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重

　　弘都旧城区地形复杂，狡猾的嫌犯骑着摩托车钻进了街巷，警方未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他们。许泷泽只得调派人手，由旧城区几大支队协助抓人，这起校园案件很快升级成了一场枪击事件，严重性不言而喻。

　　而这时的严小渔因为伤人倒先被带进了警局，等到孟楚秋气喘吁吁地赶到时，笔录调查早已经都做完了，孟楚秋自己也因为涉及案件，作为事件当事人被询问。

　　“许大神探，久仰久仰！”孟楚秋一见许泷泽，装出一脸惊讶，就像是初识一般，嬉皮笑脸地寒暄起来。

　　许泷泽倒是一副冷面，丝毫不作理会。进门拿起了孟楚秋刚做完的笔录确认起来。孟楚秋撇了撇嘴，做了个好没意思状。

　　“你真的没看见凶手的长相？”警员王奇州是出了名的擅长模拟罪犯画像，如果能有当事人的描述，他便能画出凶手长相，这对破案至关重要。

　　“那个人狡猾的很，帽子压得很低。再说了，生死攸关的时候，谁还有心思顾得上看他的长相。”孟楚秋翘着二郎腿，看起来倒像是来谈生意的甲方。

　　王奇州看他灰头土脸，倒也实在是死里逃生，“哟，那你这个司机今天可真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么个亡命徒，下次开夜车可要小心了，要再遇上.......”

　　“要再遇上，你们能不能别把受害人就那么不管不顾地丢在野地里，让受害人身心受到双重打击。我怀疑我现在精神严重受挫，两位警官，我需要心理辅导，你们这里有心理辅导师吧？”孟楚秋一脸委屈地指着自己，苦水还没吐完，许泷泽便一把将笔录重重地反扣在了桌子上，死死地盯着孟楚秋，眼神里竟是因看不惯而迸出的反感。

　　“既然身心受到了双重打击，以后可千万别再出门开夜车了！像你这种胆小怕事的人，最适合找个别的工作，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去！我保准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孟楚秋被许泷泽愤怒地冷怼，反倒依旧是一副无赖的嬉皮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唉，许大队长干嘛这么小气。这罪犯还能请律师呢，我这作为受害人，许大队长不给我请心理辅导师也就算了，起码也应该给些安慰嘛。再说了，惩恶扬善是公民本分嘛，要是怕受伤，坐在家里，说不定还会死人呢。”

　　“孟师傅，我瞧你一点都不像受了什么精神伤害的。”王奇州接话说。

　　“孟师傅？”孟楚秋一听这个称呼，脸色顿时变了青白色，“你居然叫我孟师傅！我现在就在遭受心理暴击！”

　　王奇州哪里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他就是个嘴炮话痨，于是，对孟楚秋朝隔壁的严小渔一努嘴，“你有没有遭受心理暴击我不管，你那朋友倒是让别人遭受了暴击。他今天的行为是袭警，袭警你懂吗？！属于干扰警方办案了。”

　　“袭警？”孟楚秋这才知道许泷泽胳膊上绑着的绷带是严小渔的“杰作”。

　　“要不是后来知道你那个朋友是因为现场跟着抓嫌犯而误伤了许队，这几天他铁定是出不去这里了。看记录，他这可是一个月内，第二次进警局了！”王奇州一说起来误伤一事，还是忍不住多朝许队的伤口处看上几眼，如今案情紧张，许泷泽要是受伤退出专案组，他们就是雪上加霜了。

　　“年轻气盛，就喜欢见义勇为嘛。”孟楚秋一脸堆笑，“许队千万别跟他计较。”

　　“见义勇为？！”许泷泽一听这几个字，忍不住又要发脾气，“要不是他这个蠢货，我早当场抓住那个嫌犯了！我真怀疑你们跟嫌犯是不是一伙的！行了，赶紧带着他滚蛋，别再让我看见你们！”

　　“许队高抬贵手，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替严小渔谢了。不过，这大千世界，事事出奇，我们哪能从此再不相见啊。”孟楚秋一副抒情式的口吻，对着许泷泽挑了个眉，“江湖风雨，总会再见。”

　　许泷泽暗暗咬了咬牙，一摆手，让王奇州开门“送客”。

　　看孟楚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了警局，王奇州反倒起了疑心，回来再问许泷泽，“许队，你刚才说他们跟嫌犯是一伙的，我觉得还真有可能。你说他们两个怎么会一个正好在场碰见了嫌犯，一个开出租正好载了嫌犯？虽然这笔录没有问题，可是，这也太巧合了吧？”

　　“你该去核对传发文件，继续追踪嫌犯藏身窝点，瞎捉摸他们两个干什么！”许泷泽抱着阵阵作痛的受伤胳膊，又翻看起了汇总来的各路调查消息。

　　“许队，你想想看，那个记者严小渔去演唱会现场做新闻报道，那么多人都没注意，只有他发现了嫌犯的行迹。他说他见义勇为，可是，他怎么就偏偏正好伤了队长您，反而给了嫌犯逃脱的机会？还有那个司机孟明（孟楚秋的化名），他说他当时在校门口等着严小渔，也顺便接几单学生的单子，而那嫌犯一出校门就正好打了他的车子，半路上还差点给他搞了个车毁人亡。可是，结果是，嫌犯又逃了。现在想想，这可是个苦肉计啊。这一通事情下来，你不觉得是严小渔和孟明联手帮嫌犯成功逃出了我们布控的范围吗？”

　　王奇州分析得头头是道，许泷泽倒没想到他此番有这样的觉悟，只是这次的推理实在是不合时宜，“说得很有道理，看起来逻辑也通。不过，孟明半道上发现不对劲后，暗中拨了报警电话，怎么解释？”

　　王奇州一时哑言，其实许泷泽说的这个报警电话，是陆昭“冒名”打给警局的，王奇州自然不知道其中玄妙。

　　许泷泽继续道，“如果他们是一伙的，孟明为什么要报警？”

　　“或许他为了摆脱嫌疑，就像我说的，故意上演苦肉计。”

　　“你是小说和戏看多了吧。什么叫苦肉计？苦肉计是伤害自己，蒙骗他人，以达到某种目的或获取某种利益。他蒙骗我们什么了，要不是他，我们现在能把嫌犯锁定在旧城吗？他们要是一伙的，那个司机干脆不报警，直接载着嫌犯逃出城去，不是更好吗？再说了，你见过哪个嫌犯同伙，这么堂而皇之，这么不要脸地还要回警局再做个笔录，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透吗？”许泷泽连连几个发问，问得王奇州当场发懵。

　　“许队，您没事吧？刚才对那个司机发那么大脾气，我看您平时只有审重要犯人的时候才会这样.......”王奇州小心翼翼地问道。

　　“凶手到现在都没抓住，没事个屁！”许泷泽说着冲王奇州连连摆手，“干你的正经事去。让前面的人盯紧了。旧城比较复杂，藏身地方太多，不能漏掉任何可疑之处！”

　　“是，明白。”王奇州挠着脑袋，进门时还觉得自己俨然一个神探，这再出门时，好像成了狗屁不通。

　　王奇州一出门，许泷泽便跟着关了门，长出一口气，站在百叶窗前，看着隔音玻璃外警员们忙碌的样子，拨通了陆昭的电话。

　　“恕我直言，孟楚秋虽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多重记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值得信赖。他家庭关系复杂，又一向是个浪荡公子，插科打诨，游戏人间，根本不懂得，也不会明白你我做的这些事的意义。你就这样随便地把024的秘密告诉了他，还让他参与到我们的事情中来，是不是太过草率了？”许泷泽说得很委婉，素来直言快语，甚至言语有些粗暴的他，唯独对陆昭说话时，特别注意分寸。

　　“你我是三十年前的旧友，而孟楚秋是我十年前的故交，是我那段缺失的记忆。我相信他能为十年前周朗保密，也同样会为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许泷泽看过“管家”的“档案记录”，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一些事。可是，冰冷的文字对于他来说，只是别人的故事，是毫无感情的故事，就像他看过的无数卷宗案例一样。他想不通一向冷静理性的陆昭缘何如此信任孟楚秋。

　　许泷泽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要问出心中的疑问，“你就那么信任他？十年前的事情，并非现在的你亲身经历过的，单凭他一面之词，未免太过儿戏。要知道，一旦024的秘密大白于天下，你所有的努力就全白费了，三十年前，就再也回不去了.......”

　　“从我们决定组建024的那天起，就注定这是一场生死赌局。可是，你也别忘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我们要抓住越界的那些凶徒，要改变三十年前的那场灾难，为的不就是还这个世道一个太平，换得人性多友善而少邪恶？而我们现在连个朋友都不敢信任，又如何让别人信服我们？”

　　许泷泽登时愣在了当地，欲言又止，低着头，半晌才道，“或许是我太疑神疑鬼了。你说得不错，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无法信任别人，又谈何去让别人信任我们。”许泷泽的这番话说得很诚恳，即便心中依旧对孟楚秋有着莫名的难以释怀。只是，相比孟楚秋的感情外露，有话直说，许泷泽则是个典型的内心派，即便再关心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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