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婚

　　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法院那边都还没有消息传来，因此，名悦中午也没怎么吃，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
　　电话响起的时候，她觉得心跳突然加快，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咬了咬自己的手背，才按下接听键，接电话之后，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屏住了呼吸，等那边先开口。
　　“小悦，你现在在干嘛？你别站着，先坐下来，我再跟你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起伏，不过她觉得手心有点出汗，好一会儿才说，“我没站着。”
　　“那你一会儿，别太激动。”他似乎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
　　“知道。”
　　可她说完，那边又好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她就听到了姐姐的声音，听上去声音有些发颤，姐姐好像哭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见姐姐哭过了，难道是她们败了吗？她觉得手心有点发凉。
　　“姐，没事的，就算失败了，我们也可以再次起诉。”她听到自己说。
　　“没有……小悦，我们赢了。”
　　“赢了？”她屏住了呼吸，有些不确定地反问。
　　“对，我们赢了！我只是太高兴了。”
　　“那太好了！”她说着，也忍不住抽泣起来，哭着哭着，就不知道说什么了，明明是想笑的，可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电话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却都听不到了。
　　只是又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喜欢背着她到处去玩，给她亲手做各种各样的玩具，妈妈则总是给她讲各种故事，每天晚上吃了饭之后，她和姐姐就喜欢搬了凳子，坐在庭院里，听妈妈说故事，听着听着，她们就都睡着了，爸爸就一手抱一个，将她们抱回房间去睡觉……
　　后来，她们没了爸爸，再后来，她们没了妈妈……
　　他们都说爸爸是杀人犯，妈妈是神经病，明明不是这样的，却没人能为他们证明，在他们都去世将近二十年的时候，才终于可以摆脱当年被套上的那一个枷锁。
　　她一直坐在沙发上发呆，听到开门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来了很多人，哥哥姐姐，林培原慕晴，慕北，李大伯，伯娘，林回胜也来了，他推着林培德。
　　这个样子的林培德，名悦差一点没认出来。他瘦得几乎脱了形，整个人像枯树枝一样。
　　“名悦，我知道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很恨我。”林培德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名悦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也没再看他。
　　“你们也应该恨的，我不求你们原谅，我现在这样，一只脚也已经踏进了棺材里，还有什么可求的。这样的结果，挺好的。”他说着，就咳嗽起来，咳得很严重，似乎连肺都要咳出来了一样。
　　林回胜一直给他顺气，都没有好一点。
　　“大伯，您身体状况不好，先回医院吧。”慕北于是说。
　　林培德的视线在屋子里的人的身上扫了一遍，“也好。”
　　慕北就和林回胜一起，将他送去医院了。其他人也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差不多十点了，慕北才回来。他洗了澡出来，发现她还没睡，只是躺着发呆。
　　“怎么还不睡？”他也躺上去。
　　“你大伯怎么样了？”她问。
　　“回重症室了，老样子。”他说。
　　她就没再问了，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他怀里靠。
　　“今天，大伯也去了法庭，并且在法庭上说出来他当年做的那些事，他自首了。”他摸了摸她有些长长的头发，说。
　　“他……怎么会？”她很诧异，那个人不像是会承认自己罪行的人。
　　“可能这次生病，他想通了吧，正是因为他的出面，今天的官司才赢得这么顺利。”其实，他也挺意外的，更意外的是林培青，他的三叔。
　　林培德说出当年的事的时候，林培青简直傻眼了，整个人立即站了起来，面色先是发白然后发青，但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可证据确凿，即便他不承认，也没有用。他在法庭上大骂大闹了一场，后来就被强行带下去了。
　　她也没问林培青判了多少年，只是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是累犯，且拒不认罪，判了二十年。”他接下去说。
　　“二十年……”她突然冷笑了一声，“别说二十年很少，就是在里面待一辈子，也抹不去他已经造成的伤害。”
　　他知道她对这个结果是不满意的，其实，不管判多少年，她都不会满意，毕竟逝者已逝。“小悦，暂时忘记这件事吧，不要难过，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他见她眼眶不由的又发红了，于是伸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不难过，我很开心。”她突然笑出声来，“我爸妈应该也很开心。”
　　他自然知道她并不开心，因为她的笑声很怪异而且压抑，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可，拍着拍着她却哭了起来，眼泪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
　　虽然孕妇哭对身体不好，但她一直压抑着情绪也不好，他索性就由着她哭，哭完就好了，明天她就又是那个坚强乐观的小悦了。
　　她没有哭多久，因为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用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才关了灯睡觉。
　　第二天，天气还不错，担心名悦心情不好，慕北没去公司，而是带着她出去散步，准备到处走走。
　　其实，她已经没事了，他说得对，她应该暂时忘记这件事，好好地向前看。毕竟，她和他，还有一辈子。
　　他们走了很远的路，走得有点累了，就在树荫下休息。
　　远远地，名悦就看见一个熟人，好像是莫依澜。
　　莫依澜挽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那个男人对她似乎还不错。
　　“诶，那不是莫小姐吗？”她于是扯了扯慕北的袖子。
　　慕北扭头看了一眼，应了声，“是她。”然后就没有多余的话了。
　　“她旁边的那位护花使者，还蛮贴心的，而你，好像已经被她遗忘在角落了。”她说着，就抬眼望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见她两眼水汪汪的，没忍住就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软软的，很好摸，不过，没一会儿，就被她拍走了，只听她又问，“你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伤心的样子？”她见他心情仿佛更好了。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这样也挺好的，以后就不会有人总是去妈的面前说你的不好了，你也应该开心才是。”
　　“呃……”她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问，“那，我们要不要上去打招呼？”
　　“你想去吗？”他反问。
　　“不想，我跟她又不是很熟。”莫依澜一直都看她不顺眼，如果她凑上去，大概会影响别人的心情吧。
　　“正好，我也不想。”
　　“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你们从小认识。”她说。
　　“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想见到我。”
　　“呃……你不会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她觉得他的语气似乎别有深意，一时之间，觉得很是好奇。
　　“也没做什么，只不过觉得她到了年纪了，该找一个人过日子了，就提醒她爸妈，给她安排了几次相亲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
　　“呃……似乎，跟你熟一点的那些人，都要被你坑。”她忍不住说，他的朋友们就没少被他坑，现在这位莫小姐也不能幸免。
　　“怎么就算坑了？”他反驳，“虽然前几次相亲情况不太好，但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条件就很不错，叫韩枝江，是个海归，家境不错，有上进心，事业也处于上升期，他们如果走到一起，以后日子一定会过得很好。”
　　“好吧，确实也是，这样说来，你也不算坑人家。”
　　“是吧？那你快夸我一下。”他说着就将脑袋往她眼前伸。
　　“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一样，我才不想夸你。”她想都没想，直接将他推开了。
　　“我怎么就一把年纪了？明明都还没到三十。”
　　“反正比我老。”
　　“你又嫌我老。”他抿抿嘴，一副委屈的样子。
　　“这是事实。你比我老三岁。”
　　“唔……你说话总是这么直，都不知道哄哄我。”
　　“那真不好意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哄。”她没好气地说。说着就要起身往前走。
　　他见她起身，也跟着起来，立即挽住她的手，“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他也不气馁，反而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呃……谁要你教。”他这个样子，看起来明显居心不良。
　　“唔，可我想教你。”
　　“我不想……”话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他低头攫住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这是在外面，想要踩人的时候，他已经松开了。
　　她红着脸，到处瞟了瞟，果然发现周围人挺多的，大概是在乘凉吧，这会儿都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有点想捂住自己的脸，但是觉得那样更难为情，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大步往前面的林荫道走去。
　　他见她走前面了，就叫她别走那么快，小心一点，顺便等等他，可她哪里会听他的，只是走得更快了。
　　他只好不叫了，也快步跟上去，“现在没人看我们了，你不用走那么快了。”他腿长，几步就跟上她了，然后就去挽她的手。
　　“我就想走快点，才不管别人看不看。”她说着，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拿开。
　　“是吗？我还以为你脸红是因为害羞。”他锲而不舍地又伸出手去拉她。
　　“你才害羞。”她继续拿开他的手。
　　“好吧，我很害羞。”他继续去拉她。
　　她拿开，他又拉住，她再拿开，他就再拉住……重复了好几次，终于她不想管他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反正他一向这么粘人，她都习惯了。
　　已经过了中午了，太阳早就升得老高了，阳光透过树荫洒在他们的身上，有种柔和的静谧，而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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