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处理完军中杂务，已经快要到黄昏时分，燕洵一看天色，顿时对着穆宁珺懊恼地道：“早知道就先不来浅水原了。本打算带你散散心，现在却让你陪我在军营里闷了一天。”

　　穆宁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替他拉了拉衣领，轻轻摇头说道：“没关系，既然决定嫁给一个大忙人，我有什么办法呢？”

　　燕洵把厚厚的大衣给她披上，看着寒风凛冽，黑夜快要降临的天空，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道大兴城里的店现在可还开着。”

　　穆宁珺疑惑道：“现在快过年了。店铺一般都会到戌时才打烊。只是……你要做什么？”

　　燕洵眼中一喜，随即拉着她又骑上疾风，策马扬鞭，飞速赶回城里。

　　穆宁珺坐在他身前，大惑不解，“你到底要干嘛？”

　　燕洵见她略带紧张，身体僵直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说道：“放松一些！”他渐渐放慢了骑马的速度，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担心，你虽然答应我了，但是毕竟我还没有正式给你一个名分。所以在你我大婚之前，我是不会对你做坏事的。”

　　穆宁珺双颊飞上两朵红云，嗔道：“我可没想那么多。”

　　燕洵笑意更深，“是吗？不过我可想得挺多。”

　　夕阳绝美如画，两人已经骑马入了城，如今大兴城治安严谨，若非官员大臣有急事，不得在城内策马直驱。

　　燕洵不想暴露身份，一进城就下了马，虽已经是晚上，但是临近过年，大兴城的夜市越发热闹了起来。燕洵带着穆宁珺走到了一家布庄前，见人来人往，松了一口气，回头笑道：“到了！”

　　穆宁珺看着店铺名，琏锦庄可谓是百年老店了。小时候她也曾跟着母亲来过。但她有些不明白燕洵的意思，低头打量了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嫌弃我穿得不好看？要给我重新买衣服？”

　　燕洵“噗嗤”一笑，向来聪明非凡的她，怎么会这么想？他随后解释道：“不是，你穿什么都好看。但是……现在不是要过年了吗？怎么着也得喜庆一点，你的衣服都太素了。虽然我知道你一直身着素衣的原因。但之后我们成婚，你也总不能还穿着白色衣服吧！”

　　穆宁珺一听，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是在帮她准备嫁衣？

　　燕洵见她满脸惊愕，笑意更甚，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接着说道：“嫁衣暂时还不急，我只是先看看你的尺寸，以后我们成婚，做衣服的锦缎肯定是要最好的。这里的布料，我还看不上眼。”

　　说着，他已经带她走进了布庄，让老板给她量尺寸。穆宁珺看着布庄里绚丽多彩的绸缎，心里的感动怎么也无法言语。她自从父母双亡之后，就一直只穿白衣，算是为父母守孝。她曾暗暗立誓，大仇不报，终生缟素。如今光阴流转，原以为她此生不会嫁人，最后却遇得良人，如此为她着想。

　　虽然燕洵说这里的布料他还看不上眼，但是穆宁珺还是挑选了几匹锦缎打算带回去。

　　城里坊市林立，街巷纵横。燕洵带着她从长长的街市穿过，夜市里还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燕洵最喜欢栗子，便也买了满满一大袋栗子。

　　“哎！居然有柿饼！”穆宁珺欢喜地小跑着过去。

　　卖柿饼的老婆婆笑眯眯地道：“这位夫人，买柿饼呢？这柿饼可甜着呢！是我家儿子前几天才从外地购回来的一批货！”老人见她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知道两人不是普通人。

　　燕洵笑盈盈地上前，在穆宁珺开口前说道：“给我家夫人来两袋吧！”

　　“好！这位爷稍等！”老婆婆笑呵呵地回道。

　　穆宁珺被他的话弄得十分无奈，回头看他，只见燕洵笑眯眯地问道：“够了吗？夫人？”

　　她看着他那双笑得比星星还亮的双眼，充满了无限的魅力，纵然她向来擅长隐蔽自己情绪，却也在他这样接连的暧昧话语下羞得满脸通红，都不知道如何回他，转身拿了柿饼给了钱，说道：“够了够了！快走吧！”

　　燕洵觉得她这羞怯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得紧，将买的东西放在疾风身上以后，跟上穆宁珺牵住她的手，还不忘一本正经地道：“夫人走慢点！这么早急着回去做什么？”

　　穆宁珺顿时停住脚步，他还真是越来越嚣张了！但她怎能被他如此捉弄？心里生出了个小小的邪恶念头，她回头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声音故意变得娇柔，充斥着女子媚惑的气息，“夫君，天色已晚，难道不该早些回去歇息么？”

　　然后，看着他一脸惊讶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怕某人教训自己，迅速转身快步向前走去。

　　燕洵愣在原地半晌，着实没想到她也会使这样的小伎俩，反应过来时，她早已经跑远了，连忙追上。

　　穆宁珺回头正要看燕洵有没有跟上，不料一个灰黑的身影猛地跑过来，刚好与她狠狠地撞在一起，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燕洵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再一看，穆宁珺手中空空如也，两袋柿饼已经不见。

　　燕洵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安危，急忙问她：“可有伤到？”

　　穆宁珺摇摇头，“没事！”她站稳了之后，刘淇和风珉抓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来到二人身前，将两袋柿饼递上。

　　“爷！夫人，我们刚刚看到，就是这个小子偷了夫人的东西。”

　　刘淇和风珉是燕洵的死卫，自然是时刻跟随着，只是见燕洵和穆宁珺关系特殊，便一直隐在暗处。

　　一脸灰黑的小男孩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他挣扎了一下，瞪了刘淇一眼，似是不满就这样被抓住。

　　穆宁珺看着这个瘦弱而倔强的孩子，接过刘淇手中的柿饼，蹲下身与体形瘦小的孩子平视，微笑着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这柿饼？你说了，我就送给你！”

　　这孩子一眼看去就是穷人家的，若是为了果腹，必然不会来偷什么柿饼，包子馒头之类的东西更好拿。而现在又是晚上，一般这个时候，小偷都很少偷吃的，还不如偷银两来得更划算。所以她既不想为难他，又不希望他学坏。

　　孩子微微惊讶，随后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大有一种不屑一顾的意思。

　　穆宁珺并不生气，只是把一袋柿饼递给他，说道：“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可以送给你，但你要记住，偷来的东西，始终不是你的。以后不管你想要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本事去得到。”

　　说着，她看着他干燥的嘴唇，拿出一个柿饼递给他，橙红色的柿饼上染着雪白的甜霜，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小孩见她竟然毫不计较自己这破烂不堪的样子，还愿意给他。当即面露愧色，没有接柿饼，看了穆宁珺一眼，只觉得她温柔的眼神就像母亲的眼神一样，让人不再害怕，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娘病了很久，她想吃柿饼。但是我没钱，卖饼的婆婆不让赊账。所以我……”

　　说着，孩子低下了头，两只手抓着破烂的衣角，不敢去看她。

　　燕洵见此，上前问道：“那你爹呢？”

　　那孩子看了他一眼，一想到抛弃了自己和娘亲的那个男人，立刻愤愤地大声回道：“我没有爹！”

　　穆宁珺一听，知道多半又是一出抛妻弃子的戏，疼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孩子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吴珩，口天吴，王行珩！今年八岁！”

　　穆宁珺把两袋柿饼都放到他手里，然后又将身上的银两都拿给了他，说道：“阿珩，这些东西都给你，这些钱拿去给你娘请个好大夫吧！”

　　孩子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宁珺掏出手绢来帮他擦了擦花乱的小脸，笑道：“这些东西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娘的。不管以后如何，我还是希望你靠自己的能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吴珩眼里闪着泪花，使劲儿点了点头，这么多年，多少人笑话他没爹，笑话他穷，嫌他脏，可是眼前这个长得像仙女一样的姐姐，却一点也不在意自己脏兮兮的样子，还亲自帮他擦脸。

　　燕洵第一次见她对别人流露出这样慈爱关怀的样子，在一旁沉默不语，心情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小阿珩拿着钱和柿饼，止了眼泪，抬头认真地对燕洵道：“这位爷，我力气很大。能不能让我到你府上做个家奴，我很会干活的。只要你们帮我照顾我娘。”

　　燕洵觉得这孩子很是聪明，微笑着说道：“当然可以。但是你也要记着，你帮我干活，并不代表你是我的奴隶。在大燕，只要你没有犯罪，就能获得良籍，而不是低等的奴籍。”

　　小阿珩欣喜地道：“真的吗？”

　　燕洵郑重地点头，对刘淇说道：“刘淇，你们帮他去请个大夫给他娘看病，然后明天在宫里给他安排个差事吧！”

　　“诺！”

　　吴珩听了，立刻又看了看穆宁珺，觉得她的模样十分熟悉，许久才惊讶地道：“你……你就是那个燕王妃？”

　　穆宁珺也很是讶异，“你认得我？”

　　吴珩点点头，“攻城那天我和我娘都被抓了。当时离得近，我记得你！”接着，他略一沉思，抬眼看向燕洵，瞠目结舌地道：“那……那你是……”他有些害怕而又略带敬仰地看着他，不敢说下去。

　　燕洵笑了笑，神色温和而亲切，俯下身拍拍他的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这是个秘密。”

　　吴珩嘿嘿一笑，听话地点点头，对两人深深躬身行了一个礼，跟着刘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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