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兵力最为充足的西河郡被燕军攻破的消息很快传开，剩下的一些小地方守军便也无力反抗，索性归降，因此仅仅用了五日，燕军便已经占据了汾州。

　　西河郡郡府内。

　　“末将徐子扬参见殿下！”徐子扬来到阁楼上，对着燕洵拱手施礼。

　　“免礼吧！汾州现在情况如何了？”燕洵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一边看着手中的折子，一边问道。

　　“回禀殿下，汾州的民众都已经安抚下来了。我军已全部整顿完毕，周将军正押送着李偲粱在返回西河郡的路上。”

　　燕洵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这几天你们也辛苦了。就休息两天吧！”

　　徐子扬大喜，忙道：“谢殿下！”他向来比较心疼士兵，燕军已经接连作战五日，确实有很多人都十分疲惫了。

　　“徐将军还有别的事情吗？”

　　徐子扬看看四周，想了一会儿，回道：“殿下，汾州有个汾阳宫，乃是前朝北越的皇帝曾为了在汾州游玩而修建的行宫。殿下贵体，要不要移驾汾阳宫？”

　　一般来说，一国之君立国之后，都会有自己的行宫，就算没有也会修建一个。但是燕洵一直忙于训练军队，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是呆在军营里。哪怕后来大燕的官员渐渐多了以后，也只是把王府当做议事的地方。当然，这也是因为之前燕北还比较穷困，几乎是所有的钱财都用在军队上了，因此也没什么钱修建行宫。

　　这次占领了汾州，有个现成的行宫，不用白不用！

　　燕洵一双淡漠的鹰眸盯着他，“徐将军的意思是，这汾阳宫一直以来，竟无人居住？”

　　徐子扬摇摇头道：“据末将所知，魏帝一直没有到过汾州，因此这行宫便空了许多年，李偲粱倒是不敢私自在行宫玩乐，但是他的小儿子穷奢极欲，常常在行宫寻欢作乐。因此，末将这几天打算派人好好打扫汾阳宫，恭候殿下的大驾。”

　　燕洵微微蹙眉，没有接着说什么，只是起身缓缓走到阁楼倚栏边，向着远方望了片刻，才淡淡说道：“本王这几天政事繁忙，就暂时不搬过去了。你命人打扫好，等有时间我过去看看。”

　　徐子扬很是惊讶，燕洵竟然宁愿住在这边狭小的郡府也不打算搬过去？他刚想再劝一劝，便瞥见内侍陈监对着他皱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

　　徐子扬只好把话咽回去，“诺！末将告退！”

　　“嗯。”燕洵甚至连头都没回。

　　徐子扬默然退下，陈监看着燕洵这伫立远望的模样，多少猜到了燕洵为何不愿入住行宫。

　　行宫在汾州西河郡偏东，可是他们的燕王殿下心心念念盼着回来的人却是在西边啊！

　　陈监自从跟了燕洵以后，就十分懂得看人脸色，有一些官员来跟燕洵谈事时无意间说错话，陈监都非常聪明地帮着圆场。而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发现，燕洵对人一直很冷淡，却会在收到程鸢的消息时露出一丝难得的喜色。

　　赵阳的尸体被燕洵命人完好无损地保存着。并放出消息到长安。

　　元彻为了稳定赵家，主动提出愿意以十万两白银换取赵阳的尸体。燕洵却特意嘱咐人，说是元彻出黄金万两也不愿意换，还说赵将军英勇善战，宁死不屈，这等勇士岂能是区区钱财就能够换取的。

　　同时，燕洵还派人去找元笠，希望赵阳由元笠接回，这样才能稳固赵家继续支持元笠，元笠知道燕洵是想借此让大魏朝堂彻底闹翻，但是一想到自己若是没有赵家的支撑，魏帝又处于重病之中，无法施以援手。因此也只好答应，本来燕洵表示若是元笠坐上皇位，愿意与元笠交好，因此分文不取，但是元笠的幕僚认为还是给点钱，不然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

　　就这样，燕洵占据了汾州，还用赵阳的尸体换取了十万两银子，赏给了这次参战的将领。

　　被周晋俘虏的李偲粱得知此事之后，不由得在牢里仰天长叹：“天亡我大魏啊！”

　　“哈哈哈！”牢狱里传来一声大笑，“李都督，既然你都知道大魏迟早要完，何不投降大燕，起码还有条活路。”

　　说话人不是牢卒，却是同被关押的李偲粱手下的一名将军——何耀。

　　满头花白银发凌乱不堪的李偲粱见自己的下属竟然劝自己归降，不由得怒道：“燕洵这反贼，奸诈狡猾。我等不愿与小人为伍。”

　　“哈哈哈，小人？你可见过当年魏帝下旨诛杀燕北一族？九幽台上鲜血淋淋，白骨累累。一代忠臣良将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身为男儿，岂能忍受这等屈辱灭族之耻？何况燕洵殿下英勇果敢，有勇有谋，这次他用计将我们诱击伏杀，又用赵阳的尸体让大魏内部不稳。七皇子和十三皇子，明知是圈套却心甘情愿地钻进去。我看，大魏任何一个皇子都不及燕洵的手段。李都督，并非我何耀贪生怕死，只是，效忠于大魏这样的朝廷，我们一身武艺和满腹谋略无法施展，将来还是死路一条，堂堂七尺男儿，我不甘心。”

　　“哼！任何一个皇帝在登上皇位前，谁不是踌躇满志，满腔抱负，宽厚仁明，当年我跟随当今圣上造反，也是看中他的雷霆手段，他的政治才能。可是如今呢？他杀功臣，猜忌官员，甚至自己儿子都放心不下。为了自己的皇位不惜让各大门阀欺压百姓。我算是看清楚了，任何人只要坐上那个位子，就会失去本心。燕洵虽然现在比各个皇子都厉害，但是飞鸟尽，良弓藏。我投降也不过是多活几年而已。罢了罢了，可能这就是我当年背叛北越朝廷的下场吧！我已经做了一次叛徒，绝不做第二次，你们若要投降，我也不拦你们了。只是奉劝你们一句，燕洵坐上皇位，只怕也是下一个魏帝。”

　　何耀却淡然一笑，说道：“多谢都督劝告，不过，一个好的将领，求的无非是得一个明主赏识，得到重用。至于飞鸟尽良弓藏，结局我早已料到。但是只要建功立业，留名青史，死了也值得！”

　　在不远处牢门口站立倾听了许久的燕洵，忽然转身出了大牢。

　　刘淇不解道：“殿下，那何耀有投降之意，我们再去劝解一番，不就正好达到殿下的目的了吗？”

　　原来，李偲粱和其下属迟迟不愿归降，燕洵看中汾州守军的实力和诸多将领的勇猛，想要亲自劝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李偲粱和何耀的对话。

　　燕洵轻轻摇头，说道：“他既然有了归降之意，何需本王再劝？投降需要诚意，本王就给他一个表达自己诚意的机会。”

　　刘淇不禁暗自咂舌，原来燕洵是这个意思。投降也是需要勇气的，如果何耀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愿意追随燕洵，那么就会主动投降，若经燕洵劝解归降，反而让他的诚意削减了几分。

　　这一举动，又让刘淇对燕洵多了几分敬佩。

　　而燕洵此时想的，却不是何耀归降一事，而是方才李偲粱那一番话。

　　“只是奉劝你们一句，燕洵坐上皇位，只怕也是下一个魏帝。”

　　那个位子，真的会让人失去本心吗？他自己，真的会成为下一个魏帝吗？

　　燕洵不由得想起了被他下令处死的乌道崖，仲羽等为燕北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他当年虽然是出于无奈，但是与魏帝诛杀燕北一族，又有何异？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去年燕北王府里，那风花雪夜里的一幕。

　　“若我将来成为高祖一样的人物，穆姑娘难道不怕我效仿他杀害功臣的行为，把你也杀了吗？”

　　“有什么可怕的？开国帝王杀掉有功之臣是权力世界里很正常的事情。坐江山不同于打江山，打江山时君主有求于臣将，而坐江山时君主却是要求他曾有求的臣将服从，臣将不知时势不同，仍以打江山时的态度对之，居功自傲，那就是自取灭亡！而宁珺只是殿下的一个谋士，为殿下出谋划策，其实是为了自己的私仇，将来殿下功成名就，为宁珺报了仇，宁珺也不要任何封赏，只求远离朝堂，做个平民，了此残生。殿下犯不着去杀这样的一个人吧！”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无数帝王的老路，他将来真的会走上吗？

　　天空中飞过苍白的大鸟，叫声凄厉，似乎是一只脱群的孤雁。

　　燕洵抬头苦笑，自古终成帝王者，有谁不是称孤道寡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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