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神他妈生的

　　再走下去，薄伶的心思都不在两道的商贩上了。

　　她忍不住把玩钱钰给自己的胭脂。

　　一个黄铜色的圆盒，描了花卉的漆画，画工不怎么精细，久久才辨认出画的是将离。花瓣红粉红粉的，总教她想起钱钰的红唇和绯色的指甲。

　　铜盒还没掌心那般大，一直握在手里，渐渐温热起来。薄伶旋开盖子，偷瞥了一眼里面的猩红色，莫名害臊。

　　时图自然不懂薄伶此刻的少女心，只觉得她老低着头，自己还要帮她看路，心有不爽，便将铜盒夺到手里。

　　“还给我！”这可是她第一件有女人味的物什，可宝贵着。要是摔了，跌在地上，淬了泥沙进去……薄伶越想越难受。可时图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只需轻轻抬手，哪怕她贴着他胸口，将脚垫到最高也够不着。

　　时图见她不关心极品的晶石灵核，却对这小盒子如此稀罕，不禁想要戏弄一番。

　　“这样。”时图用另一只手拦住了薄伶越贴越近的脸，“先给我用用，让我看这玩意哪里有趣，就还你。”

　　薄伶累得叉腰，心想胭脂是女孩子用的，你个男人起什么劲。

　　这会，时图却已经用指尖沾了胭脂，低下了身来。

　　他用一脸认真无害，仿佛目的只是把一个东西、放在另一个东西上那么简单的表情，在薄伶的唇瓣上点了红。

　　就那一下子，两个人都愣住了。

　　夜灯的暖色晕染中，薄伶的脸显得更小。睫毛打下一片毛茸茸的影子，正因为不知所措而频繁颤抖着。昔日里素面朝天的脸，从没觉得哪里值得一看，有了这点睛之笔的红唇，整个人竟如上了色的黑白线稿般亮了起来。

　　还真怪好看的。时图心想。“你的脸上已经涂过胭脂了吗？”他不合时宜地问。

　　薄伶的脸一下子烧的滚烫，她忙用袖子抹了嘴，拿侧脸对他：“好了，可以还我了吧？”

　　时图把铜盒还到她手里，没过脑地问了一句：“你以后都会涂吗？”

　　“关你什么事。”薄伶将胭脂稀世珍宝一样的收了起来，逃也似的快步走在了时图的前面。

　　见女孩害羞了便想捉弄、仿佛是男人的天性，本来不给牵手的时图竟主动追上去捉住了薄伶。

　　对，确切的来说，就是捉。

　　他将薄伶小猫一样的，捏住了后颈。薄伶整个人都像纸片一样薄，脖子更是纤细，加上时图的手掌本来就异于常人的大，他竟第一次感觉到，面前这人，原来如此纤纤。

　　薄伶从这大手的禁锢中缩出来，好气又好笑地回头骂他：“你想掐死我？”

　　“你涂了胭脂好看。”时图又是没头没脑的回答。

　　“不涂呢？”薄伶非要跟他对着干。

　　其实也挺好看。“丑。”时图说。

　　薄伶挥起拳头就要揍他，两人跑跑闹闹将人群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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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春光把一切都渡美了，还是村庄的改建使然。大家享受着这份平安喜乐，每个人脸上都是愉悦。

　　今天薄伶也迎来了好事。她的伞，完工了。

　　抚摸着这把拥有极致工艺的骨伞，薄伶的眼中尽是兴奋。

　　狼王骨打造的伞架，远远比初版纤细轻盈，却因为保留了骨骼本身紧绷的弧度，而更刚劲有力。而初版就有的功能也是一项都没落下，更因熔岩狐蝠翼的加入，而多了不少防御价值。

　　森白的骨架，搭配鸦青色的伞面，纤长尖锐的结构，这把伞，有种诡谲之美。

　　薄伶跑到铁匠铺外，嘭地打开伞，开心溢于言表：“喜欢！喜欢！喜欢！”她收起伞，将它搂入怀中，“以后再也不用背其它武器了，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啊。就叫……叫……叫你不朽骨吧！”

　　薄伶这才想起，自己打的那把刀，被忘在了一边。

　　不出意外。铸造的最后，狼王的魂魄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不朽骨。

　　于是，它自然成了一把废刀。

　　薄伶将不朽骨背到身后，回到铁匠铺去看那刀。在舟松的指导下，它已经不可挽回地朝工艺品的方向发展了……月白的刀体温润如玉，刀柄精心缠了手编的黑绳，没有开刃，刀尖也是钝的，虽是武器，却毫无杀气。

　　薄伶摸着刀刃，惋惜道：“不能杀敌的刀，就叫你哑骨吧。”

　　“老板！买把刀。”

　　熟悉的声音从铁匠铺外传来，舟松在后面忙，薄伶代他接客。来人果然是时图。

　　薄伶悠闲地走上前：“师父那武器够全了，你还要买什么。”

　　时图低头把好几串铸文从腰封里扯出来，排在柜台上：“我要走了。得有把刀。”

　　铸文是个不大的面值，一枚铸文只能买到一顿普通的餐饭。时图将二十枚铸文串成一串，整整齐齐地排了五摞出来，看来是攒了许久，日日夜夜都要拿出来清点吧。

　　看薄伶迟迟没有回应，时图问：“这里的老板呢？”

　　得到不朽骨地喜悦全然没有了，薄伶愣怔在那里。她知道时图总有一天会走，却没想到就是今天。

　　“老板不在吗？”时图自说自话地走了进来，看起了刀。

　　薄伶想到第一回与他在铁匠铺碰面，竟已是三个月前的事了，那时候哪知道他挑挑拣拣、哪个都看不上是因为没钱，还以为是清高呢。薄伶噗嗤笑出声，难过里开出花来。

　　时图抓起一把刀，问薄伶：“喂，你知不知道价格？”

　　“这把一百二十铸文。”薄伶面色疲倦。

　　时图不舍地放下，又兴奋地握起一把：“这个呢？”

　　“一百五。”

　　时图懊恼地放回去，往成色暗淡的那一堆走去。他犹豫着拾起一把：“这个……？”

　　“八十。”

　　“算了算了。”时图把它丢回去，去另一个区域徘徊。

　　突然他看见了哑骨，飞身过去，以引颈受戮般的痛惜问道：“给我一个价格让我放弃。”

　　“这把不要钱。”薄伶叹息道。

　　生怕听错了，时图叫她又重复一遍。

　　薄伶一字一句道：“不要钱，这只是把废刀，砍柴都嫌钝。”

　　时图端起来细看：“开个刃不就好了。”他大方地指了指柜台上的五串铸文，“喏，这个钱，开刃够吧。”

　　“你确定要拿工艺品砍怪？”薄伶无奈。

　　时图举起哑骨，用力往身边的柱子上一挥。柱子和哑骨都安然无恙。

　　“还行，没坏。”时图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薄伶还是没有收下时图的钱，开完刃便把哑骨送给了他。本来她有许多话想跟他说，譬如告诉他，这把刀是自己打磨了两个月铸成的，是为了纪念他给自己挡的伤。譬如今天她抹了胭脂，他怎么不夸好看。

　　想到两人不过萍水相逢，说这些似乎过头了些，最后薄伶把刀双手递给他，说出口的是：“一路平安。”

　　时图不跟她客气，接了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薄伶不知道他还要不要回客栈打包行囊，也不知道是不是转弯就走出云边村。

　　薄伶看他走到很远。

　　走到没影了，也没回头，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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