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珺天下

　　一群人在穆宁珺床前守了一夜！黎明时分，她的烧总算退下来了。燕洵接连累了好几天，得知穆宁珺病情稳定下来以后，自己才去休息。

　　转眼间就到了大年三十，虽然战乱不断，但是家家户户还是忙着过年，希望新年的喜庆能够洗刷掉过去一年的晦气。

　　除夕这一天，穆宁珺终是醒过来了，一睁眼，燕洵就在她眼前，满眼欣喜地看着她。

　　她的身体还很虚弱，脸上仍然挤出一丝笑容，眼神里带了歉疚，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心疼道：“燕洵，你怎么又瘦了？”

　　燕洵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拉着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还不是担心你。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陪我过年。”

　　穆宁珺笑道：“看来我醒得刚好。”

　　“饿了吗？”燕洵问道。

　　穆宁珺点点头，“很饿！”

　　燕洵高兴起来，连忙叫人把早膳拿来。也许是睡了一天一夜，真的饿了，穆宁珺吃得比平时多些，燕洵见她胃口大开，吃得很是开心，眼神都溢满了欢喜，呆呆地看着她。

　　一切的流言蜚语，一切的陷害，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丝毫影响力。

　　不知是不是要过年的原因，天气也渐渐晴朗了起来，风雪骤停，虽然仍是冰天雪地的一片，但是穆宁珺却觉得没有那么寒冷了。

　　今日除夕，大兴城行宫里张灯结彩，到处是喜气洋洋的一派景象。

　　酉时，燕洵简单地办了一个宫廷宴会，对最近有功的人进行了奖赏和升官加爵。上陵云顺利通过了前一次的考核，从副将升为了主将。大燕国库虽然吃紧，但是燕洵还是奖赏了官员们一些珠宝和锦缎布匹。

　　上陵云站在西宫门口，背着手，时不时地踮起脚尖左右张望一下，略带焦急，却又有些兴奋。

　　远处，一个粉红衣衫的女子小跑着过来，身后留下一串串小巧可爱的脚印。

　　“陵云大哥，我在这儿呢！”离湘拍了拍上陵云的后背，上陵云转过身，欢喜地看着她清秀的容颜，想说什么，可是却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离湘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忍俊不禁，笑道：“你找我什么事啊？要是没有事，我可就回去了。”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去。

　　“别！”上陵云急忙拉住她，从背后拿出一只发钗，那是一支极漂亮的海棠珠花钗，簪头的海棠花花瓣栩栩如生，红宝石色如鸽血，颗颗都有莲子般大，雕工精致细腻。

　　上陵云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离湘愣了愣，面颊绯红，缓缓伸手接过那发钗，低着头羞涩地说道：“谢谢！”

　　上陵云笑呵呵地挠挠脑袋，“我升官了，这算是给你的新年礼物吧！”

　　“哎，你看，那边的姑娘看着怎么那么像离湘呢？”远处的楚云拍拍程鸢的肩膀，示意他往自己指着的方向看去。

　　程鸢转头一望，凝视片刻，“是有点像，旁边那个男的，还有点像刚刚升为主将的上陵云。”

　　楚云不满地瞟了一眼程鸢，戳戳他的胸膛，撇嘴道：“你看，人家升官了，过年了，还知道送个小礼物讨姑娘欢心，你呢？你会干嘛呀？”

　　程鸢皱眉道：“我又没升官。”

　　楚云气得跺脚，“你.......”这一生气，顿时扯到还没好全的伤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程鸢全然没有点怜香惜玉的样子，反而笑她：“看吧，叫你别轻易生气，这下疼了吧！”

　　楚云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说罢，她自己转身扬长而去。

　　程鸢傻了眼，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哎，那不是云儿吗？我怎么看着她很生气的样子？”离湘听见远处有声音，忍不住抬头望去。

　　“也许是跟程将军吵架了！”

　　离湘大笑，“他们俩啊，整天吵，却还是谁也离不开谁。”

　　“离湘！”

　　“嗯？”

　　“过了年，我想去跟王妃提亲，你同意吗？”

　　“啊？”离湘惊得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上陵云看着她这惊讶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忍不住笑了，握住她的双手，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说，我想跟王妃提亲，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离湘愣愣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终于反应过来时，一瞬间双脸滚烫，吓得飞快地转身逃了。

　　上陵云惊愕地立在原地，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嫁么？

　　除夕之夜，穆宁珺提了一份糖炒栗子来到燕洵的书房，前几日他忙着别的事情，积攒了好多奏折没有批阅，在宴会上也只吃了几口，穆宁珺实在心疼他，特意让人准备了他最喜欢的栗子。

　　她今天换了一身红装，非常鲜艳的大红衣裙，外套一件小巧的红缎锦袄，这衣服是她在燕洵去凉州那几天特意命人做的，灼灼的苏绣布料，满满地绣着金线织就的凤凰图样，闪闪发亮，似是凤凰展翅欲飞。

　　“参见.......”

　　“嘘——！”穆宁珺示意刘淇噤声，刘淇点点头，第一次见她这明媚隆重的着装，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穆宁珺走到门口，本以为燕洵还在看奏折，远远看去，燕洵低着头，双手之中拿着一个东西，正卖力地摆弄着。

　　穆宁珺觉得奇怪，他在干什么？

　　燕洵一手拿着刻刀，另一只手端着块玉佩，桌子上还放着另一块同样大小的玉佩，只是那上面的纹路形成的图案不一样。也许是太过专心，燕洵都没注意到屋子里悄悄走进来一个人。

　　他端详着那两块玉佩，放到一起比对了一下，皱起眉头，总觉得哪里还不够顺眼。

　　穆宁珺轻轻地将篮子放在桌上，声音温柔，“在做什么？”

　　“嘭！”

　　“哗啦！”

　　桌椅碰撞的刺耳声，书本奏折掉落的杂乱声。燕洵急忙站起身，将手里的东西都藏到身后，情急之下碰到了桌子，弄掉了一堆书，连刻刀都还握在背后的手里。

　　穆宁珺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感到十分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燕洵连连摇头，“没什么！”随后微一扬眉，看向门口，“刘淇，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是我叫他不要通报的。”穆宁珺一边捡着地上的书本，一边皱眉问道：“你到底在干嘛？神神秘秘的！”

　　燕洵一直背着手，躲避着她的目光，“没什么。”他看着她拾起地上的东西，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换了一身极为好看的衣服。

　　鲜红的衣裙，好似如火的嫁衣，浓如墨深的乌发，一半垂到腰间，一半梳到了头顶, 乌云堆雪一般盘成了垂云发髻, 一边插着一支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摆，碰到女子娇嫩的脸颊，似不忍碰触又快速的移开。

　　她的脸上也不再是平日不施粉黛的模样, 黛眉轻染, 朱唇微点, 两颊胭脂淡淡扫开, 白里透红的肤色，更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平日的娇美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

　　燕洵紧紧抿住唇角，华贵与艳丽相互交辉，女子全身散发出来的绝色光芒，看得他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丝毫没有注意到穆宁珺已经来到了他身前，微笑着眨眨眼，飞快地往他身后看去。

　　然而燕洵反应极快，迅速地转了个方向，把手里的东西藏好不让她看见。

　　穆宁珺不由得撇撇嘴，说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还不让我看见。”

　　燕洵笑了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穆宁珺放弃跟他纠缠，拿出一颗剥好的栗子，故意引诱他：“吃不吃？”

　　燕洵飞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旁的柜子里藏好，凑到她面前，挑一挑眉头，“你喂我！”

　　穆宁珺顿时无语，将栗子一把塞到他嘴里。

　　燕洵嚼了几口，委屈地道：“怎么今天对我这么粗暴？一点也不温柔。”

　　穆宁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是你先背着我鬼鬼祟祟地。”

　　燕洵站直了身子，笑着上前抱住她，深深凝视，“你今天很美！”

　　穆宁珺脸上微热，浅浅一笑。

　　燕洵被她这模样惹得心里痒痒地，忍不住搂着她的腰，低头就是一吻........

　　燕洵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满脸通红轻轻地喘着气，从她身后抱住她，埋头在颈窝间，坏笑道：“你这是故意来勾引我的吗？”

　　穆宁珺真想狠狠给他一手肘，又怕自己一气之下伤到了他，干脆理直气壮地说道：“没错，看来还很成功！”

　　燕洵一乐，哈哈大笑，抱着她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下，轻轻帮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穆宁珺微笑着看他，却忽然瞥见他掌心有些许鲜红，一把抓住他的手，发觉竟然是被刀子割破了掌心。

　　她立刻蹙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燕洵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握刻刀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自己的手掌，拿出怀里的一块绢布刚要擦掉鲜血，看到绢布的时候又停住了，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没事，不小心划到了。”

　　穆宁珺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刚才拿的那一块绢布，趁他不注意就抢了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自己之前写来用于传递消息的那一块白绢，顿时愣了一下，眼里似有水光泛滥。

　　燕洵见她这突然忧伤的样子，夺回那块绢布，笑道：“这可是我的东西！”

　　穆宁珺看着他笑意朗朗，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拿出自己的手绢，一点一点地帮他擦拭掉手掌心的血迹，微笑着哽咽道：“这块绢布以后再也不洗了，我要留着它，带到棺材里去。”

　　燕洵立刻皱眉，十分不悦，“大过年的，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穆宁珺抬眼看着他，心里酸涩，脸上却是柔柔一笑，“好好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说了。”

　　帮他擦拭完血迹，她又取出随身带着的金疮药，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上药，燕洵看着她这样心疼自己的样子，想着她之前两次醒来看见他，都会那样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庞，疼惜无比地说，“燕洵，你瘦了！”

　　向来冷硬坚强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就柔软如棉花，竟然眼角微微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么多年，自从九幽台上抱着母亲失声痛哭之后，他坚强得犹如钢铁，不曾有过一滴泪水，哪怕与楚乔对峙，决裂，割肉一般地看着她离开，他都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身边的人，私下都说他从一个懵懂少年逐渐长成铁血帝王，领兵作战越发有着名将风范，处事果决而雷厉风行，生杀予夺不曾有过一丝犹豫，连楚乔都说他变了，变得越来越狠心，无情。

　　而眼前的女子，却一如既往地相信他良知未泯，理解他在成王败寇这条路上的艰辛和无奈！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主帅，是燕王，是大燕未来的皇帝，是任何时候都不会也不能倒下的人！

　　唯有她，疼惜着他的身体，担心着他身形消瘦，容颜老去。真真正正地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男人来关心。

　　这狼烟四起的乱世，这勾心斗角的世界，唯有她真正深切无比地爱着自己。

　　“怎么了？”穆宁珺见他发愣，眼底居然有泪水，忍不住问道。

　　燕洵笑着摇头，抬手胡乱地擦擦眼角旁边的泪珠，紧紧地拥她入怀，绵绵情意不知该如何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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