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天蒙蒙发亮的时候，穆宁珺又醒了，昨夜她几乎是一夜未眠，后来是哭着睡过去了的。起身简单地换了衣服，一打开门，燕洵就靠在门口坐着，睡得格外地熟。

　　她顿时愣了愣，难不成他昨晚真的在这里等了一夜？

　　顷刻间什么气都消了，又心疼又懊悔，自己真是不该跟他吵架。她缓缓地蹲下身，发觉他脸上那些痕迹已经不见了。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忽然身子猛地一倾，她就被一双手臂紧紧地圈住，转了个身半倒在他怀里。

　　耳边是燕洵轻轻的声音：“起这么早，是不是想见我了？”

　　穆宁珺狠狠地往他胸膛处拐了一手肘，力道却控制得很好，加上她现在本就力弱，对燕洵这种刀林剑雨里闯过来的人，自然是不痛不痒的一击。

　　燕洵把她抱得更紧，“珺儿，别生气了好吗？我昨晚是喝多了，把纳兰红叶当成了你，但是后来我清醒过来了，没对她做什么。我急着来找你呢！”燕洵在她耳边小声地解释着。

　　穆宁珺觉得两人就这样半躺在门口的画风着实诡异，只好说道：“先起来吧！我可是怀着孕的人。”

　　燕洵一听，心中一乐，已经飞快地站起身，弯腰就把穆宁珺抱了起来，三两步地回屋把她放在床榻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去。

　　穆宁珺哭笑不得，“天都亮了，你这是要干嘛？”

　　燕洵环抱着她的腰，低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闭眼轻声说道：“我太想你了！让我抱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穆宁珺一下子心软了，叹了口气，她现在有身孕，他自然是不会动她的。至于昨夜到底有没有碰别的女人，她已经不在乎了，就算他碰了，她也不能埋怨什么不是吗？现在的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他是皇帝，还是燕家唯一的血脉，她不该这么自私。

　　心里想开了些，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平躺着，依偎在他怀里，两只手轻轻地搭在他抱住自己腰身的手。

　　“燕洵，你今天不上朝吗？”她看着他微闭着眼睛休息的样子，有些心疼，夜里那么凉，她竟然让他在那儿守了一夜。

　　燕洵一直闭着眼睛，轻笑着摇头道：“温香软玉在怀，还上什么朝，抱着你睡上三天也不为过！”

　　穆宁珺被他逗笑了，忽然想起昨天是登基大典，也是大婚的日子，今天自然是不用上朝的。

　　想了想，穆宁珺还是觉得该跟他道个歉，握紧了他的手，看着他安睡的样子，轻声唤道：“燕洵……”

　　“嗯？”他现在着实累，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这几日忙得昼夜不分，心力交瘁，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息。

　　穆宁珺叹了口气，微微偏头枕在他胸膛说道：“燕洵，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我真的舍不下这个孩子。这是我和你的第一个孩子，他很坚强，很像我和你，经历了那么多，他还一直顽强地活着。燕洵，作为母亲，真的没办法为了自己的命舍弃他的。你就原谅我吧！让我冒险把他生下来！”

　　一番话语重心长地说完，身侧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呼吸沉稳有力，安静得像个婴孩。

　　穆宁珺轻轻挪了挪身子，在他的薄唇上印下一个微凉的吻。抚摸着他的眉眼，轻声道：

　　“燕洵，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你还记得我说过吗？十二岁那年我中过毒，后来虽然毒解了。但是当时我伤得很重，几乎就快死了。后来老谷主带我去了南疆，请那里巫族的灵女给我用了续命之术，可是这续命之术只能维持十年。燕洵……我没多少时间了！陆长羽说我们还会有孩子，可是我害怕啊，怕他骗我。万一打掉了这个孩子，我一直怀不上怎么办？万一我等不到第二个孩子出生，就走了怎么办？有个孩子，至少他还能代替我陪着你……燕洵，我也舍不得你！可是生老病死，我真的没办法……”

　　穆宁珺的声音很小，近乎哭泣，从没有哪一刻，让她如此地怨恨老天爷。这些话憋了很久，她今天终于说出来了，可是她知道自己还是不够勇敢，只能趁着他睡着了说。

　　身旁的男人仍旧静静熟睡，没有一点动静，穆宁珺抹抹眼泪，拉了拉被子给他盖好，钻进被窝靠在他怀里，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只是一点点，她也满足了！

　　后宫里人多了，便也热闹了起来。

　　按照宫廷礼法，皇后册立之后的一月之内，后宫妃子每日都必须去向皇后请安，燕洵新封的五个妃子都一一去了，除了穆宁珺。

　　她如今的身份是宁妃，之前的王妃身份，燕洵已经对外公布王妃穆宁珺病逝，而如今的宁妃只是程鸢大将军妻子楚云的远方表亲慕容珺。燕洵这么做，为的就是防止有怀宋的官员得知她曾是他的发妻而暗中加害。

　　宫中多数都是新人，有些还是怀宋来的。对于穆宁珺都不是很了解。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只知道一个封号，也只知道皇上登基大典，宁妃竟然称病没有去，皇上没有追究，而宁妃一直没有去给皇后请安，皇上和皇后竟然也没有追究。

　　一开始宫人们以为纳兰皇后不受重视，可是新婚之夜，皇上迫不及待与皇后共享良宵的传言已经在后宫如风卷过，连朝廷上都听到了风声。

　　纳兰玄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面露微讶，随后是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是不是该放心了呢？

　　只不过，大概燕洵永远不会知道他这个玄墨兄弟，其实是假冒的。

　　然而，此后近一月，燕洵都未曾踏足后宫半步，日夜宿在自己的清和殿，没有临幸任何一个妃子。

　　夜晚的微风悄悄从清和殿的窗棂里灌进来，吹落了几片纸页，穆宁珺弯腰去捡，却被燕洵一把拦住，他扶着她的身子，然后自己把那些掉落的纸张捡起来放在桌上。

　　“以后这些事，别自己做。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知道吗？”燕洵略带训斥地说道，但眉眼之间流露的仍是温柔的关切之意。

　　穆宁珺笑了笑，然后拉了拉他的衣袖，“燕洵，今天是十五！”

　　初一十五，帝后同寝！

　　她现在都快成“金屋藏娇”了，日夜陪着他住在清和殿，外人却只道他政务繁忙，无心留恋后宫美色。

　　这些天她也想通了，有些事情是注定不得圆满的。况且，若是燕洵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的玄墨兄弟其实就是纳兰红叶，他应该会后悔对她如此无情的。

　　燕洵却好似没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扶着她到床榻边，一本正经地道：“是啊，今日十五，外面月亮正圆，月色很好，你是不是想出去赏月？我陪你！”

　　“燕洵！”穆宁珺嗔他一声，微微蹙眉，再次提醒道：“她毕竟是皇后，前几日我没有去请安，她也没有怪罪我。而且，她身后是整个怀宋的势力，现在怀宋还没有完全融入大燕，你还是不要太过冷落她。”

　　虽然心里不愿，但是她不想他因为自己，在管理怀宋时处处掣肘。

　　燕洵却仍旧不肯，亲手帮她换起了衣服，“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既然敢拿下这个国家，难道还没有把握管理吗？珺儿，你为我牺牲的已经够多了，不必再为我操心这些。”

　　说着，他已经三两下地帮她换了睡袍，然后陪着她一起躺下，轻轻抚平她仍旧蹙起的眉心，笑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安心，若是枕边换了别人，我恐怕都睡不着。”

　　穆宁珺只当他在开玩笑哄自己开心，心里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劝，依偎在他怀里陪他入睡。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他说这句话是认真的！

　　椒房殿。

　　“皇后娘娘，皇上差人来说，今日国事繁忙，他没时间过来了，请皇后早些休息吧！”陈监带着几个小太监过来传话。

　　“知道了，多谢陈总管！麻烦总管大人转告陛下，国事虽然重要，也该注意身体。”纳兰红叶淡淡地回道。

　　“诺，奴才会转告的！”

　　待传话的人走了，文媛才噘着嘴不满地道：“皇上真的这么忙吗？娘娘，要不要明天去见见皇上？”

　　纳兰红叶微笑着摇头，说道：“不必了！他想来自然会来，他不想来，那我去找他又有什么用？”

　　“可是娘娘……”

　　“侍候我更衣吧！”纳兰红叶淡淡地打断了文媛的话。

　　纵然终日在后宫之中，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都无法知道那个神秘的宁妃的名字，但纳兰红叶亦感觉得到，大婚那晚，他叫的人，应该并不是她纳兰淑君。

　　淑君、淑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多美的名字啊，可有几个人知道？

　　新婚之夜让她在一瞬间惊喜万分的一声“君儿”，竟然是在叫另一个人吗？他的定力竟然那么好，看清楚她是谁之后就拂袖而去。

　　虽然早已做好不被燕洵所接受的准备，但是从潼关外那一刻起，她已经有了期待，此时，竟然无比地想知道，那个宁妃真正的名字。她隐隐地觉得，燕洵那位王妃其实并没有死去，而只是被改了身份。

　　翌日清晨，新封为惜妃的苏惜来给纳兰红叶请安。

　　“皇后娘娘，你听说了吗？皇上这段时间才不是国事繁忙呢，皇上把那个宁妃每天留在自己的寝宫，天天宠着。”苏惜年纪虽小，但是居于宫中多年，对于后宫争斗早已是司空见惯。

　　“惜儿，这些话可不要乱说。”纳兰红叶略带训斥地说道。

　　苏惜撇撇嘴道：“皇后娘娘，惜儿没有乱说。这是真的，我今天早上从清和殿路过的时候，还看到皇上亲自送那个宁妃回玉露殿，当时皇上还穿着朝服呢，他起那么早，连早朝都没有先去上，而是送一个妃子回宫，这是该有多喜欢她。”

　　“惜妃娘娘，这是真的吗？”文媛惊讶地问道，不敢相信。

　　纳兰红叶也有瞬间的惊愕，苏惜从来都是有话直说，她都亲眼看见了，那还会有假吗？心里有些许失落，看来，燕洵是真的不在乎她这个皇后，娶她，不过是为了“玄墨”的承诺，也是为了得到怀宋的江山。

　　这些日子，玄墨来看过她两次，从话语里看得出来，燕洵对他很好，一点儿都没有发现此玄墨非彼玄墨。甚至，他很多重要的大事都会跟玄墨商量，如今玄墨仍旧是保留着玄王爷的身份，可以说是以前的怀宋在大燕唯一的亲王。

　　其实，她该满足了吧，不管怎么样，燕洵都是很在乎她这个结义兄弟的。只是，她曾以为，除了楚乔，已经没有人能真正走进燕洵心里，可是她想错了。燕洵对那位宁妃的宠爱，已经远远超过他当初对楚乔。

　　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了几缕觉得老天不公的怨念。只是，那又能怎样呢？燕洵那么年轻，即便没有宁妃，以后也还会有更多的妃子，她身为皇后，胸襟该宽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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