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一路乘着马车去军营，穆宁珺都不想说话，燕洵见她似乎很是疲惫，便让她躺在车里的软塌上安睡。

　　雪霜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已有两天，倒是非常安分，没有想要逃走，也没有想办法与任何外援联系。她知道，穆宁珺最痛恨叛徒，对于背叛的人，从不会手下留情。

　　况且，雪霜在答应宇文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现在这一番被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很明白，在杀了她之前，穆宁珺是一定会见她，问清楚原委的。

　　果然，那个一直身穿白衣的女子走进了黑暗阴湿的牢狱，如若从前，她定会觉得她是拯救黑暗的天使，如今，却只觉得极其厌恶那面孔。

　　穆宁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燕洵，一个是楚风。

　　穆宁珺走到七扭八歪的木头柱子做成的牢门前，冷眼看着雪霜，她现在的眼睛虽然视物模糊，但是多少还是能够认清楚人的。

　　“雪霜，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清越的声音中，夹杂了几分无法言说的感伤。

　　雪霜冷笑道：“我自然知道。我就是留着这条命等你来问话的。我既然敢做就敢当，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穆宁珺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说吧。你投靠的人，是宇文玥吧！我只是不明白，宇文玥用了什么办法让你甘愿冒着性命危险，抛弃救命之恩不顾，背叛于我！”

　　“哈哈哈.......”雪霜忽然冷声大笑，怒声道：“慕容珺，到现在你还要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来吗？是谁将我和阿原从青楼救出，百般磨练，信誓旦旦地说紧要关头一定会有人相救，最后却为了保护你自己的身份，逼迫阿原自杀。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背叛你？”

　　“逼迫雪原自杀？”穆宁珺秀眉微蹙，扭头看向楚风，他见状十分干脆地跪下，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是我做的。当初雪原身份被宇文玥察觉，宇文玥为了得到更多消息用他们的性命相互威胁，我当时以为雪霜已经被宇文玥失手杀害了，便逼迫雪原自尽。”

　　穆宁珺心中大痛，强压下怒火，“那你为何不如实禀报与我？”

　　楚风继续回道：“当时你身体刚好，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我的气，不想惹你动怒伤了身子，所以就瞒着你。”

　　他因愧疚低下的头忽然抬起，看着雪霜道：“雪霜，我知道你恨我，但是这件事情是我瞒着她做的，与小姐无关，你不该因此就背叛伤害她。”

　　雪霜笑得凄厉，冷声道：“与她无关？哼！就算阿原的死不是她的本意，那我穆家全家的灭门之仇呢？慕容珺，你敢说穆家的死，跟你和陆长羽没有半点关系吗？你敢说，你并不知道我是穆沉珮这件事情吗？”

　　穆宁珺猛然一震，“你是穆沉珮？”

　　燕洵眉宇微拧，穆沉珮？这个名字好生熟悉！

　　雪霜恨恨地骂道：“收起你那一副全天下都瞒着你的表情。你跟陆长羽在南梁那么久，你又对天机楼每一个人的背景都了解，你还会不知道我是为什么变成了孤儿流落街头吗？你居然还用着我的姓氏，慕容珺，自从我知道事情真相以后，我每一天都在盼着你去死，你怎么还不死，你凭什么为了你自己要所有人都为你牺牲，你又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为你效力？我要杀了你，我恨不得扒你的皮，吃你的肉，我要你给我全家陪葬.......”

　　她越说越激动，竟然双手死死地握住门栏，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那里声嘶力竭，恨不得立刻冲出来把门外的人生吞活剥。

　　穆宁珺浑身一颤，险些站不住，燕洵急忙上前扶着她。

　　雪霜仍旧不停歇，在那里大声叫嚣道：“燕洵，你以为她帮你是真心的吗？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她姓慕容，是前朝皇帝的遗孤，她帮你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以后更好地夺走你的一切，她为了复她的国，什么做不出来。可怜你堂堂大燕未来皇帝，竟然还一心一意对她。唔......放开我，你放开......”

　　楚风的大手紧紧地掐着雪霜的脖子，顿时她满脸青紫，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要窒息了一般。

　　楚风冷冷地道：“我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可是这是你自找的！”

　　“楚风！”穆宁珺大声喝道：“放开她！”

　　“小姐！”

　　“放开她！”

　　听着那不容反驳的语气，楚风只好慢慢地松开了手，雪霜连连后退，捂着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燕洵一直十分平静，扶着穆宁珺温言道：“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今天先回去吧。”

　　穆宁珺的脸苍白如纸，轻轻点头，“好！”说完，她看也没看楚风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楚风黯然神伤，他知道她生气了！

　　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猜不到雪霜这件事情的真相。

　　当年穆家在南梁被灭满门，的确与穆宁珺有关，然而那时她才只有十岁，刚刚从大魏逃到南梁，四处奔波。那个时候是阎罗谷的老谷主和陆长羽带着她们母女投奔穆家，却没想到给穆家带来了灭门之灾，老谷主带着她们母女回到了阎罗谷，后来才得知，穆家被大魏的人全部都杀了。

　　当时穆宁珺的母亲还活着，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十岁的女儿。只是她后来就让女儿改名换姓，一方面为了安全，一方面也是对穆家有愧。

　　穆宁珺回想着往事，大致也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悲痛更是蔓延全身，让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别人的尸体上，惊恐得迈不开步子。

　　还好燕洵一直扶着她，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摔多少次。

　　突然，她只感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都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燕洵横抱着她，大步向外走去。

　　穆宁珺惊慌失措地攀着他的双肩，双颊染上绯红，连忙说道：“燕洵，你快放我下来。外面是军营，被人看见了不好。”

　　燕洵却理直气壮地道：“怕什么，你现在可是我的王妃。我抱我的女人，有什么不好的？嗯？”

　　穆宁珺心里更是慌乱，身子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殿下说什么呢！还是快放我下来吧！”

　　燕洵却轻笑一声，不肯依她，“你别乱动，摔下来的话，你丢脸也就算了，我堂堂燕王，面子哪里挂得住？”

　　穆宁珺无奈，只好双手绕上他的脖颈，任由他横抱着从军营里穿过各个营帐。

　　路过之处，众将士都齐齐半跪着行礼，像是一早就约定好了一样：

　　“参见殿下，参见王妃！”

　　燕洵很是满意这样的称呼，唇角有意无意地上扬，一抹好看的弧度在本就俊朗的面容上浮现，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温和。

　　声音一声接着一声，直到燕洵抱着她出了军营，回到马车上，却发觉她双眼紧闭，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的睡着了。燕洵淡淡一笑，命人启程回宫。

　　回到宫里，燕洵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心里顿时隐隐不安，她才睡了一夜，去了军营来回也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她就又睡着了？

　　心里放心不下，紧锁眉头地问离湘道：“她到底怎么了？这几天怎么精神这么差？”

　　离湘犹豫片刻，回道：“脉象并没有异常，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太过操劳了，小姐身体一向不好。又接连受伤，嗜睡是难免的。”

　　燕洵轻叹一口气，是啊，刚刚抱起她，都觉得她轻得像片羽毛，这一段时间，的确是苦了她。

　　“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她醒了派人通知我一声。”

　　“诺！”离湘施礼，送别燕洵。

　　燕洵刚走出屋子，楚风已经在院子里了，他正欲开口，忽然见一人急匆匆地冲进来，拉着楚风着急地问道：“珺儿怎么样了？怎么刚才我听军营里有人说她晕倒了？”

　　听见“珺儿”这一声亲切的称呼，燕洵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皱起来，心里很是不舒服。

　　楚风叹了一口气，刚准备回沈烈，燕洵已经来到身前抢先一步说道：“她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楚风捅了捅沈烈，小声提醒道：“快拜见燕王殿下！”

　　沈烈这才发现燕洵也在，急忙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免礼！你是何人？”

　　沈烈回道：“回禀殿下，末将姓沈名烈，乃是郑将军麾下的人，凉军骁骑都尉！我是珺儿的朋友，来看看她。”

　　“嗯！”燕洵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冷声道：“凉军已经归属大燕，那你就是我大燕的将领，慕容珺现在是本王的王妃，还望都尉早些识得礼数，莫要失了本分，污了王妃清名。”

　　话音未落，燕洵已经拂袖扬长而去，留下院子里愣愣地说不出话来的两人。

　　他们听的一清二楚，方才燕洵说的，不是穆宁珺，而是慕容珺！

　　楚风攥紧了拳头，狠狠咬牙，“我要带她离开，管他的什么复国，什么罪名，我必须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说罢，他转身就要冲进屋里。沈烈连忙拉住他，大声劝道：“于风，你冷静一下！”

　　楚风根本无法冷静，几乎是吼叫一般地，“再这样下去，她很快就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我不能再让她像十年前那样了！绝对不能！”

　　一想到燕洵看穆宁珺的眼神，一想到穆宁珺这段时间的状态，一想到她从前遭受的种种，他根本无法接受。

　　他曾经答应过先帝，答应过已故的泠贵妃，一定会护她一生一世平安，可如今呢？看着她受苦，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风大哥！”

　　离湘从屋子里走出来，语重心长地小声劝道：“你小声一点行吗？小姐的情况确实很不好。但是你这样大吵大闹要带她离开就能解决问题吗？风大哥，我理解你的心情。最近殿下对小姐的关心确实太多了。但是你要相信小姐，小姐要做什么，她一直很清楚。你不要这样再让她为你操心了好吗？”

　　沈烈死死地抓着楚风，连忙附和离湘的话话说道：“是啊是啊，于风，你要相信珺儿。她一直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也跟我说过，等到燕洵灭了大魏，答应帮她完成心愿的时候，她就会离开的。你这样冲动地带她走，只会让燕洵怀疑她，让她陷入危险你懂吗？”

　　楚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什么也没说，步履沉重地离开了。

　　“离湘姑娘，照顾好珺儿。我去看看于风。”

　　话音未落，沈烈已经追了出去。

　　离湘在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思片刻，还是回屋给陆长羽写了一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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