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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这两天姜谭的状态一直不错,姜晏晏乐观地想,也许肝癌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给辅导员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寝室那边倒是秦文云打电话来问过,姜晏晏踌躇了一会,简单地说了两句家里有事,那边就挂了电话。
寝室微信群里安静的很,上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上个学期田梦琦期末考试时问她答案。
姜晏晏掐了掐虎口,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姜谭的病情时好时坏,医生都在劝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姜晏晏知道,但没想到事情来得那么突然。
一个星期后的某天黄昏,暖黄色的阳光在窗口上的那朵风信子上洒下鎏金。
姜谭偏过头忽然说想到窗边看看黄昏,姜晏晏握着勺子的手一抖,碗险些掉下来。
姜谭这回没有指责她,而是用非常祥和的眼神注视着她。
“小心些。”
“爸。”姜晏晏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眼底弥漫起一层雾气,她颤抖着唇摇头。
此时的姜谭已经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听话。”
姜晏晏眼角蓄着泪水,一阵痛意撅住了她的心,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姜谭的肩膀,把他安置在轮椅上,推着他来到窗前。
轮子滚动的每一步都像是碾过她的心口,她敛住呼吸,握住手柄的手指泛白。
到达窗前,姜谭感叹了一句:“还是外面空气好,我待在床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姜晏晏抿唇,轻轻点头:“......嗯。”
时间仿佛停止,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粗哑干瘪的声音轻弱,断断续续地传来。
“我还不想走,我还没看到我闺女结婚呢。”
“再等等...再等等...”
姜晏晏的眼泪一下子刷的冲了出来,她靠在姜谭的肩头说不出话,只是频频摇头。
眼前一黑,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光影里,阳光描刻出他修长的轮廓。在光与影的交接处,他弯下膝盖,半蹲在姜谭的面前。
摊开一个红色的本子。
“伯父,这是我跟您女儿的结婚证。很抱歉,现在才让您知道。”
姜谭半阖着眼,看向结婚证上的那个小照片,姜晏晏在红色的背景布前笑得灿烂。
他将视线转移到男人的脸上,半响道:“臭小子。”
他牵过姜晏晏的手,递给他。
“晏晏就拜托你了。”
秦曲危将冰冷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声音沉着醇厚:
“好。”
姜谭笑了一声,朝他们摆了摆手:“都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秦曲危没有作声,半搀扶着姜晏晏走出病房。
姜晏晏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腿软的厉害,根本没有力气走路。秦曲危索性便抱起她,带上了门。
门缓缓关上,姜晏晏依稀听见了姜谭的声音。
“结婚了好,结婚了好。”
在门外的走廊,姜晏晏终于忍不住小声抽泣,两只手扯住他的衣服,仿佛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稻草。
眼泪沾湿了他胸前的布料,秦曲危皱了皱眉,抱着她坐到走廊的椅子上。
走廊上空无一人,头顶的白炽灯闪了闪。
她坐在他的怀里,趴在他的胸口。秦曲危手指微微动了动,犹豫着把手放到她的头上,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姿势却不自然,就像是顺毛。
而姜晏晏就像只迷了路的小狗,抬起头,露出无助迷茫的湿漉漉的双眼,发出短促的呜咽。
“为什么?”
秦曲危垂眸,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现在狼狈的模样。
眼睛红肿,一副要哭断气的样子,就连鼻尖也是粉粉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姜晏晏没有得到答案,之后再没有说话,只是肩膀颤抖,能让人知道她没有睡着。
事后收拾的很快,病床很快就清理出来,留给下一位病人。
那天下着雨,姜晏晏捧着姜谭的骨灰回到乌南这个小县城,她的母亲葬在这里。
她把骨灰安放到母亲的坟边,看着黄土一点点把黑盒子掩埋。雨水冲刷着黄土,混合成黄色的泥水。
一阵凉风吹来,姜晏晏身形没稳住,晃了两下,站在她身后的男人握住她的胳膊。
姜晏晏没有回头,梗着脖子,温热的泪水划过下巴,滴进她的衣领。
雨水冲压伞面,秦曲危一手把住雨伞的手柄,另一只手松开握住姜晏晏的手臂。鹰隼的眸子停留在立起来的墓碑上,上面是新刻的痕迹。
他那天送人到车站之后,从秦承安口中得知了姜谭病重的事情,秦承安让他请假去看看情况。
秦曲危拒绝了,但最后不知出于什么感情,他还是来了,不然也不会听到姜谭对姜晏晏说的一番话。
那天,他在病房外站了许久。
之后他拜托了警局里的人,做了本结婚证。
男方:秦曲危
女方:姜晏晏
他的手指停留在鲜红的印章上,久久不能回神。
早年前的家早就没了,姜晏晏跟秦曲危在酒店下榻。
阴暗的乌云带来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姜晏晏在上车的最后一刻忽然停止了动作。
恍惚间听到了一声呼唤,姜晏晏扭头,眼下一片乌黑,苍白的小脸流露出迷茫。
秦曲危举过头顶的伞大半边倾向她,裤脚上沾满了泥点,鞋面脏的不行。
飞溅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后背,黏腻感让他不适,他迫切地希望回到酒店去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
但是,他垂眸,眼下还有一个失魂的人。
“怎么了?”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
姜晏晏举目远眺,朦朦胧胧的雨帘,杨柳披上单薄的细纱,在斜风下轻轻摇曳。她的心头浮起想要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念头。
秦曲危面上不冷不淡,视线停留在她单薄的身形上,缓缓点头。
他把书中的伞交给她,看着她魂不守舍地举着伞缓步远去。
他皱了皱眉,坐上出租车。
“开车。”
刮雨器左右摇摆的车子缓慢开走,秦曲危觉得烦闷微微解开一颗扣子。
他已经请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配着姜晏晏忙东忙西已经仁至义尽了。
明天,明天就回去吧。
至于以后姜晏晏是死是活,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车子擦过姜晏晏的身侧,带来丝丝凉意。裙摆卷起,两人都没有看彼此一眼。
姜晏晏漫无目的,在街上慢慢行走。
下雨天,除了她没有多少行人在雨中漫步,三三两两的快步奔向目的地。
街边还有个卖荔枝的老婆婆,带着一口软糯的客家话吆喝。
小城幽冷,斑驳的墙角爬满绿苔,黑色的瓦片连绵,从这屋延伸到那屋,屋檐的镇宅兽一对石眼仿佛注视着她这个外来者。
黑色的伞面转了个圈,转出一朵水花,滴落在破碎的砖石板上。
姜晏晏视线移转,脚上的小皮鞋早就湿透了,但是她浑然不觉,转身踩进了昏暗的小巷。
路过有门的房子,里面会传来一声声犬吠,还有锁链的声响。
姜晏晏一哆嗦,加快了步伐。
下雨天的午后总是暗的很快,等走到了尽头,姜晏晏才发现周围已经黑暗了一片,她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已经黑的看不清道路,只有她周身似乎散发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雨越下越大。
没有半点声音,仿佛全世界只有自己,悄无声息。
姜晏晏硬着头皮按照来时的路往回走,但是半个小时后,却越陷越深,她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想要打电话,划开通讯录才发现没有秦曲危的电话号码。
相处了三天,他们基本没有交流,更别说交换手机号了。
划下通讯录发现根本没有人可以求救,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在哪。
有时候陷入绝望的时刻只需要一瞬间,在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再也没有人能让她依靠撒娇,没有人能够一边跟她拌嘴一边还往她的包里塞零食。心底翻滚的情绪撕碎了她表面的平静,姜晏晏蹲了下来,雨伞跌落,雨水打湿了她大半个身子。
天越来越黑。
酒店里,秦曲危洗完澡,从热气腾腾的浴室走出,他迈开修长的腿,拿起毛巾混乱擦了两把头发。
窗帘大开,换完衣服的秦曲危坐在桌边,低头刷手机。
他离开了三天,部门并没有什么事,毕竟他只是一个小网警,缺了他还有其他人完成任务。
刷了一会手机,也许是天气的原因,他胸口闷闷的。放下手机,看向窗外。
外面漆黑一片,浓重的幕布后仿佛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她还没有回来。
两人的房间相邻,只要她一回来他就能听到,可是隔壁一点动静也没有。
秦曲危紧缩眉头,重重扯上窗帘。不能再扯上关系了。
他转身回到床边躺下,眼神一瞥,瞥到包里的那抹红。
拿出那本结婚证,他翻开扉页,他面无表情,身边挨着笑得甜美的姜晏晏,他的脑海飞快闪过姜谭的话语以及姜晏晏那空洞的眼神。
他一怔,姜晏晏该不会是要自杀吧。
想到这,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黑雾吞噬了一切,秦曲危打着伞,沉稳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他的胸口微微起伏。
“姜晏晏!”
姜晏晏抬起混沌的大脑,她好像听见了人声。
朦胧的眼前好像有一团模糊的暖黄的光,脚步声在远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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