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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难
大堂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黑脸的大爷才开了口：“ 此事关系到七姑娘的名节，以及林家的声誉，待我们好好的审查一番，再做定论不迟。兴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
本在暗自垂泪的妇人听闻林大爷的话语，蹭的一下站起来，冷哼一声：“林七姑娘巧舌如簧，言下之意是周家故意诬蔑你了，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东西，不过是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罢了！还是一个妓子生的，肮脏样的玩意儿只配送去给下等官员做暖床的罢了，也配周家来冤枉你？”
“前几日，你在公主面前被误会和阴朗将有染，云涛心善为你辩解，还帮你挨了几十鞭子。你心生爱慕便想给他做妾，可云涛不乐意，你便欲行勾引之事，哪知云涛洁身自爱没有上你的当，你恼羞成怒怕此事传出去毁了你的名声，你便趁他不注意，把他往死里打，幸得小厮发现得早，要不然我秀出班行的儿子就没了！我家云涛性格品貌家事无一不好，其叔父更是当朝大员，你林家百年也不过才有一个五品下的官，他这么好的背景用得着来诓你一个庶女吗？要你给他当妾，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妇人是周云涛的母亲卞夫人，她本是绿林商贾之女，嫁到了皇商的家里，因着家里小叔是吏部尚书，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泼辣胆大。她膝下只有周云涛一个孩子，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儿子在面前又是耍乖卖巧的。突然见到儿子被人打成这样，心里的怒气当场就爆发了，逼问了小厮才知道是京城中不入流的林家庶女干的，因此第二天一早就来林家讨个说法。
她没想到林家七姑娘是个不要脸的，反说是周家污蔑，她端不住夫人的排面，就自己接过话来，一阵反驳，倒是惹得林家众人脸上不好看。
周家婆子怕自家夫人口无遮拦，把有理变没理，赶紧接着说：“敢问昨日七姑娘是否跟我家公子一起去听戏了？在戏院里，可是很多人看着你和我家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了不久你就衣衫不整地偷偷跑出去了，众人有眼都见着呢。”
周家婆子牙尖嘴厉看着就是有备而来的，她回望众人：“既然要查，就请林二公子出来当面对质，他是不是昨日带着他妹子跟着我家公子一起去听戏的，然后又让他妹子跟我家公子单独一起。且周家也不会乱污蔑人，今日带了戏院小厮来作证。”她侧身让出一个着短打上衣的男子。
此人与众人见礼后，开始回话：“当日我看见一位女子与周公子一同进了厢房，该女子以扇覆面，虽见不得面容，但从身形来看倒与七姑娘别无二致。”
“之后我去给其他贵人倒茶。不过多久就听见周公子的随从说周公子被人打了要抓人，然后有女子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由于速度太快，倒也没看清面容，可是小的清楚的看到其头上的簪子和今日七姑娘所带的无甚差别。”
林多娇心里砰砰跳，毕竟就算她没行勾引之事，可与男子共处一室，还被轻薄了，这事儿也是不能说的，否则她依然落得个与人做妾的下场！
难怪周云涛满嘴混话，不怕被人揭穿！林多娇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依然云淡风轻：“你都说没看清面容了，怎能单凭一个身形就断定是我？世上女子千万，身形一致的不说一万也有一百。况且有其他人跟我的簪子一样，那也是可能的。”
在说话的当口，林大爷早就派人去找了林德忠来。他打着哈欠进了大堂，看见周云涛的模样，不禁一愣。
林大爷面容威严，抚须问道：“昨日，你是否带你妹子去听了戏又让他单独和周公子独处？你是几时回去的？回去的时候是否和七姑娘一起回的？”
林德忠望了一眼自己的阿妹，面上嬉笑着：“昨个儿我带阿妹去听戏，父亲是同意的。刚到戏院，就遇见周公子了，阿妹念着周公子曾帮了她，便上前与他道谢。之后我便带她去听戏了。”
他平日虽斗鸡走狗不上进，但爱护阿妹的心是真切的，但凡对阿妹有一点不利的消息，他都很警觉。之前翠喜匆忙过来，说长辈问起，让他千万不要承认阿妹与周云涛私下独处了，也没说清楚为什么，就急急走了。他对于阿妹的事情向来上心，既然阿妹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
现在看着周家来者不善的样子，以及周云涛莫名其妙被人打成重伤变成了粽子，他心里更是警铃大作。
“你骗人。”周云涛的小厮上前一步愤怒的斥道。
“昨个儿，你和我们一起去前面听戏了，怎么可能带着七姑娘！当时堂内很多人都是看到的，你身边并无林七姑娘。”
卞夫人皮笑肉不笑：“林家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个比一个出众，我瞧着倒有可能是林七姑娘与其兄长勾结起来害了我儿更有可能！本以为林家虽是小门小户，到底是书香之家，对于晚辈的教导理应是极好的，现在看来不过是歪瓜接劣枣罢了！”
林家众位长辈的脸已经黑如锅铁，他们隐隐觉得七姑娘确实与周云涛独处了，可现下他们也不敢贸然承认，毕竟关乎家族的名声。
卞夫人见林家众人脸色难看，更加得意忘形，进一步紧逼：“枉我以为林家深明大义，是不会包庇此等毒妇的，没想到是一丘之貉！本来周家也不想弄得如此难看，只需你们把七姑娘交于周家处置即可，却没想林家长辈执意维护，既然这样，索性就撕了脸面，看看你们林家养出来个什么东西！”
卞夫人抚掌三声，丫头捧着一个盒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唇角带笑，打开盖子，捻起一件女子的小衣在众人眼前晃了晃。小衣的一角大大的林字晃得林家众人脸色绯红。
“众所周知，各家女子的小衣都有独特的绣字，就是怕被外人拿去混淆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几位夫人可以上前来看一看这绣字是不是林家姑娘们独有的东西？”
几位夫人远远看了一眼都默不作声，心里把林多娇骂了个遍。
林多娇内心惶恐，她没想到自己的小衣会落在那儿。现下进退两难，她若承认勾引了周云涛，不仅会让林家抬不起头，她也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同时会把她交给周家，不知道受怎样的折磨。如果她据实以告，自己是被周云涛下了药，无论成没成，在林家眼中她已是不洁的女子，与其为了个庶女与周家闹翻，还不如顺水推舟把她给了周云涛。
前路漫漫，两头都是死路，让她心底的绝望慢慢涌上，填满了心房。此刻她心中苦涩，本以为可以心存侥幸，奈何现实迫人。她想还不如死了干净，还落得个贞洁烈女的好名声。像是感应到林多娇的万般无奈，玉镯轻颤。
“阿娇你不要干傻事，万事都有解决之法，女子不应该被名节所累，那都不是你的错，为什么你要去死？大不了我带着你浪迹天涯好了。”
山鬼说得又快又急，深怕她想不开。
就在此时，林府管家匆匆进来喊道：“老爷们，安国公主圣驾来了。”
众人惶恐起身去迎接公主的凤驾，独留林多娇一人跪在堂中。她吐出一口浊气，悄悄抬手压了压额角的细汗。
众人向公主行了礼后，由林大爷引着公主去大堂主位。公主高耸的发髻上插着一只飞天的孔雀，雀羽下垂的珍珠随着她的走动，一闪一闪的晃得人眼都睁不开。
她华丽的群尾逶迤的划过青石的地面上，在林多娇的身旁稍有停顿后，才撩开裙角转身坐于上座。
公主眯着眼看了看一旁的周家人，懒洋洋的问：“今日我听说周家夫人来林府讨公道，不知所为何事？”
卞夫人虽然平时泼辣任性蛮不讲理，但是对于上位者可是恭敬谦逊的。
她带着讨好的笑上前回话：“回公主，今日我来林府，却是为了我儿讨个说法。我儿清俊雅致，就因为拒绝了林七姑娘，她怀恨在心，趁我儿不注意，将他打成这个模样，人证物证都在，林家却还想抵赖！”
公主芊芊玉指并拢托着下巴，面露疑惑之色：“你确定他是被七姑娘所伤而不是其他人？”
卞夫人立即神情激动，呼天抢地的跪下：“臣妇绝不敢欺瞒公主。望公主为我周家做主啊！”
林多娇瘦削的肩膀轻颤，安国公主深受盛宠，之前才为了阴郎将之事罚了她，公主若开口，今日这事必定是逃不掉了。
她百感交集，挺直的背脊一下子软了下去，唬得山鬼从玉镯中飘了出来。
“我带你逃出去吧？！”
林多娇木讷地摇摇头，心想她能去哪儿呢？
正在这时，满面春风的公主换了神色，像及了八月的疾风暴雨：“我怎么听说，周家公子是犯了错被我的近卫打的？”
此话犹如炸雷当场震住了众人。
林多娇猛然抬头，她还以为周云涛的伤是装出来骗人的，没想到他是真的伤了。
公主不管众人震惊的样子，只顾打量着林多娇：“今日我幸好路过林家，见周围人议论说周家到林府来讨说法。我打听才知道原来你们周家栽赃林府姑娘，毁人名声，还要人家姑娘任你们处置。啧啧啧，幸得我知道了，要不然林姑娘被你们要回去了，还不知道被怎么折磨呢！”。
卞夫人大惊失色，急慌慌辩驳：“不可能！臣妇问过小厮，他们都说是林七姑娘把云涛打成这个模样的。难道公主是想帮七姑娘脱罪？可她的小衣落在我儿厢房中，这难道不说明她不守妇道吗？一个妓女生的庶女，也值当公主污蔑自己为她开罪？”
公主见卞夫人胡搅蛮缠，说话粗鲁不堪，本还笑着的唇角顿时垮了下来。
她身边得力女官立即上前一步呵斥：“大胆刁妇，口出污言。我家公主金口玉言，难道还会哄骗你不成？当日我家公主去格林园听戏，本在兴头上，哪知周家公子不识好歹喊打喊闹的要闯入公主的厢房检查。公主金枝绿叶，尊贵无比，且能让此等粗鄙人窥探？！当然是当众打了出去，而七姑娘的小衣指不定是他早早偷去了好为了今日这出戏。”
卞夫人脸色惨白，张口结舌：“不不不，我儿一向守礼知法，怎会去窥探公主呢！我儿还为七姑娘挨了几十鞭子，公主难道你忘记了吗？当时她和阴郎将有瓜葛，你还…”
卞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公主就爆喝出声：“闭嘴！休要胡言论语转移话题！”
此时周尚书用额巾抹着汗急急慌慌的跑来：“公主罪过，家嫂一届商贾之妇，上不得厅堂，我这就带他们回去，让兄长好好管教。”
周尚书上前一步，马着脸骂：“嫂子不要再丢人现眼惹怒了公主，赶紧回去！”
卞夫人不可思议的望向自家小叔，刚要开口，就被周家婆子拉住了衣角冲她一阵摇头。
卞夫人咬唇瞪了林多娇一眼，只能命人抬了周云涛愤愤不平的走了。周尚书陪着笑脸向公主行礼后，也跟着出去了。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使得林府众人呆若木鸡。
此刻的公主又恢复了唇角的弧度，娥罗多姿的走到林多娇面前，温柔的扶起她来。
林多娇被公主秋水般温柔的眼盯着，顿觉鸡皮疙瘩满背，只想着赶紧给公主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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