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小姐，小姐！”楚云着急地喊道。

　　穆宁珺惊魂未定，奈何双眼看不见，摸着床栏坐起来，问道：“云儿？你回来了？”

　　“嗯！”楚云连忙用湿热的布巾帮她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不解地道：“小姐，你做什么噩梦了？会被吓成这样？”

　　楚云见她浑身都还在颤抖，又听见刚才那一声惊叫，心中不免疑惑。

　　穆宁珺摇摇头，轻声道：“没事！没事！”

　　然而她还是觉得心有余悸，方才的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真实到她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穆宁珺急忙问道：“云儿，你不是在萧关吗？什么时候回来的？燕洵呢？”

　　楚云见她一脸惊慌，回道：“我今天早上才回来的。前几日大雪下得紧，那个该死的程鸢，非要让我留在萧关等雪停了再回来。我听说小姐出事了，就等不及回来看你。至于殿下，他现在好像在军营。小姐，你到底梦见什么了？”

　　穆宁珺的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此时屋外立刻传来咯吱咯吱踩在雪地里的脚步声！

　　离潇喘着粗气地冲进门，大喊大叫道：“不好了！珺姐姐，离湘姐姐不见了！”

　　穆宁珺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离潇满头大汗，说道：“昨天晚上离湘姐姐说她出去帮珺姐姐买药，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我去她房间看了，她根本没有回来过。我问过守宫门的侍卫，他们说昨晚她确实是出去了。我刚才去找风大哥，可是风大哥也不在。我又去了军营找殿下，可是军营戒备森严，我没有令牌不让我进去。没办法，我只能来告诉珺姐姐了！”

　　穆宁珺猛地下榻，楚云连忙帮她披上大衣，“小姐，你别急！我这就去找程鸢，让他派人在城里找一下。”

　　穆宁珺紧紧皱眉，担忧道：“离湘做事向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跑出去的。离潇，她真的没告诉你她去哪里了吗？”

　　离潇摇头，说道：“昨晚上你睡下以后，有人送了一封信来给离湘姐姐。当时我忙着你交给我的抄书的事情，就没问她。后来她说她要出去帮你买药。让我照顾好你！可是现在已经快酉时了，我都没看见她。”

　　穆宁珺听了，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栽倒在地，楚云和离潇急忙扶着她单薄的身子。

　　“小姐，你先别急！我们先想想她会去哪儿。离湘很聪明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穆宁珺微微闭眼，轻轻点了点头，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一字一句道：“云儿，你赶紧去找程鸢，让他帮忙调动宫里的禁卫军，先在宫里找找。”

　　“是，小姐！”楚云飞奔了出去。

　　“离潇！”

　　“珺姐姐，你说！”

　　“昨晚送信给离湘的人，你认识吗？”

　　“信是宫里的侍卫送来的。我当时没怎么留意！”

　　穆宁珺叹了口气，说道：“你叫个宫女来帮我梳洗，然后你赶紧去备马车！”

　　“珺姐姐，我这就去！”离潇一边回答，一边把她扶到妆台前坐下，接着也匆匆离去。

　　宫女依照穆宁珺的吩咐，帮她梳洗打扮好，换上一件素白袄子，又依吩咐给她披了件厚厚的月白披风，带着她出了宫门。

　　离潇早已经等在宫门口，穆宁珺上了马车，沉稳地道：“去军营！”

　　“驾！”离潇喝了一声，缰绳一扯，马车在大道上迅速奔驰起来。

　　“殿下，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孟月溪缓缓饮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

　　燕洵淡笑道：“丞相尽管问！”

　　原来，今天一早，孟月溪主动来找燕洵，表示愿意担任大燕右丞相之职。燕洵顿时大喜，令人在军营里就备下酒席，与他一直交谈现在的局势。

　　孟月溪对陇西一带十分熟悉，又花了时间去了解大燕现在的制度和国策，他原本就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做事有着独到的见解，总是能够一针见血地看出问题所在。

　　本是君臣的两人，却好似朋友一般聊得很是舒心。

　　孟月溪说道：“微臣看过大燕现在各州的官吏资料，据我所知，殿下立国之前，却是把所有的贵族势力都一一铲除了。就算建国之后，殿下对贵族势力也有意打压。这样一来，失去了各个豪强贵族的支持，才会造成现在国库空虚，大燕统一天下步履维艰。微臣不明白，殿下为何不暂时取得这些贵族的支持，这样就能加速殿下统一大业的进程。等江山稳定之后，再将他们一一铲除呢？”

　　燕洵愣了一愣，孟月溪果然不同于常人，短短几天就能看出常人不能察觉的地方。

　　他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丞相慧眼如炬。你方才说的，本王并非没有想过。但是大魏建国之初，就是依靠着各个门阀才迅速地逼宫篡位，得以成功。但是后来呢？这些门阀贵族，既是帮手，也是祸患。他们的势力渗透到朝廷上下，想要在江山稳固后彻底肃清，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这些贵族又倚仗着朝廷势力，魏帝当初也不敢随便动他们，于是门阀霸占平民百姓的田地，强取豪夺，许多百姓只能沦为他们的家奴，运气好的能混口饭吃，运气不好连命都丢了。

　　所以大燕立国之初，所用官吏全是草莽出身，个别贵族出身的人，也必须得经得住本王的考验。不依靠贵族，反而一力打压。这样做的确会让本王统一天下的步伐慢了许多，但是等到大业一成，所谓的贵族门阀也都无法站稳脚跟，到时候就能彻底铲除。也就不会再有贵族胆敢奴役百姓。而门阀霸占了的田地，就可以分给平民。这样一来，大燕就能迅速地取得百姓的支持，国家才能真正地休养生息，举国上下也能迅速地运转，那个时候才会有真正的太平盛世。”

　　孟月溪刚刚送到唇边的茶杯，忽然一晃，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燕洵一眼，立刻放下茶杯，起身在燕洵身前恭敬地跪下，行了一个臣子的礼仪，沉稳地说道：“燕王殿下大义！此举乃真正为百姓造福，为天下苍生着想！闰玉先前一直将殿下当成只想着报血海深仇的人，藐视殿下，甚至出言不逊，闰玉在此向殿下请罪！”

　　燕洵上前扶起他，朗然笑道：“丞相多虑了！本王素来爱惜人才，孟先生有经世济民之才，骄傲一些倒也没什么。所以这罪罚就免了，希望以后，丞相尽力协助本王，夺江山，定天下，真正为民造福！”

　　孟月溪赞许地点头，此时此刻，他才算是真正地愿意为燕洵效力。他当年设计了顺林帝，才迅速地灭了北越的余孽，却也因此欠了穆宁珺。

　　他归属燕洵，本意是因为对穆宁珺有愧，哪怕她并不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也并不知道是她救了的那个少年毁了她的家，可是数十年来，梦魇如影随形，如今终于有了偿还的机会，燕洵又的确有帝王之才，他才决意归属。

　　而听完刚才燕洵那番话，孟月溪此时的行礼和请罪，才是真真正正因为燕洵。

　　“殿下！”刘淇急匆匆地冲了进来，高声奏道：“王妃来了！就在外面，说是有事要找殿下。”

　　燕洵微一拧眉，随后快步走了出去。是什么事，她竟然会亲自来？

　　外面冰天雪地，那人静静地站立着，依然是如雪似玉的一身打扮，与这雪天似乎都连在了一起。隔着那么远，燕洵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眼底深深的忧思、不安！

　　心里蓦地一沉，先前的怒气全然消失，疾步走到她身前，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穆宁珺因为夜里做的梦，本就忧心忡忡，现在又一直担心离湘，忽然听见燕洵的声音，梦境带来的忧虑总算消除，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下一刻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声音里带着恳求之意：

　　“燕洵，离湘不见了。她昨晚一夜未归。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能不能派人帮我找找，我很担心她，真的很担心。”

　　她说着，泪珠眼看就要滑落。却还是低头紧紧咬唇克制着。

　　燕洵当即看出她的强忍，无限心疼蔓延开来，上前拥住她，柔声安慰道：“好！我马上派人去找。她一个人出去的吗？”他停了片刻，看向离潇。

　　离潇连忙道：“我去找了风大哥，他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跟着一起出去了。”

　　燕洵颔首，揽着穆宁珺的肩膀，说道：“楚风很有可能跟着离湘的。再说，大兴城治安严谨，你先不要急，她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是他温暖宽厚的怀抱让她觉得有了依靠，还是他那温柔的话语让她觉得安心，穆宁珺的心里竟然真的稍稍安定下来了。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跟他说清情况，又急忙道：“她昨晚是接了一封信就出门了。离潇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只说她是出去买药。我刚才已经让程鸢先在宫里找了。”

　　“那封信是我派人拿给她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穆宁珺还没想到是谁，就听见燕洵疑惑的语气：“哦？孟丞相给离湘写了什么信？”

　　孟月溪回道：“家母曾经患了眼疾，无故失明，后来幸得一名医者救治。昨日在寺院偶遇王妃上香，微臣便告诉离湘姑娘这件事。那封信，就是微臣打听了那名医者现在的住处之后写给离湘姑娘的。”

　　穆宁珺心里却更着急了，“那个地方远不远？在哪里？离湘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燕洵揽着她肩膀的双臂微微一紧，想要尽量安抚她焦虑不安的心情，柔声道：“珺儿，你先别急。”

　　他转而看向孟月溪，说道：“丞相，这件事，恐怕要拜托你了！”

　　孟月溪微微笑道：“此事怪我！殿下，王妃，你们不必担心，那地方确实远了点。微臣这就带人去找。”

　　穆宁珺这才又放下心来，接着耳边传来燕洵带着威严，沉着冷静下令的声音：“刘淇，传令徐将军，带着黑鹰军随孟丞相去。羽林军、骁骑军、虎贲军各出城西、城东、城南去找人！”

　　“诺！”刘淇连忙领命而去！

　　孟月溪也随着而去，心中暗暗惊诧，黑鹰、羽林、虎贲、骁骑四军可是现在燕洵最新组编出来的最精锐的军队，调动这么多人，竟然只是为了找一个姑娘？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燕洵正揽着穆宁珺进营帐，顿时心中一阵苦涩，却又觉得心安。

　　也只有那个人，才是她最好的归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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