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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听雪楼里，绿绣看顾城主走远，小心的进来，想要照例把灯笼里的烛火取出来。
“不必麻烦了。”赵雪靠在床边，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烛火怕被人看到，你把那几颗夜明珠取出来给我吧，十颗放在一起也够亮了。”
“是，郡主。”绿绣乖乖去拿了夜明珠送上来。
赵雪这才看到绿绣脸上满是委屈，隐隐有泪痕。
“绿绣？怎么了，城主罚你了？”
绿绣贴着床边跪了下来：“郡主，对不起，我给您添麻烦了，您别不要我！”
“没有麻烦，别哭。”赵雪伸手擦擦她的眼泪，打算收回去时，却一下被绿绣双手抓住。
赵雪看到新的眼泪从绿绣的眼中淌出，那个在赵雪眼中不过是个小姑娘的守夜侍女执拗着不肯放手：“您还没有答应我，不赶我走。”
赵雪哭笑不得：“我何时说过要赶你走？”
“那您为什么不要我灯笼里的蜡烛了？”
“你居然计较这个？”赵雪哑然失笑，“起来吧，地上凉。咱们听雪楼下有人，刚刚城主来过，底下的人就更多了。烛光太亮，会惹人注意。”
绿绣呆呆的张开嘴，脸上的失落反而更深：“那我的蜡烛没用了。”
说是蜡烛派不上用处了，可是神态间仿佛是说自己没用了。
“难道在你心里，我只是需要你的蜡烛吗？”
绿绣乖乖站起来，被赵雪牵着坐到床边，却低着头：“之前，郡主交代我做的事，我没做好，还全赖黄珊姐姐帮我解围。我……太没用了。”
赵雪讶异，不知她为何起了这样的心思：“你做的很好啊，帮我买书也好，晚上陪我也好，帮我卖珠子也做的很好。”
“我一共……只卖出了三千两，郡主之前明明交代过要至少要卖一千五百两。”
“我只要一千五百两，可是绿绣卖出了三千两，翻了一倍呢，绿绣很厉害呀！”
“不是，是一颗一千五百两，我……我少卖了很多。”
“你听错了，我是说一共一千五百两。”
“我没有记错，我不是笨蛋，我……”，赵雪如此认真的安慰她，反而像是触及到绿绣的伤心事，眼泪再次往下掉，“我想帮郡主做事，我也会保密，我……”
什么叫“也会保密”？赵雪楞了一下，就明白症结所在了，无奈的开口：“黄珊把事情都跟你说了？”
“嗯。”绿绣点头，泪眼朦胧但执拗的看着赵雪。
赵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斟酌着开口道：“你觉得我没有把事情原委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相信你？实际上并非如此……我是不想你知道其中的阴司算计。若还有别的可用之人，我必定不会让你淌这趟浑水。我只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绿绣迷惑了，从未如此的迷惑。郡主说她再没有别的可用之人了，难道是说，偌大的城主府，郡主只信任黄珊和自己两人？
而对黄珊，郡主可以毫不顾忌的让黄珊去偷武功高强的梁昭的东西，可以命她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捞走，更可以派遣她飞檐走壁去探听那些高门大户的阴司，而这种种，稍有闪失，黄珊姐姐可能就性命不保。
这其中固然有黄珊姐姐会武功的原因，可是依然太过危险了。对比自己，郡主好像从最开始一见面的时候就对自己很照顾，可以躺在郡主的暖榻上，披过郡主的披风，甚至跟郡主一起坐在床上，郡主还因为自己想识字亲自念书给自己听……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绿绣问出了她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雪的这一瞬间的眼神，绿绣究其一生都没能看懂——那眼神里有发自内心的疼惜和不舍，却还有翻涌不息的怒气和愤恨。
这样一道仿佛千言万语都说不尽的眼神，赵雪的面容竟然是伤心的、难过的。
绿绣觉得自己看到了很多东西，但是一转眼，却发现赵雪只是又揉着太阳穴说：“别想那么多了，人跟人之间的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我觉得你很合眼缘，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你。所以常常照顾你罢了。你若不喜欢的话……”
“不不，我喜欢！我喜欢郡主对我好。”
与赵雪莫测的心思不一样的是，绿绣的眼中只有崇敬，正如两人初见的第一晚，赵雪因为喜欢她给了她玉穗子，她回以忠诚，把玉穗子偷偷还了回去，也愿意保守赵雪的秘密。
“好了，此事揭过。不过这几天你不要出门，书已经够看了。我担心廷尉那边会找你。”
“是。”
后来，绿绣终于能白天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件事，白天的郡主和晚上的郡主好像全然不同的两个人，白天的时候，郡主似乎很容易开心起来，但晚上的时候……也不是不开心，就是……想不开心就可以不开心的感觉。
一如那晚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那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阴郁的表情。
“前日参加诗会回来，我让人将诗会中的一些诗文誊抄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就在那边书桌上，你去为我取来吧。”
转眼间赵雪已经找了衣服自己披上了，晚上的读书时间又开始了，什么顾城主夜访，小丫鬟哭唧唧都阻挡不了赵雪一颗要学习的心。
夜明珠除了光冷点暗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而且不是明火，反而少了火患之忧。没一会儿，赵雪就沉浸到诗文中去了。
梨园诗会，不愧是汇聚了整个北域人才的文人聚会，其中所出诗句都有可读之处，所著文章也很有几份是出类拔萃的。
其中一份题卷开头硕大张狂的“纵横君题”几个字，后面的字迹也与其他誊抄卷明显不同。纵横君，赵雪印象深刻，这就是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冷，文章让洛羽义都起了招揽之心，但是没过一会儿就让人想拖他出去喂狗的那个尚卿吧。
可是，这是誊抄卷，肯定不是《量权揣情篇》的原稿，也不知是誊抄的人看整篇文章气势通达，受这篇文章感染，于是下笔狂肆，还是早已被尚卿的风度折服，刻意写大他的名字，暗中做举荐之意。
无论出于何种缘故，都足以说明这个尚卿，是个很值的人注意的人了。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的文章，赵雪也不由得受益匪浅，难怪当时台上几位夫子先生都认为是佳作，最难得的是，尚卿看似言行无度，而且因此失去了诗会第一的名头，但是他在台上道出了一番挑拨言语，无形之中让他在台下文人之间名望大涨，恰恰论证了他在文中说的凡事不必出头，退居次位而谋其大事的理论。
这次的文会第一恐怕是有史以来最委屈的一位才子了，被压的头都抬不起来，甚至可能因为尚卿错失头名而受到排挤。
当然，更重要的是，通过阅览这篇文章，赵雪终于确定了这位尚卿或者说“纵横君”到底何许人也，其言之凿凿，句读和惯用的词句韵脚，都暗合了赵雪之前读过的一本书上的一个人。
说来有趣，尚卿上回用的名头倒是没有“纵横君”这名号响亮——“白皮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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