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逞

　　透明玻璃花樽装了一半的清水，拆去花束外的灰蓝包装纸，花束齐刷刷搬了新家。

　　“好看吗？”阮云梦转了花樽向孟云泽，问。

　　孟云泽正打开冰箱门：“好看。”

　　明明头都没抬一下。

　　阮云梦撇了嘴，自顾自欣赏。

　　“很晚了，上去洗洗就睡吧。”合上了冰箱门，拧开手中饮料的瓶盖，又去柜子里拿了只玻璃杯出来的孟云泽，如是催促道。

　　阮云梦两只胳膊肘撑了桌面：“你不睡啊？”问得甚是纯情。

　　孟云泽仰头喝下一口冰凉：“我还不困，再处理下工作。”

　　“那我也还不困，”她拉开椅子坐下，“我看你处理工作。”

　　“不闷吗？”孟云泽挑眉。

　　“不闷。”她答得干脆。

　　孟云泽也就随她去了，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他还真是在工作呢。

　　再抬头的时候，对面说着自己不会闷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已经趴在了桌上，睡着了。

　　阮云梦睡相很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盖出一小片阴影。睫毛微微地抖动，大概是梦见了什么。

　　孟云泽轻轻合上了笔记本，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六岁，她的妈妈牵了她进来，指了自己对她说：“棉棉，叫哥哥。”

　　六岁的阮云梦，死死抱紧了她妈妈的手，一双水润润的漆黑大眼睛，十分戒备地看了他，然后用很是疑惑的口吻，跟她妈妈说道：“可是，妈妈，我以前都没有哥哥的啊。”

　　那时候还活着的他的爸爸，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下，示意他主动点。

　　于是他上前，蹲下了身子，视线与小姑娘持平：“你好，绵绵。”他笑，又问，“软绵绵的绵吗？”

　　“才不是软绵绵的绵！”小姑娘反驳他的声音倒是不小，“是棉花的棉！”

　　大人们都笑了起来，他也就笑了：“哦，是棉花的棉啊。那再来一次。”他故作正经，“你好，棉棉，棉花的棉。”

　　大概是太过正经了，小姑娘戒备的眼神，压根就没缓和，更别提，叫他一声哥哥了。

　　他倒是不介意，正相反，这个戒备心异常重的小女孩，还很得他的喜欢。名字有趣，人，也有趣。

　　“棉棉……”他轻轻地念出了口，又摇了头笑。

　　走去阮云梦身边，将她打横抱起，少女柔软的身躯，在他怀里轻巧得很，一点也不重。明明看着很瘦，却意外的，不是特别骨感。

　　稳步上楼，她却似乎有要醒来的迹象，吓得他顿时便不敢再走，停在了楼梯中间。客厅里的钟滴滴答答地走，好半天，听见她呼吸平稳，孟云泽才稍稍放下心来，再次迈步上去。

　　其实阮云梦是醒了的，她是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的人，所以早在孟云泽过来，试图抱起她时，她就已经醒了的。

　　至于为什么要装睡，缘由显而易见。

　　背挨到柔软的床铺，是她熟悉的味道，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熏香。明天起来，再好好问一问他吧。她这么打算。

　　柔软的被子覆盖上了身子，却没听见孟云泽离开时的脚步声。她疑惑，却并不敢睁开眼。

　　有温热的呼吸，像春风般，拂在了她的脸上。这距离，就算她是闭着眼的，也能想象得出，该有多近。

　　一旦脑海中有了那个画面，她便很没出息地，一股子热，从耳尖，泛上了两颊。

　　于是她便听见了轻笑：“怎么，还不肯承认吗？”

　　装死装到底，她想。

　　枕头两侧往下陷了陷，是孟云泽的双手，撑在了那里：“再不醒，我可就要在你脸上画乌龟了哦。”

　　她依旧一动不动。有本事你真画啊。

　　腹诽还未完，唇上蓦地一凉。她愕然，猛地睁开了眼，却见孟云泽，已经站起了身。

　　“哦，这回终于醒了？”他笑，“这回不装睡了？”

　　她腾地坐了起来，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唇：“你，你……”

　　“快洗洗睡吧。”孟云泽不给她提问的机会，问了，也绝不会回答她的问题。

　　房间门锁咔嗒合上，阮云梦犹未回过神来。

　　他，刚刚是亲了自己吗？

　　一夜难眠。

　　清晨，孟云泽一向很准的生物钟，使得他在闹铃响起来的前一秒，就稳稳地按下了黑色按键。

　　他下床，冲澡，穿衣，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有条不紊。直到他打开了房间门。

　　一夜不曾好眠的阮云梦，此刻正顶了一头尚且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单薄的身子，轻薄的吊带裙，依旧是没有穿拖鞋的光脚。

　　“你昨晚，是不是亲了我？”她杂有血丝却眼神清亮的眸子，执着看了他。

　　“没有。”早在打开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孟云泽就知道，她会问自己什么，所以此刻，他能面不改色地回答，“是手指，”他说，举起了右手，笑容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还想要再试试吗？”

　　直觉告诉她，他是在撒谎，可是，她又拿不出证据来指控他。唯有涨红了脸，丢下一句：“变态！”便落荒而逃。

　　孟云泽垂下了手，面上笑容渐渐消逝，他轻叹了口气，摇了头，下楼去。

　　午饭是阮云梦一个人吃的——她收拾好心情下楼的时候，厨房里只有阿姨在，孟云泽已经走了。

　　“先生说他要去下公司。”姓金的阿姨这样说道，明明是比孟云泽还要大上好多的年纪，从她口中听到“先生”二字，莫名地，阮云梦却并不觉得违和。

　　金阿姨是个很识相的人，除了专注做菜，并不会多嘴多舌问阮云梦话，这让她觉得轻松，同时也很能明白，孟云泽为何要请她了。

　　但她闲着无聊，手机还在楼上房间里充着电，餐桌的正中间，是她昨晚的插花，花瓣上还零星滚有水珠，大约是阿姨的作品。

　　“金阿姨，”她捞过花瓶，手指抚过娇嫩的花瓣，“他，一直都一个人住的吗？”

　　金阿姨果然是个聪明人，她一下便知道，这个小姑娘问的是谁。

　　“先生啊，”她的声音带笑，“我三年前才过来的，我在的这三年，就没见先生带过人回来。”

　　真是个会说话的人，阮云梦心想，但也满意了。

　　“除了先生的妹妹，那位徐小姐，她偶尔会来。”

　　还是满意得太早了……

　　阮云梦松开方才猛然掐紧了花瓣的手指，指腹揉捏，心里波涛汹涌，又问：“他们关系很好吧？”

　　金阿姨笑道：“兄妹嘛，哪有关系不好的。”

　　这话，阮云梦无法反驳。

　　午饭过后，她上楼，才拔下充电器，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便有数十条微信。她点开一看，最上面的，理所当然来自她的话痨室友，陈瑶媛。她给阮云梦发来了一篇微信公众号的推文——

　　《当古典撞上传统》

　　封面是阮云梦和谢煜，昨晚他们谢幕时候的照片。

　　阮云梦点了进去，通篇不过都是在讲古典乐与中国传统民乐的糅合，直到最后，还放了他们演出时候的片段。很正常的校园公众号文章，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看下面评论！”陈瑶媛恨铁不成钢地发来了这一句。

　　她再次点了进去看，很显然，评论区比正文要精彩得多，也要硝烟得多。

　　“谢煜学长好帅！”——这条点赞最多。

　　“这是什么神仙组合？我要站真人CP了！”——意料之外的，这一条竟然还是第二。

　　再往下，除了花痴谢煜，更多的，就是分作了两派：支持搞真人CP的，以及反对的。

　　阮云梦匆匆扫了眼，她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派更占了上风，倒是很眼尖的，看见不少骂她的评论，有说她演奏技术不够好的，有抨击她身材太瘦营养不良的，更有甚者，谣传她已经被三四十岁的富商包养了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看得阮云梦自己，都要有些相信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知道，那是孟云泽。

　　孟云泽进来，就看见她趴在了床上，早上的睡裙也没换下，两条有着好看弧度的光溜溜的小腿，正翘在了床上，前后来回晃悠着。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孟云泽走近，问。

　　她侧身，举高了手机，给他看评论：“他们都说，我被人包养了，有人看见我昨晚上了一辆看起来就很高级的轿车，出了学校。”

　　相比较她的好心态，孟云泽却皱起了眉：“那你还觉得高兴？”

　　“高兴啊，”她又拿回了手机，“想象力这么丰富，以后肯定会是个好编剧。”

　　床边往下一陷，是孟云泽坐下了，他拿过她的手机，迫使她看了自己，郑重地说：“学校里名声很重要。”

　　她嗤笑：“那你打算怎么办，亲自去我学校一躺，跟大家说，你是我哥哥？”

　　他眼睛微垂：“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那你就去呀。”她伸手就要去拿她的手机。

　　却被孟云泽长手一伸，举开老远。她愤怒地盯了他，支起了上半身，扑过去就要抢。

　　像是在逗弄一只牙都还没有长齐的小奶猫，孟云泽的握了她手机的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摆着，就是不肯给她触碰到。

　　他显然是乐在其中。

　　阮云梦抓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压根就是在耍自己，干脆停了下来，彼时她的一条腿，搁在了他的两膝间，这时要是有人推门进来，就会看见，她跨坐在了孟云泽的大腿上。

　　凌乱的睡裙，撩人的姿势，极尽暧昧。

　　两手搭了他的肩，阮云梦盯了近在咫尺的俊俏面庞，深色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她只觉得，呼吸几乎都快要凝滞了。

　　她想要再靠近一些，再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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