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郎

作者:兵不厌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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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7 章


      小儿再不济也是个有身份的,他苏辄不惧皇威,可以大肆枉顾君臣之道,但不代表一个寄住在定王府的歪脖子亲戚也能随随便便仗着定王府做靠山,挑衅皇室威严。
      这不是公然往他定王府的门脸上抹黑么?
      季香凝被这一声冰冷刺骨的提醒震住了。
      她一直都知道苏辄不喜与人亲近,就连对亲侄女都是不假辞色,往常在府里见到,对她也从来只是淡淡的点个头,疏冷的很。所以看到苏辄居然破天荒的抱着一个陌生的孩子,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也是清楚苏辄的性子,想着是不是那孩子胡搅蛮缠才会黏上了苏辄,因而忍不住说了那番话,算是变相的讨好了苏辄。
      然而事实虽是如此,她却怎么都没想到那孩子竟然是保平郡王。
      这么说来,能被眼高于顶的太傅大人抱上一抱倒也勉强说的过去。
      以她的身份,见到郡王还是要规规矩矩行礼的。只得强压下心中的不甘,半屈膝微微一礼,拗着嗓门道了一声:“小女香凝,见过保平郡王。”
      阮清很是得意,虽然在按照桂嬷嬷的指示认真的在雪白的奠堂里上了香磕了头之后,便被抱走,一整夜都没有再见到苏辄。但是今晚桂嬷嬷却破例抱着他睡了,睡前还絮絮叨叨的同他讲了很多话。
      有一些阮清记住了,有一些迷迷糊糊的忘了,但不管记住的还是压根没记住的,阮清都觉得难以理解。
      比如,桂嬷嬷叫他以后不可再缠着太傅一起睡觉。比如,桂嬷嬷叫他以后不要在人前随便脱衣服,或者洗澡,哪怕是热极了。桂嬷嬷说,这是皇家的体面,将来回到宫里,也是这样。
      桂嬷嬷是乐安长公主还未嫁人前便在身边伺候的宫女,直到乐安长公主生产,皇后舅母体恤长公主远嫁鄞州,便拨了桂嬷嬷前去继续伺候。
      时不时桂嬷嬷就会说起一些宫里的事情。在桂嬷嬷口中,宫里头有慈祥的太后,有威严神武的皇上舅舅,还有亲切和蔼的皇后舅母和一大群兄弟姐们。阮清却只好奇一个问题: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要入宫?
      桂嬷嬷每次都是一个回答:“待到殿下满十岁的时候,奴婢就带殿下回宫。”
      阮清算了算日子,过了这个年他已经八岁了,就是说,还要再等两年,即使他已经来到了安京,天子的宫墙之下。不过转瞬他又高兴了起来。因为想到自己还可以在定王府再多住两年。
      回宫什么的,阮清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期待的,据说宫里头除了舅舅,都是一堆喜欢争风吃醋的蠢笨女人。都道近墨者黑,如他这般睿智聪慧的人怎能常年与那些个蠢材打交道,从此走上弯路?倒是不若留在定王府,还可以天天看到那个长得好看,看上去也很聪明的太傅。
      可是一连几日,阮清都没有再看到太傅的身影,问桂嬷嬷,桂嬷嬷只说太傅事务繁忙。以前在鄞州,那些个贵介公子俱是游手好闲斗鸡走狗的好手,稍文雅些的也不过时而聚到一起吟诗作对,喝茶赏花,哪里有什么可忙的?倒是明日便是上元节了,满城的人都会出门看灯放灯,太傅是不是也在忙着准备过上元节?
      便是趁着桂嬷嬷去厨房查看晚膳的功夫,阮清偷偷溜出了院子。
      定王府很大,里外各三进,每一进又有五六个独院,阮清所在的是外院西侧的清风苑。院子里有一株几十年的老梅树,下过雪后,梅树的梢头已经星星点点的冒出了类似花苞的小疙瘩。
      小儿在树下驻足看了两眼,便背起小手按照记忆朝着东面的明月斋而去。
      明月斋是苏辄的院子。
      小儿沿路来到明月斋,躲在高大的冬青树后张望了一会儿,发现除却书房早早点起了灯盏,院中并没有人,原地想了想,并没有朝着书房去,而是蹑手蹑脚的钻进了与书房相连的卧房。
      这间卧房同清风苑不同,没有漂亮的花草,也没有很珍奇稀贵的摆件,除了床榻和桌椅,便只有隔着屏风外面一排简单的黑色书架,上面整齐的摆放着一些书籍,墙上也只有一副字,下方署名远之。
      小儿歪着脑袋看了几眼,只觉得房间装点的很是寒酸,同定王府的门楣一点都不相称。
      回想那晚见到的那个衣着单薄的青年,小儿自发联想到了书本里那些深庭大院里不受宠爱的子嗣。
      真是可惜了那张俊脸,竟是无人懂得怜惜。
      正当小儿在心内替可怜的太傅唏嘘感叹之际,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小儿一个振奋,快步来到门前,趴到门缝上悄声往外瞧。
      只见几日不见的太傅大人依然是一身素白的单衣,轻袍缓带从隔壁书房走了出来。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两排人。后面一排黑衣冷面,同站在一旁的凤扬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满眼都是冷冰冰的杀气。
      前面一排跪在地上的也是黑衣,黑纱遮面,身上却是沾满了深色的血迹,露在破损的衣服外面的伤口狰狞可怖。
      凤扬走到驻足的苏辄身边,恭敬垂首道:“属下无能,那晚属下赶到时刺客已经逃走,这几日不停追踪搜寻也只抓到这几只小的,却是怎么都不开口······”
      “不开口无妨。”苏辄神色淡淡的望着脚边的一排刺客,眸中没有丝毫温度和起伏,好像看的是街边待挑捡的大白菜,“我知道你们这些死士只是执行命令,知晓的也许还没有我知晓的多。所以,你们勿需紧张会受不住拷打泄露了机密,只管闭紧嘴巴,好好享受我替你们准备的各式奇巧刑具便可。”
      这般善解人意体贴周到的态度真是令人感动的泪洒长襟,可刺客们却是个个面如死灰,惊恐的瞪大眼儿望着面前风轻云淡的男子,好似无形中已被凌迟了一百遍。
      不知晓苏辄手段的,也许会天真的以为这不过是用以恐吓威胁的一种逼供方式而已。稍稍了解过苏辄秉性的人,都会知道,这绝不只是口头上说说。
      在一排惊惧无声的目光里,苏辄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了几步,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长剑,似漫不经心般,指尖轻轻弹在剑身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躲在门后的小儿噔时张大了嘴,透过门缝看见一溜雪花仿佛顺着光洁的长剑飞出,隔着一丈的距离擦过对面跪地的刺客的脖颈,那脖儿上忽然就多出一条细长鲜红的口子,热腾腾的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在冰天雪地里仍冒着雪白的白气,大滴大滴落在刺客膝前的雪里,像开出了数朵红梅,很快就流成了一条小溪。
      奇怪的是那刺客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自己流了那么多血竟然也没有死去,脸色越来越白,直到白的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吹散的纸片一般。
      苏辄面无表情道:“止血。”
      立马有人走上去,熟练的替那刺客包扎脖子上的伤口。
      作为定王府的二公子,当朝太子太傅,苏辄甚是大方,给刺客用的药竟也是极珍贵的好药,药撒上去伤口立刻就不再流血了。
      刺客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感激之意,将将历经生死,那种慢慢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痛快的给自己一刀子提早结束生命的恐惧令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有一瞬他甚至受不住想要开口,然而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面前的持剑而立的男子压根就没打算听他说话。
      就像男子说的,是真的没兴趣听他们口中的机密,抓他们来,就是单纯为了折磨。
      这是个地地道道的魔鬼!
      许是风有点大,苏辄突然握拳在唇边咳了两声。凤扬皱了皱眉,面带忧色的走上前道:“主子近日操劳甚重,又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些人交给属下来处理便好。”
      苏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头也不回的冷声道:“既然他们不想说,我也不想听,那便将他们的舌头都割下来,免得惊动了内院的清净。”
      “是。”凤扬垂头。
      刺客们面色骤变,若非亲耳听到,他们还可以自欺欺人的依仗着不开口便可留一条命在,等待机会逃走,而对方显然不是在做戏,是真的没有打算逼供的意思,直接割了他们的舌头,便是他们真的想说什么也再说不出来,只能生生承受各种未知的折磨和摧残。
      这真的是一个不满二十的少年能有的狠毒心性吗?
      传闻中定王府的二公子,天才少年,丰神睿智,但凡听闻的人无一不是心向往之,交口称赞,却竟是拥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阴冷残暴的一面。
      传言这东西果然害人不浅。
      在苏辄转身走开之后,院子里的人便迅速撤走了,连地面上的血迹都飞快的处理了干净。
      苏辄推门进屋,一身素白色的长衫分毫未染,步履徐徐间袍角轻轻荡起如新绽的莲花,若是没有看到刚刚那一幕,还真是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几个年轻的婢女分别端着各色的点心、金盆、巾帕、盐盅等物,跟在苏辄身后鱼贯而入,在桌上一一放了。
      一道半透明的屏风后面,小小的身影裹在被子里呆呆的望着屋中的情景,觉得眼前朦胧的真是好看。那个人便是洗个手都能洗出一副画的感觉,就像刚刚手执长剑轻轻割开刺客脖颈一般的好看。纤长细白的手指浸在手中,撩起的水花如同一粒粒珍珠,真真晃花了人的眼。
      小儿目光呆滞的歪着脑袋,又将身上的被子紧裹了裹。因为,实在是太冷了。
      洗过手后,旁边的婢女立马用托盘送上了干净的巾帕。待擦完手将帕子放回去,苏辄忽然站起身来,朝着床前一步步走去。
      几步开外,隔着屏风便是床,此时正静静的躲着一团小小的身影。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只在被子外面露出半个小脑瓜的小儿忽然有些紧张。
      小儿多精啊,亲眼目睹了太傅大人不眨眼的手刃大活人,就知道太傅不是个好惹的,一个不舒心就能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给自己割出三尺长虹来。
      显然他来的不是时候。
      可来都来了,现在出去也不似那么妥当。
      太傅即使大雪天只穿着一件薄的挂不住鼻涕的衫子,身上也是暖和的,不知直言让尊贵的太傅大人给自己暖被窝,可会显得有些唐突?
      倒是要另寻个容易接受而又稍显自然的堂皇说辞才好。
      然小儿飞快的转着脑子,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平日里的鬼机灵都不晓得飞去了哪里,又想着干脆躺下装睡,任太傅怎么喊也不醒来,死死抓住床单不放。
      但若太傅喊不醒他,直接让人将他丢出去却是该如何是好?
      自己的小身板可经得起从床上到门口如此远距离的掷摔?
      自己是失心疯了不成?哪张床不好睡,偏要来爬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的冷榻。这下好了,也不用费心挑拣了,经此一摔,大概一年半载的自己都要在清风苑的大床上安安分分的躺着了。
      小儿悔不当初的在心里默默暗骂自己了一句,努力将眼中的情绪收拢回去。
      就在这时,苏辄突然转过屏风,出现在床榻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被窝里的小儿,玩味道:“这里竟然还躲了一只小鹌鹑。”
      小儿却是立志要做鸿鹄的。可是鸿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小儿一时竟是想不起来,只心虚的瞪大眼睛:“我······我不是鹌鹑!”
      苏辄其实进门后就发觉屋子里有人了,那浑然忘我的唉声叹气可瞒不过他的耳朵,只是想不到会有谁敢擅自进入他的房间。
      为免打草惊蛇,苏辄也便装作若无其事,从容的净手,饮茶,然后,他诡异的发现在自己做这一系列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时,屏风后面的目光陡然间灼烈了起来,好像恶狗见了肉骨头,等不及要扑上来咬一口。
      活了十九年,有一半的时间苏辄都是被淹没在京中老妇少女狂热追逐的目光里,这样清晰的感受自是不会陌生。是以,苏辄首先想到的就是月前杨太妃多次提及要给他添个通房那一茬,心道,莫不是母妃早早将人塞到了他的床上,等他就范?
      谁知转过屏风一瞧,那小小的一团哪里是什么翘首以待的通房丫头,这不是前几日才来府中的郡王殿下么!
      苏辄仍记得初见之始,这位白生生的郡王就嚷着要给自己暖床。如此,除了性别不对,年龄太小,倒也跟通房丫头有着些许相通之处。
      苏辄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惊了一跳,立时皱眉挥散了这不合时宜的思绪,拿眼结结实实的扫视着被子外面的半张小脸,一时拿不准刚刚院子里的一幕是否被这小儿看到了眼里。
      黑漆漆的大眼里却是全然不见半点畏惧。这让苏辄莫名的松了口气。换做普通的大人,少不得也要吓尿了裤子,何况一个八岁的孩子?定然是没看见了。
      苏辄立在床前,不动声色吊着一双凤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阮清努力瞪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懵懂无害,且淡定从容,扯着被角软绵绵道:“我饿了······”
      这个明显兜搭不上的回答令苏辄怔了一下。这个时辰正是用晚膳的时辰,他也是刚刚从前厅用过饭后过来的,难道,府中竟没有按时给这小儿饭吃么?
      若是自家的孩子,饿上一顿两顿倒也没什么,可这是皇家的血脉,虽不是正统皇子,骨子里也流着一半皇族的血液,更是被皇上当眼珠子一般看重宠爱。亏待了皇上的眼珠子,就得做好准备赔上几百口人的眼珠子。
      府中的人都是活腻了,要自寻短见不成!
      苏辄的脸顿时阴云密布。冷气不要钱似得往外飚,直迫的站在外头的婢女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一连后退数步,逃出了门外。
      阮清也觉得有点冷,既已在这当头被发现,也只好硬着头皮装傻充愣,先保住一条小命再说。便是吃力的拽了拽被子,顺着自己铺下的台阶,麻利的奔了下来,“厨房里有做好多吃的,只是我不爱吃。桂嬷嬷说要多吃那些有营养的身体才会长得快,可是每日都吃也会腻的啊,所以我趁着桂嬷嬷不注意就跑了出来。”
      可怜巴巴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吃不到奶的小狗,乌黑的大眼眨一眨都似会立马蓄出一汪水来,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掐一把那白嫩嫩的脸蛋是不是也水量丰足。
      果然,苏辄听了之后脸色稍霁,一贯清冷的嗓音也轻柔了几分,“原是这般,那阿阮都喜欢吃些什么?”
      阮清迟疑了一下,甩开被子直愣愣的扑进苏辄怀里,指着桌上那几盘点心,大声道:“我喜欢吃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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