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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番外凤凰(二)
他归于混沌,整整三年。
三年后醒来,得知了三件事情。
父帝母神都已殒身。
润玉登基,成了天帝。
他的姑娘,即将在三月之后,与天帝大婚。
既是如此,又何必费心救他呢?
本来,他就是已死之人。
又何必让他醒来,再次面对一个这样的世间。
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所爱的人,全都离他而去。
醒来的那一刻,他感觉得到她。
感觉到她的气息缓缓度入口中,渐渐充盈他的全身,轻轻唤他回来。
是以此生他说出的头两个字,竟是“锦觅……”
而讽刺的是,上一辈子,他最后问出的那句“你可曾,爱过我?”
得到的同样也是两个字。从未。
这可笑的命运,在他的掌心划过,却半分都不可琢磨,无法掌握。
死去又活来一回,同样不由自主。
每个人都跟他说,殿下,你终于活过来了。
他却觉得,前路茫茫,疲惫不堪。
从此他对未来无所希冀,只是恪尽职守的尽好他的责任和义务,守着天界,守着父帝母神。
是她点亮了他的生命,照着每一寸光华都熠熠生辉。头一次,他开始憧憬他们的明天,每一个明天里,都有她在。
胸膛里那颗跳动着的心,一下,又一下,是为她的姑娘在欢喜雀跃,在生生不息。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计划着杀他。
却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救活了他。
这算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相对于杀他而言,救他,并不那么简单。
父帝拼尽了一生修为,才不过堪堪保住了他的一魄。
她却要补满他七魂八魄,轮转阴阳,再续新生。
她是不是为此吃了很多苦?他的姑娘……他都忍不住要心疼起来。一旦想到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吃了很多苦,便觉得呼吸都在疼痛。
她杀他是因为她的父母之仇,那么救他呢?
旭凤在虞渊幽暗的石洞里想了很久。
情况莫非三种:
她发现真凶不是他,心中愧疚,所以救他,无关情爱;
她发现真凶不是他,心里也想着他,所以救他;
她并未发现真凶,只是因为爱他,所以不顾一切的救他。
他自是希望,是最后的这种可能。
然而却连一根头发丝都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倘若她对他有半分情义,不,莫说情义。他手把手的教了她百年,为她开蒙,朝夕相伴,她但凡对他有半分信任,彼此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可见她所说的“从未”竟是真的。
她是真的从未爱过他。
所以,她只是因为愧疚救活了他,却没想过,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愧疚,也并不想因这份愧疚再复生。
虞渊深处,光不可透,寒冷刺骨。
这里相传是日落之处。连太阳的光热都能给遮挡的一丝不露,何况其他。
他是只火凤凰,天生便与这阴寒八字相克。
他却觉得,有一种寒气,从心底深处源源不断的涌出,比周遭的阴寒要冷的多,冷的刺骨,令人生畏。
从未有人,毫无理由的爱过他。
从小他便知道,只有做好功课,修习好术法,赢得众人的嘉许,父帝和母神才会将目光稍微的投向他一回。他所得到的爱,都是有代价的。
但是她出现了。那么横冲直撞毫无道理的闯进来,单单纯纯的就只是关心他这个人。那样灵力低微的一个小妖,却总是担心强大如斯的他会疼,会难受,会藏着掖着不说。
她几次三番拼了命去保护他,即便几千年来一直怕长芳主怕得要命,也还是闯入花界禁地要去为他盗取夜幽藤。
他不知道,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还能是什么。
红尘万丈之中,她不顾圣女族的族规,不顾生命安危,对他冲口而出的那几声“我喜欢你”,他以为那就是全部的答案了。
留梓池畔,凤凰树下,她说“我自然是愿意的”,他觉得得到了整个世界。
那样的喜欢,是交付了全部的自己,还要问对方够不够。是骄傲如他,将自己所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卑微的捧在她面前,还要怕她嫌弃。
是他,还不够努力么,为什么,会是“从未”……
是她天性凉薄,所有的喜欢不过是浅淡的情绪,转眼就如云烟么?
他不知道。
他一直觉得他的姑娘如水一般,清澈见底,柔软温煦。
却原来他从未懂过她。
此刻再回首过往种种,隔着遥远的烟尘,所有事都显得淡漠而不真实。
只有心底无法遏制的冲动,呼喊着想她。
想她。想见她,想拥抱她,想问问她到底为什么,想到不顾一切。
勉强休息了两日,他便要去天界。
“我想见她”这样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但祭拜父母是很正大光明的缘由,也确是他要去一趟天界的原因之一。所以他大大方方的拿出这理由来,坚持要走这一遭。
燎原君执意不从。
最后僵持不下,他不得不将燎原君禁制在山洞里,方得以成行。
天界,依旧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却早已物是人非。
从南天门到先贤殿,一路上守卫遇见他的表情都像是见鬼。
也是,死过一回,再又复生,怎么想也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先贤殿中,不见母神牌位。
大批天兵,已赶了过来。
若此刻他转身离开,全身而退是没问题的。
可是,他想见她。
脚步迟疑了一下,还是去了璇玑宫的方向。
是了,她怎么可能还住在栖梧宫中?
这几日,他一直在想,再相见会是怎生模样。
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
却不料,透过璇玑宫繁复高大的雕花门窗,他看见的是,是他的姑娘在别人的怀里。
那一刻,雷霆震怒。凤翎剑一挥,已是半座宫殿化为烟尘。
“天帝天后好兴致啊,果然郎情妾意,恩爱非常。”
天帝将她护在结界之内,她却急着呼喊他的名字。
“凤凰!凤凰!快救我出去!”
救她?
这一刻他早已迷失心智。只记得她冷酷无情的冰刃,记得她斩钉截铁的从未,记得她铺天盖地的杀意,和她在别人怀里温顺乖巧的模样。
那模样,他也曾见过的,也曾在他的怀中,也曾在一吻之后羞红了脸颊。
却原来都不是真的。她所有的美好,都是另外一个男人的。
他怎能不恨?
心中滔天的恨意,让他恨不得毁天灭地,让六界重归混沌。
但他还是强压住情绪,跟润玉沟通父母身后事。
这是他敬重爱戴,手足情深的兄长。几千年来,但凡他有的,都与他一同分享。
高处不胜寒,父帝母神又都各自忙碌,唯有他,是他最亲近的亲人。
从小他们就一起长大,在他还是个成天喜欢在红线团里打滚的小绒鸟的时候,润玉也不过是只喜欢在池子里扑腾得浪花四溅的小龙。
兄长一向云淡风轻,无欲无求。只夜夜守着浩瀚星空,将心事与漫天星斗倾诉。
他喜欢与他对弈,找他喝酒,淡淡的聊上几句,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却不料,今时不同往日。
此刻这位高高在上,字字诛心的天帝,哪里还是他谦恭自持的兄长?
“纵使母神有千般不是,她也是你的嫡母,抚养了你几千年,你弑父逼母,当真问心无愧吗?我真是瞎了眼,竟将你这等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伪君子,视作兄长。”
“我是天帝,我拥有整个天界,三个月后我就要迎娶锦觅,而你呢?你有什么?我有什么必要对你撒谎?如今天界政清人和,一切都好,这里根本就不需要你,旭凤,你为何要回来?你都死了,我甚至已经为你安排好了死后哀荣,你为何这般不争气?为何偏偏要回来,回来自取其辱呢?也罢,既然我能和锦觅联手杀你一次,也可以再杀你一次。”
是啊,为何要回来。
单是刚才那一眼,已经足够让他再死一次。
她过的很好,已经不再需要他了。
心中一片荒凉。
只是,父母之恩,云何可报。必不能任由润玉这般恣意妄为。
“记住你今日说的每一句话,我终会让你后悔。”
她冲破了结界,竟挡在他的身前,剑指天帝。
“陛下已经得到了整个天界,还不够么?弑父逼母之后,还要对自己亲生弟弟赶尽杀绝?”
旭凤一时有些懵了。
她和天帝,不是两情相悦么,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陛下,请称呼我水神。觅儿是我父神对我的爱称,陛下用,不合适。”
锦觅!你和他……
不可置信的喜悦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上前一步,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没有挣脱。
在复生之后,胸中巨大的虚无与孤寂,此刻被填充得满满当当。
他的姑娘,还是他的姑娘,对吗?
昔日袍泽,竟无视天帝命令,愿意和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家寡人站在一起。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一万年来,并肩作战的情义,原来,从未被辜负。
锦觅,我们走,我带你走。
润玉却以宫中上下数百号人的性命相要挟。
这,真的是我那温良恭谦的兄长?
我究竟,可曾真正睁开过我的眼?
“凤凰,你走吧!”
“你呢?”
“我……我得留在这天界,筹备大婚。”
“你真要嫁给润玉?”
“凤凰,保重。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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