
身后跟随的脚步声时远时近，她甚至能感受到目光的注视，却又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让人安心。
走到蓬莱湖畔的水汀上，她忽然举起了腰间的香囊，试着晃了晃。
铃声响起，他终于出现了。
连日都在为一件人命案子操心，就算是随时笑意示人的纳尔希耶脸上也多了些阴郁。
又是隔了一阵没见，他们竟一时间不知先说什么了。
还是婵衣先问道：“那件案子，还没有进展么？”
“嗯，如今大理寺的人只是认定是谋财害命，但还没有抓到人。”纳尔希耶在水边的地坪上坐了下来，看着天上水中两个月亮，倒是可以将湖面佯做海面，“因着恐慌，近来西市又关门了几家店铺。”
婵衣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然而还是不小心沾湿了衣带。“没有抓到凶手，你再去西市可要留心自己的安全啊。”
“虽然我也很想继续帮忙，但父亲说我已经不需要再去西市了，明日我便同延英一起回豹韬卫。”
原来是这样吗……她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那么快、那么冲动的说出这样愚蠢的话了。
她开始虔诚的向天祈祷，希望他快说些什么，好让她不再纠结，好在很快便灵验了。
“婵衣，对不起。”
她疑惑的看向他，为何是对不起？
纳尔希耶低着头，不敢去看她的脸，“其实前几日，圣上难得又召见了父亲和穆护叔叔。他的意思是，愿意出兵助我们复国。但是他希望父亲以波斯皇子的身份在朝中表明支持贵妃封后。”
婵衣的眉心动了动，拉他的衣袖笑道：“你不是向来与贵妃要好吗，为何还要为此事道歉呢？”
纳尔希耶轻笑一声，“贵妃对我们好，与我们同她亲近，都是一样的，你还不明白吗？延英说得对，我们不过是她喜欢养着的小猫小狗罢了。”
“我知道如果贵妃封后，今后你与淑妃娘娘就都要听她的，可能还会受更多欺负，我……”
婵衣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父皇坚决要封后，即使没有泥涅师叔叔的支持，他也不会放弃的。波斯的支持只是一种形式，只是在朝中说一句话便能换来出兵复国，不是很好吗？”
纳尔希耶惊讶，“你不在意吗？”
婵衣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想，怎么你之前将贵重礼物送给榴仙和莲濡的时候不问我在不在意？
“那就好……”纳尔希耶没有察觉隐约的怒意，自己开怀。
两个人又呆呆的望了一阵月光，婵衣又想到什么，对他问道：“那……等到父皇借兵，你和普尚哥哥也要一同出征吗？”
纳尔希耶严肃起来，“我们身负血脉，自然不能眼看将士为复我们的国浴血，自己却坐享其成。”
她倒是从没想过，他是这样坚决的。
“不过出兵至少要等到封后之后，如今长安中胡商的情况也让我挂心，希望在出兵前大理寺能抓到凶手，他们也能恢复安居乐业吧。”
就是说，如果胡商被害的事情不能解决，他便会留在长安了？
纳尔希耶又道：“对了，我倒想起来一事想要问你。”
“那日韦琢送你回宫，都同你说些什么了？”
一提到韦琢，他似乎又有怒气。
说了什么？婵衣转了转眼睛，韦琢那个人心思不可捉摸，做法也令人不解……
转了转眼珠，她决定还是不要再用自己也不清楚的事情来惹他烦恼了，于是便摇了摇头。
纳尔希耶狐疑，“什么都没说？”
婵衣点了点头，坚定道：“他只是送我到宫门口便走了。”
想不到纳尔希耶更加愤怒了，“那他干嘛偏要从我身边抢走你？！”
这话说得……婵衣无法回答，只能低下头去。
初秋夜风微凉，她能敏锐的察觉到身旁的人散发的热度。她又想起了那日，为了避免让她看到命案现场，他将自己捂在怀里的一瞬。
“你，你在想什么？”
她当然是绝口不提，那日他算不上拥抱的拥抱给她留下的悸动。
可总也要找个事情来搪塞。
“延英，怎么今日都没见到他？上次去西市他也不在……”
“啊，他啊，近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大概是太过用功了吧。不过后来他也有同我一起去西市的。”
“喔。”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他们却谁也没打算起身回去，好像在这里僵持着也算是一件乐事。
直到宴会的方向开始传来嘈杂的人声与尖叫，他们才回过神来，赶忙跑了回去。
婵衣险些被一个疾走的内侍撞到，幸而被纳尔希耶扶住。内侍认出公主，赶忙下拜。
“出了什么事？”
“方才幻术师变幻出的火龙烧毁了贵妃娘娘的衣摆，圣上正在龙颜大怒呢！”
火龙？！她也看过幻术师的火龙表演，那龙只会飞上空中，怎么会烧到正前方贵妃的衣摆呢？
他们又走了一阵，便看到十数位穿着胡服的幻术师皆跪倒在地，堂前还摆着贵妃烧得只剩半截的霞光锦外衫。
贵妃披着氅衣，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端庄与尊严。丽妃脸色不好看，皇帝更是怒气冲冲。
又是事关族人的变故，纳尔希耶感到事态严重，已经加快脚步想要上前向皇帝求情，却被婵衣死死拉住了手腕。
现在纳尔希耶若是冲上去，只会被怒火波及，于事无补。
以贵妃娇柔的性子，倘若是从前受了这样的惊吓定会扑在父皇怀中哭泣的。如今她却要因为自己即将成为皇后而勉力忍耐。这样看来，即使父皇要严厉处置这几个幻术师，贵妃也会为了安定大局出面阻拦的。
“来人！”
“陛下且慢。”
果然，贵妃屏退了左右，施施然堂前下拜。“幻术师只是一时失手，本无恶意，望陛下念妾尚且安好，宽恕了他吧。”
皇帝沉默片刻，恐怕是感动于贵妃的大度，沉声道：“将那名惊扰贵妃的幻术师，遣返回国吧。”
纳尔希耶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遣返那一人出境，只要他禀告父亲，暗中资助便是了。
贵妃欣然谢过，临了向丽妃的方向投向警告的眼神。
宴会不欢而散，皇帝搂着贵妃的肩膀回去歇息，丽妃瘫坐在座位上，任由冷汗浸透了衣衫，很久才在宫人搀扶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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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延英：我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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