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群星坠落之时

　　光辉城毕竟是光辉学院所在的城镇，街上多得是拖着箱子走来走去的学徒。谢莉尔的行装与这座城镇非常契合，契合得不会有路人多看她一眼。
　　左手拉着‘行李箱’，右手拿着出发前画好的地图，谢莉尔没多久就找到了加兰的住所——因为离学院特别近。

　　从外观看来只是普通的稍显富裕的民居，两扇圆拱形的柱状铁门和藏在后方的二层建筑，隐约还能看见冒出一个头的迷你花园。
　　一种常见的攀缘植物在加兰消失的这一年左右的时间内，几乎把铁门全都覆盖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点点黑色。迷你花园展露出的一角中凌乱地生长着各种野花野草，将好好的宅邸给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氛围。
　　通过输入秘文开启了铁门的谢莉尔，在走进房门的一瞬间就被内外巨大的差距吓了一跳。
　　“这……这是工坊？”

　　魔法师工坊——完全由魔法师支配，为魔法师提供生活、储藏、研究的私密场所。
　　外形是二层建筑的房屋内却容纳了巨大的空间，光是谢莉尔见到的‘前厅’就比外观的房屋大了许多，更别提左右两侧似乎难以望到尽头的走廊。
　　两条走廊里开着一下子数不清的门，光是所有肉眼可见的空间体积堆叠起来，就完全不可能只有外观显露出来的那么大。

　　“……嗯，曾经是我的工坊。现在我已经失去对它的控制力了，如果不是有你在大概连大门都进不来吧。”
　　加兰将箱子顶开，熟门熟路地移动到左侧走廊的第四扇门前，泥浆做成的触手指了指门，示意谢莉尔用秘文打开它。
　　后者点点头，在跟过去的同时戴上了防护二件套。
　　学徒所能调用的微量魔法元素能做到的事情极其有限，但显然拿来开门是足够的。于是谢莉尔又写了一遍秘文，这回手势比第一次顺畅了不知道几倍，也许再多来几次她就能完全默写下来了。

　　顺利开门后，展露在谢莉尔眼前的储藏室……或者说是展示间，一个展示了加兰学生时代的房间。
　　从谢莉尔十分熟悉的白底金纹制服、许多课程的教材，到她听说但没亲眼见过的表彰奖牌、奖杯、赞美信。
　　还有更多的，是谢莉尔完全不知道的属于加兰的私物——比如漂浮在正中央的六角水晶。
　　每一个人的目光首先都一定被六角水晶吸走，不仅是因为它的位置，更因为这间储藏室的光源全来自于它。

　　“很漂亮吧。”加兰也望着水晶，看它柔和而温暖的光芒给予其他所有的‘回忆’明亮的色彩，“这是我和艾尼科的誓言，约定了我们此生都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它就是信物吗。”谢莉尔甚至都不需要用问句。
　　“嗯。”

　　纯洁的友谊欣赏完毕，谢莉尔该做正事了。
　　她拿出一个刷过黑漆的木匣子，上面简朴得除了木头的纹路外没有任何花纹——自然也没有符文。
　　看上去甚至还有些陈旧。
　　谢莉尔将它单手捧着，另一只手向上翻起盖子，露出木匣子更加朴实无华的内在。甚至连一层内垫都见不到，只有和外壁一样黑漆漆的木头。
　　但‘誓言’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般，从原来的位置上缓缓飘落下来……直到它安静地躺在了木匣子中。
　　合上盖子后，六角水晶的光芒被收拢在这一盒之内。
　　而失去了六角水晶的储藏室并没有因为失去光源而变得昏暗，原本安置的照明设备被激发，室内依然保持了明亮，但却没有刚才温暖柔和的氛围，比对之下显得十分无机质。

　　谢莉尔心中觉得有些神奇。
　　这份神奇针对的不是直接铭刻在墙上的照明符文，而是她手中的木匣子……真的只是一个，从地摊上低价买来的普通二手饰品盒。
　　她明确地知道自己没有调用魔法元素，而加兰又是无法使用魔法元素的状态。
　　那‘誓言’为什么会自动降落呢？
　　求知欲让谢莉尔忍不住询问当事人加兰。

　　“因为‘誓言’本身算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它能够感受到我的召唤并自己行动。”
　　解释着的加兰回望了一眼储藏室，慢慢移动到门外。谢莉尔也跟着离开后，门自动关上了。
　　“是这样吗？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特殊的契约魔法……”
　　事实上学院的教材内也的确只把‘誓言’和其他契约魔法一起介绍，也基本没人会突然觉得‘誓言’这个魔法和书上说得有出入。
　　“很正常，我成为了魔法师之后才发现有些知识和当初学到的不尽相同。这也是因为学徒没办法更上一层，即便有心教授也难以领会或者毫无用途。”
　　加兰抬起头，谢莉尔也跟着看向了工坊的顶部——深邃的星空。
　　以谢莉尔的见识并不能判断出这究竟是现实的星空，还是加兰自己制造的星空，但房屋直接连接到星空这回事总是令人惊奇。
　　况且这也并不是追求浪漫的人士会涂刷的壁画，而是一望无际的、深邃的，是真实存在的天际。

　　情不自禁地被群星闪烁的黑幕吸引得入神了好一会儿，谢莉尔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激荡的心情冷静下来后，比起星空的诡秘，更让她感受到冲击的是——加兰才成为魔法师一年。
　　难道这样的布置即使对于年轻的魔法师来说也能轻易做到吗？
　　魔法师与其他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谢莉尔又切身地体会到一次。

　　离下一班次的魔纹车还有几日的时间要等待，于是他们直接在光辉城的魔法师公会里给艾尼科传讯。
　　发送急件需要秘文，好在魔法师公会的隐私保密做得非常好，不然被其他人发现这是用‘加兰’名义发出的讯息就不妙了。
　　虽然可以附上物件，但‘誓言’却是要留在加兰身边的。反正一个秘文应该足以引起好友艾尼科的注意，如果一天后等不到回信再考虑附上也不迟。

　　于是两人就顺理成章地住在加兰的工坊里，度过令人胡思乱想的等待的时光。
　　期间加兰让谢莉尔到工坊的各个角落搜集了一些储藏品，然后把它们打包带走。他毕竟曾是这所工坊的主人，各种物品摆放的地点不说完全知晓，起码大部分还是心里有数的。
　　带走的东西包括了加兰制作的药剂、符文制品、魔法阵和少数珍贵易携的材料等各式库藏，同时还拿了一个附加了平稳、轻盈、坚固、密封等诸多属性的高级箱子用以装载它们。
　　谢莉尔没问为什么要带上它们，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都是用来防身的。

　　工坊大部分时间充当了魔法师的起居地，所以有床是很正常的。
　　然而却不会有两张床。
　　毕竟这么私密的地方，一般不会留人过夜。

　　虽然加兰目前的状态并不需要在床上休息，他也完全不介意谢莉尔征用他曾经的床……但是谢莉尔自己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立马果断地拒绝了加兰的建议。
　　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抗拒的气息。

　　“……”
　　他本意是想让谢莉尔得到更好的休息。
　　卧室是工坊第二安全的地方，也许在那里谢莉尔能松开紧绷的神经——他是这么想的，然而谢莉尔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不过大致原因加兰也猜得出，所以他没有继续劝谢莉尔，而是指引她搬了一套备用的被褥铺盖在地上，言语中仿佛不经意地透露出他从未使用过它们的信息。
　　这样的对待果然让谢莉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加兰突然想起当初搭档上课时，这位学妹给他留下的整体印象就是这样。非常害羞，全程都红着脸甚至都不敢抬头——这并不少见。
　　他的朋友里也有许多不善于交际的人，这方面的缺失并不会降低他们取得的成就。
　　所以加兰温和地引导学妹一点一点地凑出自己的见解，以他的水准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法术理论不算太好。
　　加兰不忌讳分享经验。
　　与之相反，看到学妹因自己的教授而比之前学到了更多或者少走几条弯路，他也发自内心地替她高兴……即使加兰清楚地知道，谢莉尔学妹以后可能不会走上魔法师的道路。

　　现实果然没和他当初预料的相差很远。

　　——

　　谢莉尔躺在温暖的被子里。
　　视线的前方是静谧的星空，睁开眼总有种自己睡在野外的错觉，对她而言是倒是极为新奇的体验。
　　近阵子她为了加兰的事情总是思虑很重，现在反倒是没什么睡意……不如说，谢莉尔的身体早就习惯了晚睡，真该死。

　　自从进入了学院，谢莉尔就不怎么再单纯地注视过头顶的夜空了。
　　有那么多东西要学，每分每秒都紧张得不行，夜夜都倒头既睡。仔细想想她似乎连梦都不怎么做，总是睡得非常沉。
　　就她从前住的那种破屋子，夜里风水雨打电闪雷鸣居然也叫不醒补眠的少女，而窗户就挂在床边上。

　　现在她有时间来欣赏夜晚的美丽，却发现这星空似乎也并不如第一眼所见的那样惊艳了。
　　美丽。
　　夜空其实依然美丽，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谢莉尔当然也喜欢美丽的事物，毕竟人类总是向往美好。
　　然而纯粹的美丽却不能让谢莉尔得到什么，最多也只是短暂的快乐。就像这片加兰开辟的夜空，她也并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很无用。

　　当谢莉尔对美有了这种认知后，所有装饰品在她的眼里都蒙上了灰色的阴影，所有的美都失去了它们原本的颜色。
　　但是谢莉尔又觉得加兰不会费了大力气，却只作出一个装饰用的‘天花板’，这片星空应该有别的功能。
　　——比如说每一颗星星都含有一个攻击法术，在工坊遭遇侵入者时会自动攻击。又或者它们中间储藏了加兰迄今为止遇到的每一个人的信息，是一个巨大的资料库。
　　脑海里转了几种想法后谢莉尔越来越精神，恨不得现在马上就问问加兰到底是有什么玄机。

　　……但是这样肯定会打扰到加兰休息。
　　于是谢莉尔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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