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明时分

　　苏清若赶了很久的路。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她走了很久才出了深山。
　　苏清若迎着阳光，外面没有高大的布满生机的树木，地势还要更低一些，或远或近飘着袅袅炊烟。
　　底下的村庄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虚影，稀稀落落的小房子只有丁点大，远远的看不真切。

　　这就是人间吗？

　　苏清若兴冲冲地向着村庄的方向跑了过去，一时不察竟是直接往山崖下坠落。
　　“啊……”失重的感觉笼罩着苏清若，四肢无处支力的感觉让她有些害怕。覆着绒毛的短小四肢在空中拼命比划，不一会就”啪“的一声坠落到地上。内脏骤然受到强大的冲击，痛的她蜷成一团。
　　潺潺的小溪就在不远处欢快地流淌。到处都是低矮的草木，是不是飞过几只鸟。这一切的一切，比起之前的深山，更是多可几分人气——可不是，山里就商殷明他们一户，自然有些冷清。
　　水里不时有鱼扑腾上来，腾起的水光在日光下盈盈夺目。苏清若有点馋，但是好歹还是不敢下水。
　　这身毛要是湿透了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干。
　　那个书生又不在，没人能给自己擦干。

　　苏清若又有些难过了。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点都比不上深山。
　　可是她找不到那个书生了……
　　苏清若找了一个比较偏僻的洞藏了进去，没有书生的日子不想动弹。可是等到日落，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唤，烦的苏清若不得不去找吃的。

　　日暮很快降临，浓重的夜色将村庄隐匿其中。
　　村庄里的篱笆都比较低矮，苏清若轻轻巧巧就跃了进去。她知道，这里有好多的鸡。她闻见了。
　　村庄一片寂静，偶有几间屋里还点着蜡烛，证明主人确还未入眠。昏暗的烛光将人影映在粗糙的窗户上，不甚光亮。
　　苏清若大摇大摆地绕着鸡舍转悠，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虽然表面上优哉游哉，但晃动的尾巴出卖了她此刻跃跃欲动的心。鸡舍里黑漆漆的一片，苏清若盯着那只鸡，蓄势了一下，就扑了过去。
　　稀稀拉拉的光线一点一点熄了下去。鸡舍里的鸡群也很懒散，对着黑暗中发生的事情没有过多的反应。整个村庄随着这只鸡渐渐消停逐渐陷入黑暗。

　　苏清若拖着昏死过去的鸡回到她的洞，简单咬断鸡脖子就开吃。她撕扯开鸡肉，黏腻血腥的鸡血黏在她的胡须和爪上。才吃了一半，她就没有继续吃的念头，不再碰地上血迹斑驳、羽毛凌乱的死鸡。
　　她远远趴在另一头，身上黏腻血腥的味道就这么直直冲入她的鼻子。她惯是爱干净的，黏糊糊的感觉让她很不适应，舔了很久的爪子才好受一些。
　　苏清若出了洞口，在溪边探出她的爪子。
　　溪水有点冰冷，这才刚刚碰到，苏清若就立刻收回她的爪子，打消要下水的念头，重新趴回刚刚那个位置。
　　要是书生在就好了，这样子吃鸡就不用吃一嘴毛了……
　　水也没有这么冰……
　　周围也没有这么冷……

　　天还蒙蒙亮，苏清若啃完昨晚剩的半只鸡就继续赶路，完全不关心身后村庄里的人知道丢了鸡到底会做什么反应。
　　这么走走停停，也走了一大段路。

　　四周的草有半人高，期间有一条人为踩出来的羊肠小道。苏清若站在稍高的地方，确是走不动道了。
　　这一处是说不出的熟悉。可是眼前除了荒草再无其他。
　　苏清若像是魔怔了，她分明看到铮铮的战火交加，看到了平时嬉戏打闹。就这么短短一瞬间，竟像是过完了一生一世。
　　妲己就是在这个地方，不听劝告，义无反顾地去追那个男人。昔日的好姐妹，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

　　再往前，是一片水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千百年的沧海桑田，充满生机的地方根本看不出当年战火喧嚣。
　　那是一块峡谷险地，往往两军交接，只能有一方能够通过，也被成为生死关。上面是高不可攀的峰顶，往往是兵家必争的地方。若是有一方占了制高点，便可对敌军来个瓮中捉鳖将其一举歼灭。这处尤为险峻，崖壁陡峭，嶙峋的山石有如刀削一般，光滑笔直且锋利，依靠人力攀爬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四周都是裸露的黄土，没有一点点植被的遮挡。
　　峡谷很宽。两拨人在此处狭路相逢，战争一触即发。前锋将厚重的盾牌重重砸向地面，将后方的步兵和骑兵遮的严严实实。元帅骑着高头大马坐镇后方。双方无声对峙，像是约好了一般，开始做防御工事。巨大的轰鸣声和漫天扬起的黄沙似乎在说，后面陆续赶到的人数不容小觑。
　　烈日当空，裸露的土地蕴藏着巨大的热量。热烈的阳光打在厚重的甲胄上，和着地上蒸腾的热气，生生让他们生出一身的热汗。
　　越是这样，双方越是僵持不下，似乎是在比赛谁的耐性更强，谁也没有先动作。忽的，双方齐齐擂起战鼓。密集的鼓点敲得人心头震颤，就连苏清若都感觉到惊心动魄。
　　不知是谁先耐不住冲了出去，于是双方纷纷应战。战场一度陷入混乱。鲜血喷洒，短兵相交，铿锵有力的声音在这闷热的环境中更让人情绪激昂。人群很混乱，可是苏清若却牢牢地看着其中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俊朗的男子。男子穿着厚重的盔甲，裸露在外的面颊也沾满灰尘，手持一柄长缨枪，缨枪上沾满了血迹，跟其他浴血奋战的士兵并无两样。
　　可是苏清若却一眼就认出这个男子——这个是那个会拥着妲己，会将所有美好事物分享给妲己，会满足妲己所有要求的男子。
　　苏清若看着他，似乎是想从对方被灰尘掩盖的面容中看出他对妲己的想法。就这么看着，周围厮杀的声响似乎渐渐远去，视野里只剩这么一个人，再容不下其他。
　　画面一下子就转到了其他地方。
　　一片青翠的画面里飘进了一声爽朗的笑声，接着就看见有个人骑着骏马，头戴玉冠，身穿锦袍，策马而来。树叶挡在苏清若的眼前，鼻尖触碰着略显冰凉的树叶，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青葱的草木香。她躲在树枝上，策马的男子的身影在叶片间若隐若现，直到狭小的叶缝再也看不见男子的身影，她才悄悄探头去看。
　　应当是妲己吧。苏清若想，有那么一瞬间，自己似乎就成了妲己，只一个背影就足以让自己感受到她心下的雀跃。
　　“铮”的一声划破安静的空气，马上的人却毫无所觉。刚刚还藏在树叶间怕被发现的狐狸立刻扑了出去，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箭矢。
　　离得很近。近得能够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面容。他为什么那么难过呢？是因为……我吗？
　　苏清若分不清此刻巨大的心跳声到底是妲己的还是自己的。他是不是已经听见了？
　　尖锐的箭头深深刺进血肉，男子抱着狐狸的双手微微颤抖，上面还沾着殷红的鲜血。再往后便是一片漆黑——妲己昏了过去。
　　再看到的就是在昏暗的洞穴里。墙壁上点着的火把不足以将山洞完全照亮，忽闪忽闪的火光让人看得不真切。只见一只纯白狐毛的狐狸身后带着九条狐尾，尾巴尖儿上带着墨一样的颜色。狐狸转了一圈，九条狐尾就落下星星点点的亮光。亮光不一会儿就将狐狸包裹住，微光在昏暗的山洞里显得各位夺目，不多时，微光散去，露出里面被包裹着的美人儿。
　　美人儿长得美艳夺目，饶是苏清若也看得心砰砰跳。苏清若看着美人儿掏出一面铜镜，光滑的镜面映出她的如烟柳眉、含情凝睇。还没待细看，美人和山洞都消失了。铜镜里只有一只白色的狐狸，细长的狐吻，湿漉漉的鼻尖。苏清若被吓了一跳——这是……她自己……

　　幻境随着映着自己的长相的铜镜落地破碎而消失无踪，苏清若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四周还是半人高的草，太阳已经渐渐西斜。
　　橘黄的暖阳不再那么逼人，柔和的光线撒在蓬松柔软的云朵上，染红了一片天空。
　　苏清若还往前走。昔日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宫殿，只剩下几根顶梁柱横在其中，一些顽强的小草顶破石柱扎根其中，好不凄凉。她看到高台上的男子冲冠一怒为红颜，还看到为男子献舞的女子巧笑倩兮。
　　可是刚刚看到那个女子，现在就是再震撼的场面都不足以让她心生波澜。顿时好一阵唏嘘。
　　没有了刚刚幻境里烈日的烘烤，也没有蒸腾的热气；没有那意气风发的男子，也没有瑰姿艳逸的女子。有的只有经理千百年岁月洗礼的断壁残垣，不复金碧辉煌；有的只是那长着狭长狐吻、白毛凌乱的狐狸，孤零零的，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艳羡他人。

　　喜乐都在一瞬间翻涌，没来由的，被巨大的失落感充斥。
　　她想……
　　她想变成人……
　　想变成人去过人的日子……

　　不，不只是这些，只是还有什么，她也没有再细想了。

《是不是你趁我不在拆了我家》
钉子户x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