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他那脏乱的长发被水打湿蒙了一脸，实在不堪。我本想让人给他打水洗漱一番，但一想起方才春妈妈临走时对他厌恶的神情，便知是不可行。
　　无奈，我只好唤回他，寻想只能是我带他出去洗漱修正，再去换身像样的衣裳了。

　　我对这赵州府，其实并不熟悉。好在此地并不是很大。而飞凤大街上除了数不清的妓馆青楼，还有许多其他店铺，只要有钱，什么事都能办到。

　　我领那乞丐寻了家汤池，命小厮去给他洗个干净。又带他去修了头发，换了衣裳，平整之后，那方才脏得不行的乞丐眼下也周正起来了。

　　只是那痴傻的劲儿让我无计可施。

　　一路行来，他都嘿嘿傻笑地跟着我。这飞凤大街上有几人不识得我？眼下我领着这么个痴傻的出来，一路所遇的指指点点，简直要将我戳得满身窟窿了。
　　可是我并不在意。毕竟相比这傻乞丐，围绕在我周身的话题才让我更显眼。

　　这一路我都试图在跟傻乞丐沟通，奈何他痴傻得透彻，无论我问什么，他也只是嘿嘿傻笑，唯独会说的两个字就是“媳妇”。

　　我本想着楚玫死时，是这个乞丐在旁边的。我见他这模样八成难是凶手，可他即在现场，或许会有关于凶手只言片语的线索，这样也好。
　　可是眼下，我连他的名字和来历都问不出……真是让我灰心。早知这样，我何必跟春妈妈求了将他留在春风十里？

　　可是既然留下，我也总不能让人“哎！那个谁”这样唤他。

　　“不如，我给你个名字，就叫……傻丐如何？”
　　“不好不好，我要媳妇，媳妇！”
　　他还知道不好？
　　“就叫傻丐！管你！”我撇撇嘴：“本尊能亲自为你取名，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感恩戴德！感恩戴德！”那傻丐重复着我的话，痴傻模样倒也滑稽。

　　“呦！瞧瞧这是谁？这不是玉湮姑娘嘛！”
　　我一愣，闻声抬眼而去，那熟悉的轻狂之音果然不是别人，正是常家那个纨绔！

　　这光天化日，他仍是那般轻挑张狂的模样。高高扬起头，吊着一双三白眼，不可一世！
　　昨夜，他的手臂被肖晏卿所伤，此刻一侧吊着臂膀。可这似乎并不影响他的好兴致，一大早在飞凤大街上遇见他，他定也是一宿没回府的。

　　我看了眼他胸前的衣襟也随意地散着，露出一片胸膛……真想一爪掏了他的心出来，一了百了省得碍我眼。

　　可眼下，我总要装得柔顺……

　　我福了一揖：“常公子，别来无恙。”
　　“恙！有恙！”说话间，他指了指手臂上包扎的伤口：“你的那个小白脸今日怎么不陪你了？”
　　“您是说那位郎君吗，郎君自然有他的事要忙，玉湮哪里能随意过问。”
　　“哦？这么说，玉湮姑娘今日只是一个人？”
　　我回眼瞧了圈此时不知道跑到何处的傻丐，点了点头：“只是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哈！那正好！不如，请玉湮姑娘去我府上坐坐，如何？”
　　那纨绔话音刚落，从旁的几个家丁便过来捉我。

　　其实并不用他们来捉，我也总要去常府看一看的。

　　眼下，我极怀疑这纨绔，毕竟只要能满足他的那些嗜好，妓子之命与他来说，不过草芥一般。且这连官府都不管的架势，怕也是因为官府忌惮常家的势力，不敢管呢？可是不管怎样，我即为此事而来，定要寻个究竟再走！

　　可是，不待我说话，冷不防地，那冲我而来的几个家丁便被人突然强硬掀开！一个身影挡在我身前！
　　我抬眼，竟是那个傻丐？

　　“你让开！”我低声喝道。

　　可那傻丐哪里能听我的话，龇着牙跟只狗儿一样，呜咽着含糊不清的话嚷道：“谁也不许碰我的媳妇！”

　　“你的媳妇？哈哈哈哈！玉湮啊玉湮，那个小白脸也就算了，你怎么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那纨绔放声长笑，惹得围观之人更多了些。连从旁的楼上也站满了人。我听他这般无礼调侃，自然心内怒火中烧！脸上青红一阵，可还是在不停地在提醒自己要冷静！冷静！冷静！

　　那纨绔见我不说话，脸色也红了。不禁笑得愈发张狂，可还未等我发声，那傻丐竟突然起身，直奔那纨绔冲撞而去！那纨绔躲避不及，正好被撞在了肖晏卿昨晚送他的刀伤上。那纨绔吃痛，霎时跌坐在地！
　　这般失了颜面的举动瞬间让他发了狂！那纨绔倒地，气急败坏地嚷着：“打！给我打！”
　　那从旁的家丁得了令，疯也一样冲了过来，捉了傻丐将他摁在地上，不由分说便是拳打脚踢起来！

　　这傻丐早上受了一顿棍棒，眼下还要受一顿拳脚，当真可怜。我见他痛哭哀嚎，连忙高声道：“常公子住手！我与你走！”

　　那常家纨绔被人搀扶起身，许是胳膊的伤口疼得厉害，忍不住咬着牙，额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他掸去身上泥土。听我高声答应他，只淫邪一笑：“晚了，玉湮姑娘今日是否跟我走，这事由不得你，我打不打这个傻子，也由不得你！打！给我打死！”

　　得了这般命令，那群家丁下手更狠！我总不能让这傻丐在我面前送了命，思虑再三，我忽然起身，拦在那些家丁面前！

　　那群家丁见是我，霎时犹豫地都停了手。我眸光中有血色幻术一闪而过，那些家丁都石像般愣住了神。我见状，赶忙拉起傻丐：“跑！回春风十里！”

　　那傻丐终于听懂我一句话，慌着神撒腿便跑。也不顾我的安危了，朝着春风十里的方向头也不回！等那群家丁回神，傻丐早没在了人群里。

　　“废物！”
　　常家纨绔恨骂一声，来到我近前。
　　他低眼来看我，目光阴冷执鹜地与旁人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请玉湮小姐回去喝茶啊！”

　　我被常家的家丁一路扛着回了常府。这般强抢民女的匪徒模样一路行来非但没有人阻止，反而瞧见之人都在连忙闪躲！

　　我心道，许是我这个春风十里的当家花魁太过显眼，人人都识得这个风尘女子而觉得没必要相救？
　　又或许是常家真的家大势大，谁人都惹不起！

　　我由着那些家丁将我扛着，倒也省得走路了。出了飞凤大街，沿官道直走，未见大门，却先见一个高大牌坊立在街心！

　　我知那便是梳洗妈妈们与我说过的，皇家为感念他母亲守寡多年的御赐之物。

　　只是皇帝哪里能想到，这位朝文宝策里歌功颂德的伟大母亲竟然有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且他的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为虎作伥，不教不管！

　　穿过那道高达的牌坊门楼，那常府便立在长街一侧。到底是一方富庶大户，那高大门楣气派非常，朱红匾额用金字上书“常府”二字，极是显眼。

　　我被家丁扛着进去，穿过许多弯弯绕绕的回廊。途中遇见很多洒水打扫的家丁小厮，见当家公子回来，连忙行了礼，小心谨慎地很。

　　终于，那家丁将我仍在了一处屋子里。那常家纨绔跟着进来，屏退众人，顺手关了门。而后不由分说地便向我扑来！

　　我躲避不及，被他抱了个满怀，那纨绔竟十分心急地来撕扯我的衣服，边撕扯，嘴上还要溢出许多淫词浪调！
　　我实在忍受不了，连忙伸手，搬住埋在我肩颈间尽力蠕动的脑袋，妩媚一笑：“常公子做什么这么心急？”
　　“宝贝儿你可真让我想死了！你快让我亲亲，这两日得不到你，我都要疯了！”说着话，那纨绔又不安分起来！
　　“常公子你听我说！”
　　我扶住那纨绔的脑袋，迫着他与我对视：“我眼里进了东西，难受，公子你帮我看看嘛！”

　　见我如是说，那纨绔下意识地抬手抚上我的面颊，不耐烦地向我看来。我却早亮出血目等着他了。
　　若说幻术，我狐族的幻术可是顶顶厉害！我见那纨绔的眼睛对上我的血目一怔，只一顿的吮吸，他便头一歪，重重地睡了过去！

　　我将他掷在地上，再懒得看这滩烂肉一眼。

　　我在屋内缓慢地环走了一圈，游览了一圈。我不禁心道，这纨绔平日里喜爱的癖好还当真奇特又恶心，这屋子哪里是间屋子，简直是个人间刑场！我瞧着那些我叫不上名字的器具一阵恶心，若论人心与欲望而催生出来的五花八门，饶是我这个活了三千多年的老妖精还是要自叹不如了。

　　我低眼看了眼那睡得一脸蠢像的纨绔，矮身将他衣服扒下。有换颜珠在，幻成他的模样自不在话下。我心道，即来之，我总不能空手而回。

　　想着如此，我掩了门，抬脚出了来。

　　不远处的庭院里，几个家丁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着什么，不用想，左不过是酒、钱、和女人。
　　那几个家丁见我出来，都围过来搓着手谄笑：“公子平日里在里头都要玩上个半天，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嘿嘿，是留个我们哥儿几个多点时间吗？”
　　我心里似乎明白些什么，心下腾地燃起一股怒火，我学着那纨绔骂道：“都滚！这个女人是老子的谁都不许碰！若让我知道你们碰她一下，老子要了你们的命！”

　　那几个家丁见我脾气突然暴躁，以为我动了怒，都面面相觑地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小娘子被老子我折腾晕了，眼下正在里面休息。你们几个没事别进去打扰！我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就回来！”
　　那几个家丁唯诺应了声。我转身，是该好好去看看这个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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