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郎

作者: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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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秦煜漫不经心的摇着扇子,雪白的扇面,上绘暮春侍女扑蝶图,细腻的笔墨衬得他那张五官精致,线条柔润的脸更加俊逸风流,竟隐隐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邪气。
      当下笑睇着面前神情端正内敛的白衣少年,道:“也没什么,随便走走就走到你这儿来了,便顺路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倒是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保平郡王和李家公子出了府去,可是专门来找你切磋文笔的?”
      凌风垂下眼睛,低头回道:“小侯爷说笑了,保平郡王博学多闻,才华横溢,诗文丹青更是令凌风望之项背,却是当不起切磋二字。此番前来不过是保平郡王委托凌风帮忙选买几样东西罢了,还是承蒙保平郡王瞧得上凌风的眼光。”
      秦煜掩在扇子后面的嘴角微不可查的一勾,笑道:“是吗······难得你能与保平郡王说到一处去,我瞧着保平郡王也是个随和的性子,你倒不妨多走动走动。你此次来京本就为下月的科考做准备,保平郡王虽然年纪小,人脉却是十分活泛,你和他走的近一些对你也有助益。且往年科考多半都有定王监考,若是能通过保平郡王幸得定王点拨一二,加上你本身的才学,科考应是不在话下。”
      凌风闻言,眼中顿时大放异彩,甚是感念的对秦煜一揖,“多谢小侯爷提点。侯爷一家对我们凌家已是诸多照顾,此次来京也是全托了侯府的照拂,凌家上下委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了。蒙小侯爷不弃,凌风只能先在此浅言谢过小侯爷。”
      “好说好说。”秦煜笑着点了点头,又随意询问了几句凌风的功课,便起身离开了。
      都道是人不风流忹少年,煜小侯爷显然半点也不辜负风流的盛名。
      那日定王府赏花宴上惊艳一瞥,煜小侯爷便自此念念不忘,事后还专门跑到忠义夫人面前询问那美人的芳踪。奈何忠义夫人不讲究,先前答应的好好的,几杯酒下肚就全然换了张嘴脸,一味称管事寻来的是流浪艺人,给了钱便离开了,连她也不知人去了何处。
      为此煜小侯爷还郁闷了好几日,倒也没放弃命人在京中四处打听。当然,最后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可今日煜小侯爷难得灵光一现,忽然就将那日所见的美人和刚刚走出门去的清丽少年联系到了一处,细瞧之下,那身形,那腰肢,那风仪气质,可不就是如出一撤,如假包换!
      再对比两人出场的时间,便再没有错了。
      煜小侯爷简直都要怀疑自己那晚喝的是不是假酒,这么明显的事情,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也难怪开口发问时,王爷的脸色那般古怪难看。原是防着他横刀夺爱!
      然煜小侯爷是属狗的,一旦咬上什么就绝不会撒口。且不说苏辄还没自己眼神好,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身边的人竟是女扮男装,这般没脑子没情趣,便是得了也是暴殄天物。何况苏辄本就心思不纯,面上一派宠溺,心里指不准正打着什么鬼主意,他秦煜岂是那等不知怜香惜玉之人?自是要提防着好友辣手摧花,先尝上一口鲜嫩的。
      试问,当今能有几人以编钟大鼓奏出绝世之曲?且还是一位如此貌美多娇的可爱少女!
      至于自己那位糊涂的好友,便由他一直糊涂下去吧。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为了华美的衣服,插兄弟两刀什么的,煜小侯爷觉得真不是什么事儿。谁叫兄弟傻呢,好好的衣服不穿,偏要狠心撕碎了裸奔,苏辄冷性绝情,他却是不舍的。
      阮清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将李恪送回武馆之后,便直接回了宫。一路上倒是若无其事的同李恪说了几句话,李恪自觉心虚,也不敢再贸然提及在侯府的那一茬,到了武馆又小心翼翼的暗示阮清过几日南大街的茶楼会有新戏,问她愿不愿意一块去看。阮清欣然应了,倒是令全程忐忑紧张的李恪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阮清装的再淡定,心里还是禁不住一番惊涛骇浪,倒不是因为李恪突然脑抽的表白,而是李恪那一番身份的论述。
      李恪竟然会说他是女子?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心中再不愿去想,也觉得李恪的话透着几分不容忽视的端倪。想到这些年桂嬷嬷诡异莫测的耳提面令,和平日里一些古怪的小细节,便不得不令阮清深思。
      等到回了宫,太子已经离去,七皇子也被乳母抱了回去。清风殿里只有桂嬷嬷指挥着几位宫女在清扫打理着大殿。阮清挥退了其他人,直接拉了桂嬷嬷进了寝殿,待到四下无人,便是直接开口问桂嬷嬷:“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保平郡王?”
      桂嬷嬷始料未及的愣在了原地,望着一脸严肃的阮清,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笑着道:“殿下在说什么胡话?奴婢可是看着殿下出生的,这郡王的封号也是皇上亲赐的,岂会有假。殿下可是在外头胡听了什么?”
      这番话却没能安抚下阮清心中的疑虑,突然抬手解下了袍子,直到仅剩了单薄的里衣,微微扯开里衣的领口露出胸前一截白色的布条,一瞬不瞬的盯着桂嬷嬷错愕瞪大的眼睛问,“那么桂嬷嬷可否告诉我这是做什么用的?别再用裹了这个可以防止磕碰了身子来糊弄我。”
      之前桂嬷嬷这么告诉他的时候他确实信了,虽然觉得不方便,也勒的难受,可对桂嬷嬷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也就没有多想。
      因着桂嬷嬷的教诲,阮清很少与人有肢体接触,最多的也就只有苏辄,他却只当苏辄在边关这些年因为练兵打仗身体练得与别人不同,分外精悍强壮一些,可是在听了李恪的话之后,再回想先前看到的苏辄的身子,某些想法便是豁然开朗。
      他现在年纪还小,本就身子单薄,所以胸前发育并不明显,再用布裹缠起来,从外面便果真看不出什么。但若是少了那一块布的遮挡,再过几年下去,他便几乎可以想象自己的身形会与半冬、桂嬷嬷她们一样“凹凸有致”!
      以前他还笑赵连祁草包,如今想来,自己竟是连草包都不如。
      桂嬷嬷惊骇的睁着眼睛,却并没有回答阮清的问题,只急急的帮他将衣服穿起来,厉声问:“殿下到底在外头听谁说了什么?还是有谁看到了殿下这副模样?”
      “没有人说什么,也没人看到。”阮清有些赌气的拨开桂嬷嬷的手,并不愿桂嬷嬷知道李恪的事情凭白担心,多添麻烦,只瞪着桂嬷嬷,指着胸口道:“桂嬷嬷还要再骗我吗?那么桂嬷嬷是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等到这里再多几块布也遮不住的时候让别人将我看做是怪物不成!”
      这话说出来,阮清的眼圈立马红了。
      是了,这般看来,自己可不就是怪物,明明长着女子的特征,却要充作男儿,欺骗自己隐瞒世人,岂不是跟他那个疯掉的母亲一样了?桂嬷嬷是昏聩了不成,竟是要养出一个小疯子小怪物来!
      阮清的话顿时令桂嬷嬷心头一惊。她早就想过有一日揭开这层面纱,阮清会难以接受,其实她也想过是时候开始慢慢疏导阮清,让她适应着转变认识,待到腊冬及笄之日便可顺利的换回女儿身。却不想还没开始着手,阮清自己就突然跑来求证自己的身份。
      显然这样突然的认知彻底吓到了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儿,竟连怪物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桂嬷嬷一阵心疼,连忙抱住阮清,轻轻拍着他的背心,安抚道:“殿下莫要胡思乱想,殿下怎会无端成了那怪物,都是奴婢不好,没有及时开解殿下。殿下确实是女儿身,一丝都没差,只是有着个中缘由需得掩藏身份才要扮作男儿装,却并非殿下所想,有什么不妥······”
      阮清还是觉得脑子里轰隆隆的乱成一团,理不清什么跟什么,只抓住了关键,急声问道:“那舅舅和舅母可知道这件事?这可是欺君之罪!”
      桂嬷嬷见他不再纠结怪物之说,稍稍安了些许心,忙抬手替阮清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谆谆道:“殿下莫要担心,皇上和皇后自然也是知晓的,否则奴婢哪敢私自做主替殿下改换身份。只是这件事对其他人万万不能透露半分,殿下可要牢牢记住。”
      阮清吸了吸鼻子,浑然不在状态的任桂嬷嬷帮他拢好衣服,拉到榻上坐下,歪着头问:“可是,为什么要这样隐瞒?”
      这件事说起来却是话长,原来桂嬷嬷曾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早在十五年前,乐安长公主便已下嫁鄞州,那时皇后已经快要临产,桂嬷嬷作为贴身服侍的人也不曾离开皇后身边,一直随身伺候着。就在那一年皇后产下一女,却因难产险些丧命。
      当时宫中正逢有一位得道高僧讲道,皇后生产当晚,高僧掐算出此女乃天降火凤,却是要历经尘世磨折,方能展翅翻身,若就此留在宫中只怕会早年夭折殒命。唯有改换性别送出宫教养,十一年后可送返宫中,及笄之年恢复女儿身方可破此一劫。皇上天生重情,与皇后更是鹣鲽情深,对这位期盼多年才得的龙女更是倍加爱重珍惜,自是不舍白白令龙女早丧了性命,便忍痛令桂嬷嬷将龙女连夜带出宫去赶往鄞州,在乐安长公主身边寻了托护,对外只称皇后产下死胎。
      可巧的是,当时远嫁鄞州的乐安长公主也怀上了身孕,次年产下一子,却也是磨难重重难产了一日一夜,出生便是个死胎,乐安长公主也因先后丧夫失子之痛刺激的疯了。皇上英明,干脆就来了一手移花接木,将龙女换成了郡王,留在了鄞州。直到乐安长公主过世之后,才委托前定王苏离将龙女接回了京中,苏离也以此意外身亡。皇上感念苏离的牺牲,追封忠义王,并暂时将龙女留在了定王府以作抚慰,待龙女满十一岁之后方接入宫中。
      算起来,如今阮清真实的年龄并不是十四岁,而是还要大一岁,年底便是恢复女儿身的及笄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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