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辔

　　看到沈嘉意兴阑珊甚至走神的样子，卫延卿也懒得再给她分析利害，直接给她甩出两个活生生的案例。

　　“你别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告诉你，秦恕和江明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沈嘉一个激灵，忽然就清醒了，“什么？秦将军和江将军也……”

　　不是吧？！

　　这什么情况？

　　“秦恕的夫人，是镇国将军府的嫡次女林氏，江明的则是一个从三品将军的嫡长女周氏。”卫延卿百般无奈的解释，“他们当时被父亲看中提拔，拨到我身边，在几次战役中崭露头角，才被相中的。”这就是亓国武将的现实。

　　“那我怎么办啊？”沈嘉苦着一张脸。

　　“你明天要是不给杨将军一个答复，后患无穷。”卫延卿友情提示，“搞不好，他会直接向父亲要人也说不定……”到时候迫于两家的交情，他也拦不住。

　　“不行！”沈嘉激动起来。

　　开什么玩笑！

　　卫延卿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她开玩笑道：“你说不行有什么用啊？要是杨将军非要招你为
　　婿，你能怎么办？”

　　听到卫延卿的话，沈嘉却没有更加激动，脸上的焦灼反而慢慢褪去，她拢好被子，目光放
　　空，愣愣的望着前方的某处，声音低沉却坚决，“如果把我逼急了，我有的是办法逃脱。”

　　“比如呢？”意识到情势不对的卫延卿也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沈嘉。

　　“比如？”沈嘉冷哼一声，“沙场刀剑无眼，谁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大不了到时候……反正我就是死，也不会屈服的！”

　　“沈嘉！”卫延卿闻言，心头顿时惊怒交加，他一把将沈嘉拽过来面向自己，“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许胡来，听到没有？”

　　沈嘉倔着一张脸，连同看着卫延卿的眼神都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决绝。

　　卫延卿心弦一颤，拽着她胳膊的用力一扯，他压着嗓音，道:“听到没有？”

　　沈嘉眼睛眨了一下，犹自气愤，“我沈嘉生来无羁绊，我不愿意做的事，谁都勉强不得！”

　　“事情还没严重到那一步！”卫延卿的心弦是绷着的，“我也不会让事情走到那一步的，你
　　信我！”

　　拽着自己的手很用力，莫名其妙的，原本喜欢凡事死扛的沈嘉竟然觉得鼻子一酸，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接连几天的临阵指挥，都没卫延卿感到这样疲倦，他松了一口气，顿感浑身无力，双手撑着身体，侧对着沈嘉。

　　两个人在明明灭灭的昏暗烛光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平静下来的沈嘉听着外面呼啸的风雪，脑海里翻天覆地的挣扎着两个念头，最后，她下定决心，开口道:“行了，你也累了，先休息吧。”说着，她往里一挪，腾出一个人的位置。

　　卫延卿震惊的看着她的后脑勺，不敢置信。

　　她背对着他，竟有些“低头向暗壁”的娇羞感觉，她轻声道:“天那么冷，又没有碳火，你现在又不能回去，这么坐着非病倒不可。”外面风雪那么大，她实在开不了口撵他走。

　　卫延卿几番解读沈嘉的言下之意，最后才解下甲胄，起身去灭了灯，直到躺在她身边，他都觉得不真实。

　　担心被子不够两个人盖，沈嘉又往卫延卿的方向挪了挪，伸手将被子盖过去——反正已经到这一步了，总不能还让他冻病了吧？

　　“盖好，我这边也有。”

　　被子早就被沈嘉捂暖了，这个时候盖到身上，卫延卿只觉得全身上下暖烘烘的。

　　身边传来阵阵的暖意，黑暗之中的卫延卿不由自主的温柔一笑。

　　这个看起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其实比谁都温暖，虽然表面上，她只是个纵横疆场的巾帼英雄，可她骨子里的温柔，又何尝逊于绣阁里的温婉娇女？

　　这样一个既能在刀光剑影里守望相助，也能在寒夜里给予体贴温暖的人，遇见是多大的福气啊，他怎么能让给别人呢？

　　大概是下意识里就有些不习惯，两个人几乎一整夜都没动，甚至连翻个身都没有，寅时末，两个人就醒了。

　　天还早，一夜风雪后的军营一片静悄悄的。

　　卫延卿起了身，沈嘉则只是坐了起来。

　　孤月西沉，天都还没亮，但已经有了熹微的光，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可以看看对方模糊的身影。

　　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动身回千秋关了。

　　“杨将军那里，”沈嘉已经没有主意了，“要怎么说啊？”

　　“他那里我去说，你就不用去了。”卫延卿的声音平静有力，给人一种很值得信任的安全感。

　　“你要怎么说啊？”事关自己，沈嘉不得不多嘴几句。

　　“你放心，”卫延卿并没有拍着胸口的指天誓日，仍然保持不紧不慢的语调，“你终究是与秦恕他们不同的，我不会让你难做的。”至于哪里不同，卫延卿不说，沈嘉也没多想。

　　“我不出现没关系吗？”沈嘉还是有些放心。

　　“嗯。”卫延卿若有所思，只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好吧，”反正自己也不想去见杨凌，沈嘉将被子掀开，爬了起来，被逼人的寒气冻得一哆嗦，立刻快手快脚的摸索着穿上外衣和甲胄，“反正我也不想去。”

　　“沈嘉？”

　　“啊？”沈嘉没有觉察出卫延卿的不对劲儿，答得很随意。

　　“你要答应我，无论怎样，你都不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无论是什么情况，都不可以！”卫延卿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沈嘉怔了好一会儿，才莫名其妙又勉勉强强的回答，“好。”

　　卫延卿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今早醒来，他突然想起沈嘉昨夜决绝的样子，吓得心里有些突突的。

　　为了逃出别人的控制，她可以不顾一切，那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也用这样的方法离开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许只有沈嘉知道，但是卫延卿却越想越觉得惶惶难安。

　　她是个没有任何羁绊来去自由的人，要是她想走，只怕是谁也拦不住她。但同时，她也是个重承诺的人，所以，他必须先得到她的保证，才能安心。

　　临出门，卫延卿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沈嘉，道:“沈嘉，你要记得你今天的话。”

　　沈嘉不免疑惑，她不知道卫延卿是怎么了，但还是点头，“嗯。”

　　卫延卿很快就回来了，支援双木镇的大军在卯时末准时动身，冒着风雪朝着原驻地千秋关而去。
　　杨凌率着郑英，王荆等一众将领在辕门送别。
　　蒙蒙天色里，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杨凌的失望，卫延卿的沉郁，沈嘉的心虚，通通都掩在了灰蒙蒙的天色里。而江明则是明目张胆的盯着沈嘉看，想从她脸上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可惜沈嘉又恢复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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