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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尽管叶雪烛坚称,卓城守有把柄在她手里,不敢对她不客气,但祝嵘还是不放心,坚持要随叶雪烛一同去城守府。
叶雪烛拧不过,只好答应。
临上马车前,她再三嘱咐裴放,一定要守好王府门户,不许任何人惊扰到慎王殿下。
裴放只叫叶雪烛放心。
这厢,叶雪烛刚扶着祝嵘的手臂登上马车,就见卓熠走到车前,作势要跟上来。
叶雪烛横他一眼,“下去。”
卓熠连忙收回刚踏上马凳的脚,才收回去,卓熠就觉得不对。
他果然是被明烛儿下了什么降头吧?否则,怎会总是这般,莫名其妙的听明烛儿的话。
听闻青芒草原上的蛮人擅蛊,明烛儿身上流着蛮族之血,保不准就精通此道。
卓熠不禁在心里骂了叶雪烛一声妖女。
还是个没良心的妖女。
枉他得知薛刚带人到慎王府,讨伐明烛儿的事以后,就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制止。
明烛儿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竟连马车都不肯借他坐一下。
卓熠怒极,恶狠狠地骂了句“你这小气的妖女”,便转身愤愤离去。
挨了骂的叶雪烛也不生气,请祝嵘另备一辆马车给卓熠乘坐。
卓熠是个如假包换的纨绔,一身少爷脾气,插着腰站在祝嵘为他备好的马车前,嫌东嫌西地耍了好一通威风,才觉得挽回些颜面,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卓熠那家伙脾气差,性子又急,很是难缠,辛苦祝公公了。”叶雪烛与刚应付完卓熠,才进马车坐下的祝嵘说。
“比之宫里那些人,要好对付许多。”祝嵘淡然道,接着又温声与叶雪烛说,“我晓得,你不肯与卓家那小子同乘一辆马车,就是想趁乘车的工夫歇一歇,车里没旁人,准你没坐相。”
“那可真是多谢祝公公了。”叶雪烛长舒一口气,便歪着身子半躺在了软榻上。
祝嵘取来一条薄毯给叶雪烛盖上,顺势用手背试了试叶雪烛额头的温度。
这一试不要紧,祝嵘骤然变了脸色,“病了怎么也不说。”
“不打紧,回去灌碗姜汤就好。”叶雪烛语气轻快的说,说完掩嘴打了个哈欠,“我睡一会儿,到了城守府公公再叫醒我。”
烧的这样厉害,还说不打紧?去什么城守府,回府卧床休养才是正经。
祝嵘是真想立刻将人强行绑回王府,却知以叶雪烛的脾气,若不让她亲自往城守府走这一趟,即便抓她回去,她也必定无法安心将养身子。
祝嵘无法,只能吩咐车夫走慢些,让叶雪烛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被五花大绑,跟走在马车后头的薛刚,却扯着嗓门不停地大声哭嚎,吵得人无法安睡。
祝嵘立刻命人堵了薛刚的嘴,耳根才总算清净。
*
得到明烛儿与慎王府的掌事太监,一同押着在王府门前聚众闹事的薛刚,来城守府讨要说法的消息时,城守卓文翰正在他的书房里,抱着一个龟甲和几枚铜钱,以龟板之术占卜。
他前前后后一共占卜了十六次,每次结果都是大凶。
卓文翰不信邪,又卜了一次,结果还是大凶。
他气急败坏地将龟甲狠狠掷于桌上,站起身来,阴着脸朝前厅走去。
一走进前厅,卓文翰第一眼就看见被五花大绑的薛刚,背对着门,跪在厅堂中央。
听见脚步声,薛刚连忙挣扎着转过头,见是卓文翰来了,他挣动的更加厉害,若不是嘴里被塞了团布,不定要如何哭嚎。
卓文翰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拼命用自己那双难看的三角眼,同他打眼色的薛刚,便抬眼望向坐在厅中右首第一,及第二张漆雕椅子上的人。
坐在右首第一张椅子上的,是个年轻姑娘。
姑娘容貌极盛,气质拔群,举手投足间皆透着一股清贵之气,宛若天上冷月,孤高倨傲。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相貌也极为出众,一双单凤眼微微上挑,好看归好看,却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见两人皆对他这个主人的到来无动于衷,依旧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卓文翰心中不免恼怒。
一个小杂种,一个死阉人,凭什么跑到他城守府耀武扬威。
卓文翰正欲发作,不想叶雪烛却先他开口,“五年不见,卓城守别来无恙啊。当年多亏卓城守的格外关照,我渡过了一段没齿难忘的牢狱生涯。卓城守说,我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叶雪烛说话时眉眼弯弯,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被这样一双眼死死盯住的卓文翰,瞬间脊背生寒,竟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五年前,卓文翰因爱子卓熠,在城中大乱那日堕马重伤,盛怒之下,便将这笔账算在了,被暂时关押在衙中大牢里的叶雪烛身上。
不仅不给吃喝,还对已身受重伤的叶雪烛滥用私刑。
在当时的卓文翰看来,叶雪烛身为流着蛮族之血的判臣贼女,必死无疑,绝无被赦免的可能,他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对叶雪烛用刑泄愤。
那日,卓文翰亲眼看着两个衙役,将奄奄一息的叶雪烛,抬上前往京都的囚车。
他咬定,叶雪烛绝对活不到京都城,甚至活不到走出幽州。
他是万万没想到,叶雪烛还能活着回到寒宵城,并且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面前,说要“报答”他。
卓文翰只觉得一阵胸闷晕眩,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直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卓熠见状,连忙上前为他爹拍背顺气。
一边拍,一边狠狠剜了叶雪烛一眼。
看把我爹气的,气死了你陪我一个爹?
叶雪烛却是一脸无辜,我说什么了?我说的可都是好话。
卓熠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是冤枉明烛儿了。
方才,明烛儿不仅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还口口声声说,要报答他爹昔日的关照。
倒是他爹,目光闪烁,一副很心虚的样子。
卓文翰的确心虚,不只心虚,心里还很惶恐。
之前,初闻明烛儿还活着,且要虽废太子一同流放到寒宵城消息,卓文翰很是讶异,没想到当年只剩下半口气,眼见是活不成的人,竟然活了下来。
回想当年,自己一气之下,对明烛儿滥用私刑的事,卓文翰多少有些惭愧,也有一点儿心虚,可想着明烛儿如今只是区区一个王府贱奴,即便记他当年之仇,也奈何不了他。
但今日,见明烛儿好不嚣张的找上门来,当面说要为当年之事“报答”他,卓文翰心中那点儿惭愧和心虚,便尽数化为了恐惧。
卓文翰肯定,除了慎王以外,明烛儿背后一定还另有厉害的人物为其撑腰。
若无十足的把握,能拿捏住他,明烛儿怎敢在他面前这般狂言妄行。
卓文翰越想心里越慌,咳嗽的也越厉害。
而事实上,叶雪烛背后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座,能纵着她在寒宵城中为所欲为的靠山。
她今日主动登门,并故意在卓文翰面前张狂,就是要卓文翰相信,她确实还另有靠山,让卓文翰认定她和慎王都很不好惹,日后不敢与她和慎王府为难。
在来时的马车上,叶雪烛一边闭目养神一边琢磨,要如何如何才能唬住卓文翰。
却没想到,她才讲了个开场白,卓文翰就吓得几乎咳出血来。
当真是把“做贼心虚”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此也好,省得她再多费口舌。
好不容易才止住咳的卓文翰,虚弱地靠在卓熠身上,任由卓熠将他扶到主位上坐下。
叶雪烛见好就收,没再拿话刺卓文翰,在与卓文翰介绍过祝嵘以后,便主动将话题扯到了薛刚身上。
听完薛刚在慎王府门前的所作所为以后,卓文翰好险没抄起桌上的茶盏,朝薛刚脑袋上砸。
心中暗骂,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净会给他添乱,是嫌明烛儿还不够恨他吗?
自己作死也就罢了,可别连累他们一家。
卓文翰立即向叶雪烛解释,此事与他无关,都是薛刚自己的主意。
叶雪烛不置可否,又问卓文翰,可知徐家绣庄的惨案。
卓文翰道,他也是昨日才听说这桩惨事,在此之前,他对薛家父子犯下的恶行毫不知情。
卓文翰还信誓旦旦的说,为了避嫌,他原本已经决定,要将此案上报到州府衙门,请州刺史张大人亲审此案,却不想案犯薛世才,昨夜竟然被人给杀害了。
听卓文翰主动提到薛世才,叶雪烛便顺势问道:“敢问卓城守,薛世才是怎么死的?”
卓文翰答:“溺水而死。”
“是溺死在衙门的水井里?”叶雪烛又问。
卓文翰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明烛儿为何会有此一问。
薛家父子作为合谋杀害十九人的重犯,本该被投进衙门大牢严加看管,至少也该拘在衙门里,不许随意外出走动。
是以听闻薛世才为溺水而死,明烛儿的第一反应是,人是在衙门里溺死的。
不过,明烛儿也极有可能是揣着明白故意装糊涂,卓文翰想。
薛世才被杀,明烛儿嫌疑很大,这丫头没准儿是为了混淆视听,特意跑来城守府,演这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卓文翰心里这样想,可无证无据的,他也不敢乱说,况且在这件事上,他也有些理亏。
倘若昨日,他肯听他儿卓熠的话,把薛家父子关押起来,派人好生看管,薛世才大约也不会不明不白的溺死在城东的小清河里,今日这些糟心事也都不会发生。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秉公处置薛家父子,他是被薛刚胁迫,不得已才答应在徐家绣庄一案上,为薛家父子周旋。
一想起昨日,薛刚梗着脖子,阴阳怪气的对他说“大人与小人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时的样子,卓文翰就气的脑仁疼。
二十多年来,一直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唯命是从的薛老狗,竟然敢用那种语气跟他说话。
还说什么,“若大人真将徐家绣庄的案子,上报到州府衙门,小人自会老老实实向刺史张大人交代案情。除此以外,小人还会将大人这些年来,暗地里做的那些‘好’事,一五一十统统向张大人交代。”
想到这儿,卓文翰忍不住怒视被麻绳捆绑的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薛刚,心道:昨夜溺死在小清河里的,怎么不是你这条披着狗皮的老狐狸。
见卓文翰半晌没说话,祝嵘不禁轻咳一声,提醒道:“卓城守,我们姑娘问你话呢。”
卓文翰回神,正寻思该如何应付叶雪烛的问题,就听他傻儿子卓熠大声道:“人不是溺死在衙门的水井里,是溺死在城东的小清河里。”
“竟不是溺死在衙门里。”叶雪烛故作惊讶,看着卓文翰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卓文翰自知理亏,却不想被叶雪烛牵着鼻子走,便道:“经查验,薛世才应该是昨夜子时前后,被人从背后袭击,坠入河中,溺毙而亡。介于叶姑娘多少有些杀害薛世才的嫌疑,本城守不得不问一句,昨夜子时前后,叶姑娘身在何处?”
“我昨夜去了书院。”叶雪烛如实答。
卓文翰意外,没想到叶雪烛会大方承认,自己昨夜不在慎王府。
他便是有一人证,能证明叶雪烛昨夜子时前后,独自在街上游荡,才会有方才那一问。
只等叶雪烛谎称自己一整夜都待在慎王府,他再将人证请出来,狠狠打叶雪烛的脸。
如此,即便不能当场坐实叶雪烛就是杀死薛世才的凶手,也能证明叶雪烛有重大嫌疑。
谁知叶雪烛竟不按常理出牌,就这么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计划被打乱的卓文翰,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发问:“叶姑娘说昨夜去了书院,可有人证?”
叶雪烛本也打算如实回答,有一个人证。
可转念一想,又不愿将无辜的李四,牵扯进这些恼人的是非中,于是答:“我昨夜独自一人去的书院,无……”
没成想,还未等她将那句“无人作证”说出口,就听一道清朗温润的嗓音,从门外传进来,“我能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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