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治前任作妖指南

　　The chapter 3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何冉再次确认无人反应，于是退后了几步，一个助跑借力踹在门上，希望暴力破门而入。连踹了三四次，何冉感觉自己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用的力度也越来越大，终于在第五次的时候成功了。

　　无视碎了一地的玻璃和木渣，何冉快步走进办公室，却看见顾绪之端端地坐在那，只不过头发有些凌乱，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沙哑和略有些虚弱的声音：“何部，怎么了？我刚才在睡觉，没听见，不好意思。”

　　何冉气得简直要吐血三升，但他按捺住心中的火气，对顾绪之说：“叫你你也没反应，我看你不是睡了是昏迷了吧。”说着要绕开顾绪之去打开灯。

　　在经过顾绪之身边时何冉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顾绪之的手凉得吓人，何冉下意识的挣了一下，就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出来，甚至听见了顾绪之的手无力地摔落在桌子上的脆响。

　　“你怎么了？”何冉意识到不对劲，停下了脚步问。

　　“别……别开灯……求你，别动。”顾绪之的声音完全地低了下去，话到最后几不可闻。

　　何冉心里的火一下子全没了，看起来顾绪之的状态不太好，可是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顾绪之刚才垂下去的手现在紧紧地拽着他风衣的下摆，比刚才用力的多，好像怕何冉突然消失在黑暗中一般。

　　他借着从破碎的门外透进来的些许微光观察着顾绪之。

　　顾绪之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脸色好像格外苍白，另一只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紧紧地攥着什么，仿佛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陡然安静下来的顾绪之虚弱至极，跟他平时浪里小白龙的精神劲大不相同，一副可怜样看得何冉心里有一丝丝的怪异感，好像有什么小虫在一点点地啃噬他的心脏，有点痛，也有点痒，多年来心上那块坚冰仿佛都微微融化了。

　　何冉伸手去拿顾绪之手里的东西，顾绪之紧了紧手指，半阖着眼睛，暗绿色的眼眸沉没在长长的眼睫下，透着一股固执，何冉抠了好几下愣是没抠开，又不敢太用力让顾绪之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松手，我看看是什么。”何冉俯下身，无奈地对顾绪之说道。

　　顾绪之抿着嘴，犹豫了很久才迷迷糊糊地松开了手，何冉伸手接住，借着光粗略的看了一眼。

　　“nervine”白底红字的小药瓶。何冉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他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神经镇定剂。何冉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顾绪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记得顾绪之的母亲临死之前，家里的橱柜里全是这种东西。

　　现在顾绪之这个样子，令他想起来那个压抑的下午。

　　窗外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房顶上，屋里的人没有一个出声打破这诡异的安静，几乎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准确地说，是等一个人死亡。

　　十七岁的顾绪之站在他母亲的床边，地下是凌乱的药瓶子，神经镇定剂都洒了出来，被踩在脚底下，碾成了粉末。何冉站在卧室门口，隔着床幔看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渐渐枯萎，鲜活成死寂。

　　顾绪之的母亲蜷缩在床上，呼吸在颤抖中已经彷若游丝。无论是谁都知道，她时日无多。可顾绪之就偏偏是那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何冉至今还记得当时的顾绪之一言不发垂着头站在那里的模样，谁劝也没有用。

　　他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难以置信。床上的女人呼吸停止，瞳孔开始涣散，她最后的影像是顾绪之崩溃的脸。

　　窗外一声惊雷，暗沉的天色里，大雨瓢泼。顾绪之的世界里云翳层生。

　　思绪回到现在，何冉看着和当年的顾母一般无二的顾绪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惋惜？心疼？愤怒？好像都有一点，但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

　　何冉把药扔进垃圾桶，站在垃圾桶边点了一支烟。他太清楚顾绪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典型的戒断反应。对于神经镇定剂，久用之后突然停药会产生戒断症状。包括焦虑、睡眠障碍、厌食、恶心、呕吐、高热、低血压、震颤、抽搐、定向障碍及幻觉等。

　　虽然不知道顾绪之为什么要突然停药，但他用药的原因何冉知道一点，大抵还是对于他母亲的死无法释怀吧。

　　何冉狠狠吸了一口烟，剩下的被他直接掐灭，然后他仰起头，吐出一口白色的烟，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转身看着逐渐清醒的顾绪之，蹲下身对他道：“收拾一下你的东西，这几天先去我那。”

　　顾绪之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盯着他，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嗯。”

　　何冉叹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当年的事情重演，更何况顾绪之对于他的意义并不简单，具体怎么样他也说不清，但就是，不能做到眼睁睁看着他走上和他母亲一样的路。但或许只是一点点同情吧，何冉自嘲道，你未免把自己剖析得太高尚了。

　　替顾绪之收拾好东西，何冉才发现徐逸早就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锦鲤大人，我老婆来接我了，你的车钥匙给你放桌子上了。

　　何冉摸索着找出车钥匙，架着顾绪之慢慢往下走，顺带着跟保安部说了一声报修玻璃门的事。

　　“老李？今晚值班啊，我那个办公室的门坏了，麻烦你给我填一下报修登记表。”何冉探头向着值班室里的中年人道。

　　“你那个门又咋了？谁又惹你了？上次被你踹坏了之后维修部的来看，还以为遭遇了恐怖袭击。”李大年苦笑着调侃了何冉一句，眼睛盯着值班室里的电视机，没有注意到顾绪之的异常。

　　“我是和平主义者，不干那种破坏社会安定的事。顶多用脸祸国殃民。”何冉一边往下走一边回道。

　　李叔笑骂了一句什么何冉没听清，倒是顾绪之闷闷地笑了一声。

　　深夜的街道总是寂寥的，何冉把车开得四平八稳，不时还要看看顾绪之是否出现了进一步的戒断反应，但是就目前来看，顾少爷正在稳步恢复中，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了

　　但就在这时，何冉拐过一个弯，本来空无一人的路上突然停着很多辆车。

　　何冉皱眉，这个点也不是堵车的点，这么多车堵在这里想必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他向后视镜里看了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已经停了好几辆车，把他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这下好了，只能在这等着了。

　　他降下车窗，打算点一根烟，但是考虑到顾绪之——算是半个病号吧，还在睡觉，于是默默收回了准备往衣兜里摸烟的手，就在他升上去车窗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在前边走得好好的你自己没长眼撞上来这能怪谁？按道理讲我也是受害者，你在这胡搅蛮缠什么劲？”张林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的传过来，何冉确定自己没听错，张林特有的公鸭嗓已经濒临破音。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顾绪之，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下了车，然后锁上了车向着前方走过去。

　　隔着十几米他就看见张林正在跟一个中年女人僵持，旁边是张林的大众汽车和那女人的斯柯达，斯柯达的车前盖被撞得顶了起来，张林的大众也好不到哪去，右尾灯被撞得一点不剩，剩下的渣子都被嵌在了右侧变形的后备箱车盖里。

　　女人很激动地揪着张林的公文包，大声地嚷嚷着“赔偿！你得赔我！”一类的话，看起来已经快要失去理智。

　　张林脸红脖子粗地争论着，可是也没法摆脱那女人的手，她的手跟钳子一样狠狠地，张林像一只可怜的小鸡仔左右摇晃，鼻梁上架的眼镜都摇摇欲坠。

　　何冉快步走上前去，女人见有人过来便松开了手。

　　“你们怎么回事？”何冉对着张林说，一边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张林站到他身后去。

　　“警察同志！他撞了我的车！”女人神情很激愤，指着张林控诉道。

　　何冉无语地看着女人：“我不是警察，我是他同事，你们俩有什么事情先等交警来了再说——如果报警了的话，现在最好不要争论太过。”

　　张林探出一个头：“你没长眼睛吗？谁撞了谁你自己心里没数？”

　　“少说几句不会死，”何冉一把把他的头按回去，“谁撞了谁等会交警来了再说，监控也有，如果你说的对那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女人恨恨地瞪了何冉一眼，何冉耸耸肩，直视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眉目间总带着一丝冷淡，女人见状便不再说话。

　　倒是张林又凑上前说了一句：“我还没来得及报警，她说要私了。”

　　何冉疑惑地看了一眼已经扭过头去的女人，但还是没说什么。女人低头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过了半响道：“要不这件事就算了，我刚才太激动了，不好意思，我这是新车。我还急着回家，还是算了吧。”

　　张林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女人上车离开，还沉浸在刚才被女人泼妇骂街一般怒吼的震惊中。

　　何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早回家吧，车明天再修。”

　　张林点点头拉开车门，又想起来什么，回头对着何冉说道：“对了老何，你真的是个锦鲤啊。今天多亏你了。”

　　何冉差点给自己的口水呛着，只好摆摆手，在车流开动前钻进了自己的车里。顾绪之已经醒了，看着何冉回来也没说什么，倒头又睡。

　　他们到达何冉家的时候顾绪之已经完全恢复了，没等何冉招呼就自觉地提上了自己的东西——他东西不多，就一台笔记本和一件常放在办公室的风衣。毕竟事出匆忙，他也没可能收拾得整整齐齐。

　　“今晚我先排查一遍内部的资金流转记录，如果不是记录有问题明天就转入人员调查，”何冉一边上楼一边对顾绪之说，“就目前而言你还不太了解我们公司的管理层情况，但是钱老爷子应该跟你提到过，我们有暗查管理层个人消费记录的权利。”

　　“不违法吗？”顾绪之轻声道，这个破旧的居民楼哪都不好，就走廊修得特别空旷，一只耗子吱几声都可能有人认为隔壁在锯木头。

　　何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知道我们管理层为什么那么少的人吗？就是因为大部分有能力的人都不接受自己的私生活被人以合约的借口介入太多。他们都太骄傲，只想要站在众生之上的地位，却不希望被踩在脚下的蝼蚁有抬眼监视他们的权力。”

　　顾绪之若有所思：“他们签过协议？”

　　何冉不置可否，掏出钥匙开了门，在鞋柜里随手掏出来一双拖鞋。顾绪之往里瞟了一眼，成叠的一次性拖鞋，看起来何冉家里平时来人还是挺多的。

　　“徐逸和咱们公司同事经常会过来，不过这几天应该是没事的。”何冉低头换鞋，把自己的拖鞋从何三黑嘴里拽出来，惹得何三黑又跟他呲牙咧嘴了一番，被他一巴掌拍在头上，吐了吐舌头跑了。

　　顾绪之换好鞋已经自觉地进了屋，然后马上又倒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何冉一下子倒退不及跟他撞在一起。

　　“干什么？前边有老虎还是鳄鱼？”何冉把他推开，抬头向里看去，但也是瞬间惊了一下。

　　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坐在何冉卧室的窗边，屋里没开灯，窗外惨白的光打在她脸上，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搭在肩头，说不出的诡异与哀伤。

　　她一动也不动，像是在拍鬼片。何冉觉得顾绪之没有当场叫出来已经是很有毅力了。

　　“小萌？”何冉稳了稳，打开灯定睛一看，叫出了她的名字，“你在这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姑娘从窗台上下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看着姜小萌一步步走过来，顾绪之往旁边站了站，他很敏感的觉出来她对他有敌意。不过大部分还是冲着何冉的，自己还是靠边站比较好。

　　“何冉，我想了很久才明白，虽然你不喜欢我了，可我还是很喜欢你，像是鱼离不开水，”姜小萌在何冉身前站定，仿佛用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一句话，眼神直直地看着何冉的眼睛，双眸泛起水光，看起来楚楚可怜，“我们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何冉感觉自己仿佛真的成了劣质锦鲤，这一整天诸事不顺。特别是现在，尴尬的气氛让空气变得令人窒息，这偶像剧一般的台词着实让他天雷滚滚了一把，好死不死还看见顾绪之站在一旁努力憋着笑，一点救他的意思也没有，一副只打算看戏的戏谑表情让何冉现在就想抄起家伙打得他面瘫。

　　姜小萌这个姑娘长得很标致，往人堆里一站都是那种能一眼看见的绝色，只可惜情商不太高，经常说出一些令人尴尬不知道如何接的话。

　　何冉叹了一口气：“小萌，好聚好散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我虽然很帅，但是你也不能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吧？世界上好看的人那么多，对你好的人也不比我差，我看你同事就不错，就你们人事部那个傻……不是，有志青年就不错，有什么理由不试试呢？我今晚还要忙，你先回去吧。”

　　顾绪之眼看着姜小萌的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然而何冉只是递了一张纸，连一句安慰也没有。既然分都分了，就不要再纠缠不清，趁早说开了比较好，省的给对方留下一个藕断丝连的假象，到时候更是“斩不断理还乱”。

　　姜小萌捂着脸，肩膀一抖一抖地，呜咽声抑制不住地传出来，何冉于心不忍，最终还是说：“我送你。别擦这么狠，脸都擦红了”

　　顾绪之目送着何冉和姜小萌下楼，何冉给姜小萌关上那边的车门，然后绕到驾驶座发动了车。他耸耸肩，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开始站在原地打量何冉的小公寓。

　　何冉的公寓面积不大，大概也就九十来平的样子，大部分的面积被客厅和餐厅占据，剩下的两室和一卫一厨分布在房子的南北两侧，客房上了锁，但门缝间没有积聚的灰尘，说明客房应该是还在频繁使用的，上锁应该是防止何三黑进去，或者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客厅墙上挂着一台电视，电视正对的就是沙发，各种遥控器散乱地扔在沙发上，一个立式酒柜，也上了锁，里面有很多在顾绪之这个行家眼里都算是不错的酒，不锁起来的话，被狗扒拉下来打碎真的是相当令人心疼的。

　　何三黑在他脚边转来转去，傻呵呵地对着顾绪之，吐着舌头“哈哈”发着傻气。顾绪之蹲下身来摸摸它，它便欣喜地又蹦又跳，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里完全都是信任。

　　“你主人他这几年还好吗？是不是，很辛苦？”顾绪之轻轻地问，寂静的黑夜里没有人回答，只有一只串串狗低低地吠了一声。

　　何冉这几年过的什么样他确实不清楚，从一个小职员晋升到财务部部长除去他家庭的因素，他自己肯定也付出了相当多。其实要想知道也不难，只不过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跟以前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这么多年过去他才鼓起勇气重新和自己的过去见面。

　　他希望何冉可以原谅他的不辞而别，原谅他当年的一切不管不顾任性妄为，可是何冉的生活里似乎并不因为缺少他而失色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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