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玉漫天

　　穗禾？不是应该早就回天界了么？
　　彦佑在熠王旭凤的书房门口滞留，他今日特意来看望锦觅，未曾想，竟在离开之前听到这个名字。
　　粗粗一看，还真是穗禾，却跟天上那个判若两人。天上那位只会一脸奸诈，而不会像她那样，充了满眼睛的泪水。
　　“表哥是否觉得我心狠，我也觉得，我为何这样心狠？变成连我自己都讨厌的样子。亲手弑父，挑动战乱，为什么我会是这个样子？”穗禾勉强翘起嘴角，像一记冷笑。
　　旭凤下意识伸出的手又甩落回去，冷冷道，“我未怪你弑父，让你们父女反目或许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万不该刺杀锦觅。”
　　“锦觅锦觅，在你心里除了锦觅，可有过我半分？”穗禾哭红的眼睛直直看着旭凤，没见到她要的表情，摇摇头说，“我曾经以为爱是等待，一直等着你来爱我，直到锦觅出现，那时我还不明白，原来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穗禾。”旭凤嘤嘤噎噎，不知道自己为何一再的叫她的名字。
　　穗禾闭眼，“你要杀便杀吧，我也没有再活着的意义了。我只问你，如果世上没有锦觅，她从未出现过，你会不会爱上我？”
　　“穗禾，你还想做什么？”
　　穗禾闭着眼睛苦笑，“表哥你放心，我不会再对锦觅做什么，因为她已经出现了，不论我再做什么，都越不过她去。穗禾的生死，你也断不会在意，还请表哥允我一愿……但愿此生不复见。”
　　“你以为你还能继续活着吗？”
　　“表哥如今未曾记起，怪不得会有这样的话。这不过是一具凡人的身子，穗禾现在，还未到灰飞烟灭的时刻。”
　　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旭凤直当没听见，原是想拿穗禾问罪，却迟迟下不了决心。过了一会儿，又将她送回牢中。
　　穗禾这间牢房相比天牢别处，算是最干净的。
　　等狱卒丢下她离开后，彦佑现身，饶有兴趣的绕着她转了两圈，贴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是真的穗禾还是假的穗禾？”
　　穗禾原本伤感的样子一下荡然无存，撇过头，答非所问，“彦佑，本公主只是一时落了难，轮不到你来奚落！”
　　“小生明白了，看来你才是真的，不过如今的模样还真是落魄。”彦佑抖了抖眉，逗弄道，“不如你求我一求，我助你解脱吧。”
　　“呸，本公主即便是自裁，也不领你的情。”
　　彦佑闪电般躲开穗禾公主的“飞痰”暗器，态度依旧和气，“说什么情不情的，那就见外了不是？记得当日小生与旭凤说过与你一见如故，再见倾心，如今再去说道说道，说不定凭我这张英俊不凡的脸，和三寸不烂的舌头，旭凤会答应助咱俩完婚。”
　　“你敢！”穗禾疾言厉色，彦佑却笑着飘出牢房。穗禾急道，“彦佑，你回来！”
　　“穗禾公主改主意了？”彦佑一拍穗禾的肩膀，转瞬出现在她身侧。
　　穗禾为躲彦佑，被一步步逼到牢房一角，脸颊微汗，“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
　　“放了你？”彦佑面上很有一丝同情的意味，郑重其实的道，“抓你的是熠王旭凤，在凡界是一国君主，在天界也是一人之下，小生一介散仙，若放你离去必定要担些风险，着实难办啊。”
　　穗禾抬头看彦佑，觉得他这几句话不像玩笑，遂问，“你真的肯救我？”
　　彦佑轻轻摸了摸穗禾的耳廓，调笑，“方才见你在旭凤面前生无可恋的样子，如今倒又起心思了。”
　　穗禾生生被堵得红了脸，恨声道，“原来你只为戏弄我，你给我滚！”
　　彦佑把穗禾的一丝乱发塞到耳后，退开两步说，“可惜我真的是有意放你，只为问你一句话，穗禾公主倒还不乐意了。”
　　“你想问什么？”
　　彦佑将手臂背到身后，示意不会再动手动脚，缓缓说到，“一千年前，就是本君被你陷害贬下凡时，那个与我有过露水姻缘的天妃是否留了我的骨血？”
　　“你……”穗禾怔愣片刻，不是在回想过往，而是咬了咬唇，问出一个叫彦佑吐血的问题，“你没那么快吧？”
　　彦佑身后的手登时收不住了，一把掐住穗禾的脸颊肉，“本君还不是被你所害！”
　　穗禾挥开他的手，拖慢好几拍才流露出羞涩表情，唯唯诺诺道“这我如何知道？你被贬下凡去，那个天妃也同样被贬，或许还不如你，连仙根都不保了。”
　　彦佑沉吟道，“天上那个假的你诓我来找，如今这个真的你却一脸懵懂，那我该相信谁呢？”
　　“什么真的假的，你该不会又在哪儿惹了风流债吧？”
　　跟穗禾的沟通很是没有成效，彦佑也不急于一时，在牢房的一片空旷处踱了几步。其实哪一处都很空旷，主要是避开穗禾站的那一处，靠墙施了个法。
　　“你今日想不起来，那就等明日。正好小生来凡界寻人，没地方住，看你这儿挺空。唔……凑合住。”彦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打哈欠，变出一张床，直接躺下了。
　　“你个泼皮无赖！”穗禾骂了两声，彦佑毫无动容，反而敞了敞衣服，示意可以共用床铺。穗禾绕开他去，隔着牢门大喊，“来人，天牢进贼了！”
　　狱卒跑来，却根本看不见合衣睡下的彦佑，连那张床都一并幻化了去。
　　穗禾本想让狱卒去找旭凤，为她另寻一处住所或者给个了断，但不久前才与旭凤说了“此生不见”，于是闭了嘴，在受了狱卒两道白眼后，狠狠靠到墙上。不想，没有碰到冰冷的墙面，一下靠在了彦佑胸膛上。
　　穗禾返身就是一巴掌，却没打实，被彦佑抓住了手。她不愿输了阵势，趾高气昂道，“混蛋！等我回到鸟族，一定让鸟族发兵抓你，搅得你日夜不宁！”
　　“到时小生若有空，一定陪你玩玩。”彦佑放开她，躺回床上，一副满足的说，“不过现在，天色晚了，你若不怕守天牢的狱卒来抽你两鞭子，就继续对着墙壁骂吧。”
　　穗禾一脸有气不得出的样子，找了个墙角坐下，生生憋了一夜的火。她想死，不，是想先弄死自己，然后再去弄死彦佑。

　　……
　　天界，月挂高空。啊不，就挂在璇玑宫里的一棵桂树旁边。
　　霓漫天觉得这月亮太过幽暗，照得璇玑宫的整体氛围都很阴冷，不如摘下来，吃掉算了。
　　“不就是搞掉个月下仙人嘛，月亮都跟我闹脾气。”
　　润玉笑了一笑，接着她的话说，“叔父经常在月下为人结绳以定婚姻，如今叔父不在，也难免月色会少了些温情。”
　　霓漫天俯近身子，熟练的伸手拨了拨润玉的头发，原想顺便蹭一蹭额头，快要摸到时不由的有了顾虑，鼓鼓嘴说，“就他那一阵乱点鸳鸯谱，人倒是温情了，也热火过头了。不如安安稳稳的随缘聚散，好过时不时来一场震天撼地的爱情，这六界苍生吃不起。”
　　润玉淡淡道，“哪有爱情能覆灭六界的。”
　　霓漫天蹙眉冷叹，“哼，有时候还真有。如果任凭那样的爱情出来，那么一个世界就只会有一场爱情，其余的就都是背景，搞不好与他们一同葬灭。”
　　润玉深情的看着霓漫天，一指搭在她的眉骨处，温柔的道，“世人都想爱得轰轰烈烈，我却只愿有一人相伴，哪怕爱得淡薄，只求那人心中有我，便是天长地久。”
　　霓漫天微撼的表情凝住，眉角都不敢稍动。
　　直到风儿停了声，月亮遮了脸，艳丽红唇上蹦出两个字，“做吗？”
　　“饭啊，不是到吃饭时间了嘛，你每天晚上都风餐露宿啊？”霓漫天轻松的转个身，略弯了弯嘴角，考虑起菜色。
　　润玉早有所觉的摇了摇头，笑道，“□□凡躯才要吃饭，神仙虽然不禁五谷，但我们天界中人甚少吃饭。”
　　“那不行，今日疲累了一天，不吃一顿饭补补，明天早上睡不醒了。”
　　润玉很公式的说到，“五谷杂粮是凡人吃的，你我吃丹药即可。”
　　“不行。”霓漫天加重了“不”字，抬抬下巴道，“小锦觅那里就光是吃药了，那丫头苛待我，所做的饭食有煮没有熟，同样一道菜，酸甜苦辣每回都不带重样的。总之今晚在九重天上，必须吃一顿正经的。”
　　“那好，我去叫邝露准备。”润玉抓住必要的“正经”两字问她，“是按照天帝的礼制，还是按天妃的礼制？”
　　霓漫天被吓到了，心说在天界吃饭只有这两个礼制吗？摆摆手说，“那不必，我看你这儿的宫人只有邝露一个吧？小丫头既当爹又当妈的，先要伺候你的起居，再要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添茶做饭，岂不累死？我们还是自己动手，随便凑合点吧。”
　　“你可会烧饭？”
　　“不会啊。”霓漫天冲着自己又冲着润玉指了指，眼露笑月，“我都说了，是我们。”
　　素来清冷的璇玑宫，今晚有了烟火气。
　　月亮渐渐爬过树梢，就在它都觉得或有色香味俱全的十几道菜出锅，看着怡人，嚼着爽口的时候……嘭得一声，厨房烧了。
　　霓漫天灰头土脸的瞬移出来，毫不知错的点评道，“非常好，原本就是变出来的厨房，这下不用变回去了。”
　　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润玉也点了点头，深深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凡界新学一门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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