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心记

　　同时，老郝看到赵馨宁带着珊珊雷厉风行地租了房子并且搬了出去之后，果然主动来向她求和。离家出走那天晚上的情景，赵馨宁想起来就觉得解气。

　　那天下午，为了麻痹公婆，她还特意回家了一趟，跟婆婆说：“今天我去接珊珊。接完了我带珊珊去她爸爸单位。”
　　婆婆还絮叨：“你去他单位干啥？你这不是打扰他上班吗？”
　　赵馨宁心里冷笑：就听你再唠叨这最后一句。也不理她，就去幼儿园接了姗姗，带着珊珊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等着老郝主动来找自己。珊珊年纪小，只觉得一切都很新鲜，懵懵懂懂的，赵馨宁糊弄几句就过去了。

　　老郝回家很晚，他母亲一见他自己回来了，就问：“珊珊呢？”
　　老郝立刻问：“珊珊不在家？去哪儿了？”
　　老郝母亲说：“馨馨说她们去你单位找你了。”
　　老郝马一听就觉得有问题，赵馨宁是曾经有阵子经常去他单位找他。那时候两人很恩爱，赵馨宁有空的时候，特意会去单位给他送饭。现在赵馨宁刚刚跟他吵了架，怎么会去单位找他？而且还带上珊珊？

　　他马上给赵馨宁打电话。果然，赵馨宁接起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不说话吗？”
　　老郝问：“你在哪儿？”
　　赵馨宁说：“我昨天说了，你不说话，这日子不过了。然后你没说话。老郝，这日子我不过了。我已经带着珊珊搬出来了。”
　　老郝没想到赵馨宁的动作如此之快。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本来就已经加班累了一天，赵馨宁又搞出这么一招，老郝真想对赵馨宁说：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不闹了吗？
　　他当然也知道不能这么说，他尽量放软声音，说：“馨馨，昨天都是我不好。咱们有话慢慢商量。”
　　赵馨宁说：“好，这是你答应我好好商量的。”
　　老郝问：“你们住在哪里？宾馆吗？”
　　“我租了房子。”
　　“你哪儿来的钱？”
　　“我挣的钱。”说这句话的时候，赵馨宁觉得硬气极了。
　　老郝立刻明白赵馨宁这是动真格的了。他第一个反应是心疼这笔钱。租房子至少都要签一年合同，还要付三押一。赵馨宁一个任性冲动，就这么敢花钱。她到底挣了多少？
　　“馨馨，你让我想想，我过一会儿再打给你好吗？”
　　“好，我给你考虑的时间。”

　　老郝放下电话，心力交瘁。他没有力气和赵馨宁对抗，只想尽快解决问题。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赵馨宁和珊珊既然已经租了房子，那不住也白不住。以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新家，让他父母住在原来的家。原来的家本来也有些拥挤。赵馨宁可以把自己心爱的家具都搬到新家那边。说到最后，老郝还表示，第一次赵馨宁付过钱也就算了，之后这租房的钱就由他来出。

　　赵馨宁还在犹豫，老郝说：“馨馨。我知道我爸妈有些习惯不好，可是你想，这毕竟是亲爷爷，亲奶奶，安全上总是比外人强。只要不住在一起了，他们也不能来烦你，对不对？”

　　老郝这次提出的方案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安全”两字打动了赵馨宁。她同意了。放下电话她突然觉得：其实早这样不就解决了吗？差的还不就是这点钱吗？难怪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原来钱上宽裕点，问题这么容易解决。自己以前总觉得有情饮水饱，真是一个大傻瓜。

　　赵馨宁马上同意了李婷的建议，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开好了公司。李婷说到做到，给赵馨宁争取到了一个度假酒店的改造项目的邀标机会。这个酒店是阔达集团好多年前买下的，在一座海滨小城。以前的装修太老旧，也该翻新了，正好又赶上这座小城现在旅游越来越热门，于是就想趁机把酒店改造得更新潮一些。

　　“不过，”李婷说：“你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公司是我投资的。反正股东的名字也不会是我。”
　　赵馨宁答应了，又有点紧张地问：“阔达的项目会不会范晴也去参加？”
　　“别担心，阔达的项目多着呢。范晴有点名气，这种不太大的项目，她不一定有时间接。邀标也是投标。我老公说范晴几乎只接委托的项目。”李婷安慰她。

　　李婷还真就想错了。范晴他们公司本来是不考虑邀标，但刘达强烈要求她参加。
　　对于李婷的推荐，刘达本能地就不信任。在他眼里，李婷什么都不懂。李婷软硬兼施地给他施加压力，他才勉强同意了。但表示这个项目至少要邀标，在小范围内公平竞争。

　　刘达给曹工打了个电话，曹工一听就觉得应该接下来。但眼下公司里几个中年主力都有点不给力，于工新婚，老婆怀孕了。向工那边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家里事情多。剩下几个人老的老，小的小，大部分项目就靠范晴扛着。

　　曹工就跟范晴商量：“你最近时间上可以吗？要是不行，这个项目咱们就不勉强了。”
　　范晴脸一下子就红了。曹工这样问，是因为全办公室都知道范晴和钱大卫如胶似漆，好事将近。

　　自从两人上床之后，钱大卫对范晴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以前他们两个人有一种互不干政的默契，不见面的时候从不打听对方的时间安排。但是现在钱大卫每天都会把自己的日程告诉范晴，然后再顺便问问范晴都在做什么。

　　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和她保持距离，出门会牵着她的手，周末两人会去他家里约会。钱大卫提出过一次去范晴那里，可范晴一想到他那样板间一样的家，就觉得压力很大。

　　她不好意思地说：“等我有空收拾屋子了再请你去。我怕你嫌我家里乱。”
　　钱大卫就打趣说：“你家里不是藏着什么不想让我看见的秘密吧？”
　　范晴就笑：“我的秘密就是我的屋子太乱。倒是你，总是神神秘秘的。”
　　钱大卫说：“我神秘？我每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秘密生存的空间，不信你可以看我的时间表。”
　　范晴问：“你以前为什么会那么奇怪地一上来就说什么结婚生孩子啊？”
　　钱大卫轻轻吻她的头发，说：“我没有对别人说过那样的话。我只对你说了。我认定了你，就不想再浪费时间。”

　　如果有一两天太忙没有机会见面，钱大卫就会人不到礼到，送花送礼物到范晴办公室。钱大卫工作经常需要送客户礼物，每次购物，他就会顺便给范晴买一些奢侈品做礼物。每次礼物送到之后，他都要打电话过来，细心问范晴喜欢不喜欢。
　　范晴其实不太喜欢钱大卫买的那些奢侈品，建筑师在装扮上讲究低调优雅，力求No logo on my thread，最怕穿戴让人一眼看得出是什么牌子的东西。但面对钱大卫的好意，她当然说不出“不喜欢”，她只能尽量委婉地说：“你不用总给我买东西。”
　　钱大卫说：“我觉得和你很相配，就买了。”
　　奢侈品小礼物也就罢了，钱大卫甚至开始送范晴一些衣服和鞋子。然而他送的衣服在范晴看来都太“女气”，有些妩媚，有些则像小公主，鞋子更全都是细跟的，还有好几双高跟鞋。
　　范晴跟他说：“大卫，我不穿高跟鞋。”
　　钱大卫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上班不穿这些。但有时候我们参加活动时你可以穿一下。不喜欢也没关系，只是作为你衣橱的补充。”

　　于是公司人人都知道范工的男朋友人帅又爱她，没事就送名贵的礼物示爱，一天打好几个电话。范晴承认，钱大卫这些高调举动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最重要的是，一想到钱大卫这样的冰山也为了自己融化，范晴心里就又感动又甜蜜。范晴想起刚认识钱大卫不久时，他那句毫无情调的“你愿意做我孩子的母亲吗”，到那天晚上他温柔地看着自己，说“我对你患得患失”。她想，如果这时候有人问她是否爱钱大卫，她会回答“是”。虽然她隐约觉得钱大卫现在对自己关心的有点太多了，和她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像在哄孩子，有时候简直就像她的家长。

　　刚刚觉得有点恋爱的感觉，没想到曹工就担心起她的工作了。曹工是好意，觉得虽然项目重要，但范晴的终身大事更重要。

　　可这种质疑对于范晴来说，简直就是侮辱——范晴怕结婚生孩子的最大理由之一就是怕别人觉得她在职场上不行了。听了这话，她马上主动请缨：“我时间没问题。邀了几家？是让咱们陪跑还是愿意让咱们做？”
　　“有让咱们做的意向。刘总跟我说，本来想直接给我们做的，他太太非要推荐一个给她装修餐厅的设计公司。主创没什么名气，是个女的，报价比较低。所以刘总说做个邀标意思意思。另外几家就更没什么实力了。不过，你也知道这帮甲方。如果别家确实做得好，报价够低，又有枕边风，那我们也不一定就十拿九稳。”

　　范晴立刻反应过来，李婷推荐的一定是赵馨宁了。她斩钉截铁地说：“接。干嘛不接。”
　　曹工还有点犹豫：“人手确实也是有点不够，现招人又不一定合适。”
　　“不用招人。一个酒店改造，我晚上回家加会班就做完了。我们只出几张效果图的成本。”
　　曹工看看徒弟，说：“你做我当然放心了。但是你也该留点个人时间。”
　　范晴说：“您放心吧，我男朋友比我还忙。”

　　酒店项目就这么接了下来。范晴憋着一口气，连夜做了方案，就去程小乐那里做效果图。自从她决定彻底把程小乐当朋友后，两人相处好像就不那么别扭了，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说说笑笑的状态。

　　程小乐知道她这么忙还要接改造项目的投标，就有点吃惊。他知道投标总是比较累。他问：“福建那个大活不是拿下了吗？怎么又接投标？你不休息几天？”
　　范晴说：“这个标我必须做好。”
　　程小乐看她表情中简直带点杀气，就问：“怎么了？这什么项目这么重要？”

　　范晴犹豫了一下，就把上次她输给赵馨宁的事说了。说完有点自嘲：“我是不是特别小心眼？其实我知道这都是自己学艺不精。人家改的也有道理。而且改图本来也正常。”

　　程小乐一边在电脑上忙活着，一边说：“切，在人家画好的图上改两笔算什么本事啊。我妈都行——甭管什么大师的设计，我妈都能提出不适合她使用的建议。”
　　范晴被他逗笑了。
　　程小乐接着说：“这种家庭妇女碎碎叨叨的思路，肯定没有你的设计好。”
　　“你总画我的图，就被我洗脑了。觉得我设计的哪儿都好。”
　　“我这都是客观评价。”
　　“你就别老满嘴客气话。咱们都这么熟了。”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怕得罪你了啊。”程小乐笑道：“就魏总那个项目，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我觉得建筑确实挺好的，那景观你设计得就一般了点。魏总还对那个景观特满意呢。我当时还想，可能这小姑娘不擅长做景观。怎么样，也不是你做的我就盲目觉得好吧？”

　　范晴有些吃惊地看着程小乐，她说：“那个景观不是我的设计。那是曹工根据魏总的意思做的。”
　　程小乐也有点意外：“难怪魏总那么使劲夸，合着这是夸他自己呢。”
　　“看来你是真喜欢建筑。”
　　“跟你说多少次了，我没说客气话。你总是不信。好了，”他把电脑屏幕转过来一点，“这块按你的草图改好了。”
　　“小乐，说真的，没有你我还真不一定敢接这个邀标。最近确实太忙了。”范晴看着图，满意得不得了，“你给我省了好多事。我觉得你应该涨点价。”
　　“你放心。我跟别人不是这个价。当你是朋友才给你便宜的。”
　　“那我给你涨钱吧。真的，这是公司该出的成本。”
　　“也行，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涨多少你看着办吧。”程小乐站起来，“我饿了，我要做鸡肉三明治，你要不要一块吃？”
　　范晴有点犹豫：“算了吧。其实我应该回家去接着画图了。还有好多东西要做。”
　　“你不带着笔记本吗？你画你的图，我去做三明治。要不你还得去买饭，又是耽误功夫。”
　　“那太不好意思了。”
　　“别客气了，你这不还刚给我涨钱了吗。”

　　俩人吃着三明治，范晴说：“真好吃。我觉得我应该给你饭钱。总是你帮我，我都过意不去了。”
　　“什么钱不钱的。这样吧，你也帮我个忙。我一会儿要去找老詹他们喝酒看球去。他那儿离你家不远。你顺路送我一趟，我就不开车了，省得回来还得叫代驾。”
　　“好，没问题。”范晴由衷地高兴：“不顺路也没问题。”

　　两人上车时，程小乐看副驾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子，就问：“你买这么多东西？”
　　“都是大卫送的。你先搁后座吧。”
　　程小乐就拿起一个盒子：“能看看吗？我也开开眼。”
　　范晴说：“随便看。”
　　程小乐打开一个盒子，看见里面是一个丝巾，一望而知十分名贵。他轻轻笑了一下：“那哥们够下本的啊。”
　　“还说呢。”范晴苦笑，“我从来不穿戴这些。也没空伺候。送别人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放家里就是占地方。他送的全是这种玩意儿。还不如送我点吃的呢。”
　　程小乐饶有兴趣地看了几个，果然全都是奢侈品。他笑一笑，说：“行了，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也就是我跟你熟。换个人听了，准以为你这是言若有憾，心实喜之。”
　　范晴把盒子全都扔到后座，给程小乐腾出座位：“你把手机连我车上导航吧。我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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