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规恋爱

　　靳司鱼靠在门框上，眉头拧了起来。

　　以尉左楼的能力和脑子，寻常人不可能杀的了他。除非，是他压根没想到的亲近之人。这些人击杀尉左楼，极有可能是已经知道了尉左楼对他的用处。看来，他们想搞的事情，也和渡灵河有关。

　　现在，尉左楼的魂魄被吸到了姚樾的怨念之境，很明显是那群人故意促成的。说不定，等下他们进去，尉左楼还没找到，人就先折在里面。

　　姚樾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她看着自己的手指，目光扫过陈去锦。她忍不住想，就差最后这一缕残魂了，如果陈去锦归位，她就可以自己去怨念之境，把那群混蛋杀个片甲不留。

　　姚樾暗暗叹气，这群混蛋不仅打乱了自己原本的计划，也提前了许多人的离别。

　　监控视频还在缓慢播放，一帧一帧地看过去，总能查到细节。姚樾掠过屏幕，慢慢支起了身子，“往回调三帧。”屏幕上露出一个衣角，姚樾认得，她看向靳司鱼，似有些刻意为之的恶意，“原来是你养的白眼狼。”

　　“是穆小涸。”靳司鱼念出名字的时候，毫无波澜。

　　姚樾瞬间正色。靳司鱼怎么会这么笃定？她是早就有所觉察吗？既然心里怀疑为什么还要任由她跟着自己？她不知道这很危险吗？姚樾目光锐利地投过去，然后绷着一张臭脸道：“你怎么看？”

　　“这里加固了几层结界，除了她，没人找的过来。”靳司鱼从容不迫地解释，然后若有所思地道：“这监控是她是故意留下的，应该是想拖住我们。”

　　外面轰隆一声巨响，姚樾猛地看向窗外，只见天空中突然裂开一道道直紫色的缝隙，看起来还有点好看。

　　渡灵河快要决堤了，不能等了。姚樾不经意似的扫过靳司鱼，默了一秒，决然道：“庞如意，寄无名，你们去趟怨念之境，把尉左楼带出来。”她抬手，递出去一个宝物，“防身用的。”

　　宝物被另外一只手抓过去，手的主人直接道：“庞如意回地府调援兵，我和寄无名去怨念之境。”

　　靳司鱼起身，准确走到姚樾开启的怨念之境的入口的位置。现在的渡灵河已经残破不堪，必须赶紧找齐压阵角的五个人，这一趟，她得亲自去。

　　姚樾不满：“你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去拖后腿？”

　　“穆小涸与我有半师之谊，她不会伤我。”靳司鱼已经整装待发。临走到入口，把姚樾的防身宝物给了寄无名，突然回头问了问，“你选的五个人有我吗？”

　　姚樾看向她，觉得她这话问的有点怪异，但还是说：“有你。”她看到靳司鱼笑着点点头，然后回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选你。”

　　姚樾的怨念之境是千百个时空交错的空间，靳司鱼一进去就发现寄无名没了踪影。她走了几步，忽然意识到，也许她已经存在于某个真假难辨的时空内了。

　　绵延千里的赤地，沙土纷飞，偶尔还有乌鸦的叫声。

　　“你来找我了啊？”

　　漫山遍野，都回荡着姚樾的声音。

　　“我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靳司鱼脑中一惊，难道这些是姚樾的心声？

　　伴随着若隐若现的回音，靳司鱼发现一处有石兽镇压的高台。她用手扒开杂草枯枝，突然听到四周惊雷阵阵，仿佛昨日重现似的，她想起了巨聊山上晁帛献祭的场景。

　　这里，就是当年她和晁帛跳下去的祭台。

　　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是祭台天然的吸力，她的身体好像在被什么召唤着，不受控制地跌了下去。祭台已荒，山底的烈焰已熄，靳司鱼迅速下坠，在内壁满是划痕的洞内，清晰地听到一叠声的少女的声音。

　　“别跳！”
　　“不要死，你怎么这么傻……”
　　“让我出去！求求你们！”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别杀她……”
　　“忘渡老儿！我要你血债血偿！”
　　“走吧，以后再也不要遇到我……”
　　“对不起，我后悔了。”

　　对不起，我后悔了。

　　回声越来越大，靳司鱼觉得脑海里，一些记忆渐渐复苏。

　　她听到耳畔，仿佛隔着几百年，有人跟她说：“我和你，与他们而言都如蝼蚁一般，随处可弃。可我偏偏要和这世道争一争，争出一个新天地，自由的，干净的，他们拦不住，逃不了，一笔笔的债一笔笔地偿。”

　　“你师父也不赞同我做这桩事，可我依旧敬他。因为我知道，他是怕我太出头，没了命。”那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也很担心我的，这一遭是我连累了你。”她的手轻轻一拖，一股力量缓缓萦绕在她的身后，“快回去吧，你师父在等你。忘了这里的一切，忘了我。”

　　这是她当年跳下祭台后发生的事情。原来，竟然是晁帛救了她？靳司鱼从回忆中惊醒，只觉得浑身刺骨的冷。

　　她明白了。

　　新秩序需要心思纯净的人，心甘情愿地献祭才能开启。当年的晁帛，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心里就已然生出了怨恨。可是，渡灵河还是诞生了……还是残品。

　　靳司鱼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当年开启渡灵河的人其实是她，是晁帛救了她铸就了渡灵河的畸形。

　　这些，晁帛一直都知道吗？所以她才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想再次瞒着自己，再死一次？

　　靳司鱼欢喜，晁帛原来也是在意她的；她欢喜，原来晁帛的命运早已和她联系在了一起；她欢喜，在这最后一程里，自己也终于来得及为她做一点事。

　　靳司鱼站了起来，出口就在眼前。

　　然而她刚出了山洞，就被一群人围攻，对方招招致命，可随着交手次数增多，靳司鱼突然有种熟悉感：“厉灼？”

　　动手的人群里有人愣在原地，就在同时，“穆小涸”的尖刀刺入了靳司鱼的心肺。靳司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面部袭来一把粉末，她生生摔在碎石上，身下的血染红了土块瓦砾。一切骤然而来，又逃得踪迹全无，她挣扎起身，却觉得浑身发腐似的疼痛，紧接着就是齐锁阳的喊叫声：“不好！是化尸粉。”

　　“让开，我来。”突然而至的少女拨开了众人。

　　靳司鱼感觉有阴影覆下，少女摸了摸她的伤口，道：“你走不了了，留下来吧。”紧接着，她就感觉魂魄好像被什么抓了起来，然后被生生剖离了身体。

　　靳司鱼发现自己可以自如行动，方朝着少女表示感谢。少女却道：“你别走好不好？”

　　“前辈，有人需要我。”

　　被叫做前辈的少女一顿，突然笑道：“原来你知道是我谁。”

　　靳司鱼垂下眼，从她听到声音的那刻开始，她就知道眼前的少女就是这个世界的Boss，是姚樾内心的怨气所终，是她从未见过的少女晁帛。

　　少女晁帛见靳司鱼不听话，也没有多加阻拦，反而说：“那这些人呢？他们要杀你呢。”

　　“他们是受了蒙骗。”靳司鱼此话一出，众人都羞愧地垂下了头。

　　“我就舍不得伤到你。”少女眨着眼睛，“我很喜欢的，想让你留下来。”

　　靳司鱼心内一动。

　　少女又说：“我时常牵挂你，想着你，有许多话未曾告诉你。”她伸手拉住靳司鱼的手，又问了一遍：“你可留下来？我都说与你听。”

　　靳司鱼沉默了很久，心内惊涛骇浪，却还是说：“有人在等我。”

　　少女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提出一个魂魄，“既然你选了要走，这个送给你。想必，你也是需要的。”

　　靳司鱼刚感觉身边多了一个魂魄，还没等说话，她就听到众人惊呼：“回来了！”此时，寄无名已经回来许久，她正望着渡灵河的方向，听到动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要结束了。”

　　“尉左楼，齐锁阳，你们去帮姚樾前辈。”靳司鱼直截了当地分派任务，大家见状也没有不敢尽心的，纷纷奔赴战场。

　　此时，靳司鱼才上前，对寄无名道：“我有办法救陈去锦。”

　　寄无名猛地回头，怎么可能？她明明在时空里看到陈去锦死了……她瞪着靳司鱼，半晌，几乎是央求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渡灵河已经决堤，霞光万丈下的漫天的大雨透着浓重的诡异。姚樾已经被穆小涸围攻近三个小时，万箭齐发，异能爆炸，她扬起嘴角跟对面的穆小涸说道：“脏污心思，凭你也配控制渡灵河？”

　　穆小涸之心，昭然若揭。她也毫不避讳：“把人间变成地狱，就是魂灵向往的自由。我受够了带着这些无形的镣铐，每天在神坛里被约束！被禁锢！”

　　“一年前渡灵河决堤，万斐误杀F3，论坛。”姚樾一边帮穆小涸细数她的“成果”，一边砍掉了一排恶鬼，转身的间隙，又补了一句：“你筹划的很精细，可惜……”

　　“什么？”穆小涸往前一步，话音未落，就看到从她背后插过来的刀刃。

　　姚樾叹道：“可惜眼光太差。”万斐这种人，背叛地府，背叛人间司，背叛日晷，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任你为大？

　　万斐抽开穆小涸身上的刀，朝着姚樾挑眉笑道：“如果你知道靳司鱼死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吗？”

　　“什么？”穆小涸倒在地上，抓着万斐不松手，“你不是答应过我……”

　　“我答应过你什么？”

　　万斐踢开穆小涸，看着姚樾脸上的笑容散去，油然生出一股得意。

　　日晷的六位长老趁着姚樾走神齐齐发力，几乎没费功夫，就将姚樾钉在半空。片刻，她身上全是针眼儿似的伤口，不见血，却煎熬至极。长老们一声令下，万千恶灵齐刷刷冲向姚樾，不过顷刻，姚樾已经脸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珠子尚有神采。

　　靳司鱼死了？姚樾心里的念头不断滋长，茫然，恐惧，等她意识到已经被撕咬吞噬得血力全无，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去死。”姚樾猛地发力，提刀上前，用鲜有的，粗暴蛮横的打法，将几位长老铺就的阵法打的支离破碎。继而对准万斐，仿佛他只是一块砧板上的死肉，疯了似的砍杀，每一刀都能让他受尽苦楚，却又不会立即死去。

　　周围的恶鬼越来越多，姚樾意识到渡灵河重造的时间不多了，一刀将万斐劈出去，然后调转方向准备冲出重围。她看到渡灵河那一头站着一个人影，正要看清，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知觉。

　　寄无名收回手，暗暗抱歉，可这是靳司鱼唯一的条件，她必须做。她望向已经准备好的靳司鱼，朝她点了点头，“放心。”

　　恍惚间，姚樾感觉自己被人带着走了很远，一路上她听到了惨叫声，破裂声，哭泣声，也听到了欢呼声。她潜意识里觉得，站在河畔的人就是靳司鱼，她站在那里做什么呢？她想着，开始害怕，于是不断挣脱，想立刻醒过来。

　　她终于窥得亮光，抬眸就看到靳司鱼站在一川银蓝里，银光就随她而动，发丝缕缕，都带着熠熠星辉。

　　姚樾猛扑向渡灵河，却在半臂间就被渡灵河的结界刺穿了身体。她仍旧往前，无形的刺深入她的肌肤，血水滴落在脚下。

　　靳司鱼嘴角却还是噙着笑，给她看似的抬了抬手，说：“没想到吧？其实开启渡灵河的人，是我。”

　　姚樾满脸都是泪痕，每前进一步都是血滴如注，她哭着：“求你，别走。”

　　“前辈。”靳司鱼启唇，身体突然变得透明起来，“好好活着，做你自己。其实，我很想……”

　　话音未落，靳司鱼便随着渡灵河消散在了霞光万丈里。

　　“别走……”姚樾跪在地上，泪水和血水一起砸在手背上，就好像靳司鱼还在眼前，她撑着身体，大声地说：“你就这么走了，不打算给我送花笺了吗？你等我这么久，不想要个回应吗？你走了……我还能去保护谁？靳司鱼，你回来……回来跟我解释清楚！”姚樾视线模糊，她微微仰头，“你……你还回来吗？”

　　姚樾的衣摆下突然钻出一个小纸人，扭扭捏捏地揉了揉眼睛，学着她说话，“还回来吗？”

　　天空一片澄澈，日头西沉的地方，零星几颗星辰。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沉默地看着大地被一波波的星光洗涤，渡灵河仿佛无处不在。那些恶灵被统统净化，伤亡一一恢复，没有人发觉云端某处曾有过拼杀，也不知道这一天似乎比往日短一点。

　　地府的援兵此时才悄悄冒头，得知已然大胜安宁，纷纷又缩了回去。忘渡鬼帝摸着膝盖，听完鬼兵的复述，忙忙提笔赞道：“晁帛神君不愧为我地府英才，驱除叛徒万斐，还凡间康泰，英雄，自然是英雄。”

　　同样发起赞叹的，还有闹市里开当铺的三位掌柜，他们靠着大门依次排开，感叹着今天的晚霞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又指着夜空，赞叹，“今晚星光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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