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快把我妹带走！

　　这个周末的时候，我的父母带着姐姐和我去福鼎给爷爷奶奶扫墓，本来我是不想去的，可是正好是我爷爷奶奶去世十周年，我也不好不去，至于我的小姑姑，则是被我舅姥爷叫去顺京了，似乎是有事叮嘱。
　　在我和老爸轮着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之后，总算到了葬着我爷爷和奶奶的小村子。
　　我下车之后腿都软了，满脑子就想着找个床睡一觉，反倒是我姐，一下车就开始拉着我妈东拍拍西拍拍的，最后还不忘自拍，令我无语，不过碍于她一身神功，我还是没说什么。
　　我爸很快看出了我的心思，拉着我去了老宅子，看样子是想拉着我搞个大扫除，我心里刚开始哀嚎，我爸居然伸手敲了敲门，态度很是恭谨。
　　“爸，没人你敲什么门啊？”我好奇地问道。
　　“闭嘴。”老爸瞪我一眼，又敲了敲门，确定没人才推门进去。
　　我都有点好奇，什么人能让我这老狐狸亲爹这么谨慎。
　　难道这老宅子里面还有守祖屋的老人？可我老家是长沙，怎么也不该有其它长辈在这里了啊。
　　我也打开门探头进去看，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像是一直有人在住，这地方经常下雨，植被种类多，长的也很茂盛，头上就有垂下来的藤蔓，搞得就像水帘洞一样。
　　“没人啊！”
　　我爹一巴掌糊在我头顶上，道：“别在这里放连环屁，滚到偏房去给我老婆和你姐收拾房间去，我去里面上柱香。”
　　“我去……”我咽下话头，乖乖去偏房收拾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爷爷奶奶为什么要住这么偏远的小村子里，死都要埋在这里，好歹我家也是能在西湖边上买房的人家。
　　要说生活质量，这里肯定比不上杭州，环境优美嘛，杭州也不输给这里啊。
　　尤其是我奶奶，祖籍是顺京，纯正的北方人，在这种多雨的鬼地方，难怪不到七十人就没了，我爷爷没过几年也走了。
　　不过据我小姑姑说，奶奶和舅姥爷都是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想的多，身体都不大好，更活不长了，就是所谓“慧极必伤”嘛。
　　我到了偏房，这里也被收拾的很干净，除了需要把被子拿出来用电暖气烘一烘，也没什么需要打扫的，我就打开电暖器，一边烘被子一边哼着小调。
　　不过这里这么安静，我老了来这里住也挺不错的。
　　把被子烘干之后，我就坐在屋檐下面玩手机，这地方信号居然还不错。
　　“小混蛋，让你打扫屋子，坐这儿玩手机？”
　　“诶，爸你别别别……我把这场比赛看完。”
　　“看屁！”

　　我被没收了手机，无语凝噎，只能在老屋子里面瞎晃悠。
　　这么偏的屋子还有不错的网络，据说归功于我奶奶，她是她那个时代的算是黑客的计算机精英，我爷爷有一段时间一直在追求我奶奶，为了保证联络畅通无阻，硬是在这里拉了根网线，方便随时叽叽歪歪、黏黏糊糊。
　　……是我不懂那个年代的人的浪漫。
　　我溜着溜着到了正厅后面的屋子，这里上着锁，应该是我爷爷的书房，我爷爷自从在这里安定下来就开始写一些回忆录一样的东西，不过这些文字他从不让我们看，也不知道为什么，据说当年还有出版社找到他想要为他出书，也被他拒绝了。
　　之前说了，我奶奶和我舅姥爷都是聪明人，我爷爷自然也是（不然怎么可能追得到我奶奶），据说他长得很好看，既是个摄影师，又是鉴宝师、作家，马甲能掉半个圈。
　　他在这个圈是大师，那个圈也是牛人，两个圈的人互相推荐大神，好么，都是我爷爷。
　　我对爷爷和奶奶的记忆不是很深，我家在杭州，爷爷奶奶家在这边，一年能见一面就不错了，暑假我也不愿意来这么一个穷乡僻壤，见的次数自然不多。
　　我印象中的爷爷总是稳中带皮，逗起来连我奶奶都不放过，最后一般会被我奶奶拿着炒菜铲子怼回去，按我爸的说法，爷爷是“老不正经”。
　　至于奶奶，她和别人家的奶奶也不一样，她没有“波斯菊一般的笑容”，她似乎是个不喜欢笑的人，可她对我们总是会笑，浅浅的、温柔的笑容，这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特殊的人，一直特别骄傲。
　　我爷爷比奶奶大了十五岁，这一直让我怀疑我奶奶不会是我爷爷的童养媳吧，不过据我舅姥爷说，我奶奶是被我爷爷拐卖出来的媳妇儿，小时候我一直信，长大了就不信了。
　　谁家拐卖的媳妇儿这么恩爱？

　　“哟，你在这儿呢。”
　　“吴忧你来了。”
　　我姐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道：“采风呐。”她笑嘻嘻地问道：“你呢？不去找你的网友吗？”
　　“我有病啊，我就好奇他住哪儿，干嘛去见他。”
　　因为我奶奶是干黑客的，所以我家一直对信息安全很注重，或多或少都要掌握一些电脑技巧，查个IP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吴忧口中的“网友”是我网上认识的，说来这人还挺有意思的，我也是无意间加了好友，有一次在空间分享我家那间古董店的新货的时候不小心出了知识性错误，结果就被我这位未曾谋面的网友朋友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
　　虽然面子丢了个干净，不过这也引起了我对这位兄弟的兴趣，我很快就在网上和这位兄弟聊熟了，还顺手查了查他的IP，就在我爷爷奶奶的这个小村子里。
　　“不见就不见呗，你个单身狗，滚一边去，我要拍照了。”
　　“我靠吴忧你有毛病啊！”
　　忽然有人出声道：“不能拍。”
　　我和吴忧一起回过头，看到那个人静静地站在发黑的柱子旁边，像是要隐藏在黑色中，下一秒就要消失似的。
　　他穿着连帽衫和休闲裤，碎发略长，已经快要遮住眼睛。
　　吴忧微微一愣，脸上已经换了一副表情，放下相机笑道：“好好好，不拍不拍。”
　　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两个字——“心动”。
　　“那个……小哥，请问你是……？”
　　小哥抬眼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吴忧就喜欢高冷这一茬的，仍旧不死心的想要搭话，不过在我看来是因为她喜欢帅哥。
　　我叹了一口气，给去准备东西的老爹发了条消息，说家里有个陌生人，老爹立刻飞速回复我，让我把人留下来。
　　“那个……”我尬笑两声，搭话道：“小哥你家就在这附近吗？”
　　小哥看向我，嗯了一声。
　　吴忧气鼓鼓地看着我，显然是没想到她说了那么半天都没个回音，我就尬聊一句，这位高冷帅哥就回话了（虽然是个嗯）。
　　我看这位小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继续道：“你爷爷奶奶和我爷爷奶奶是不是朋友啊？还是邻居，所以你才过来的？我刚才看到屋子里面都被打扫过了，应该是小哥你帮忙做的吧。”我对上他黑黝黝的纯净的眼睛，为了避免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接着说道：“我爷爷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姓吴，他叫吴……”
　　他道：“吴邪。”
　　我心底转了一圈，笑着道：“对，这么说小哥你认识我爷爷啊。”
　　“嗯。”他看了我一眼，道：“我还认识你奶奶。”
　　“啊对对对，我奶奶姓程，程锦，名字挺好听的哈哈哈……”
　　小哥没有接话。
　　我一时间又没了话题，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小哥抬头望着雾蒙蒙的天空，最后自暴自弃地翻着店铺里的伙计给我发过来的新货的图片，从小钱钱里面找点安慰。
　　“这个看起来成色不错啊，应该是……”
　　“南北朝的东西。”
　　我仔细看了看，说得还真没错，猛地一抬头，看到小哥沉静如水的眼睛，吓得倒退几步，哈哈了几声，道：“小哥你也懂这些啊……”
　　“嗯。”
　　这样准确的判断实在是有点难得，我看着面前这位小哥，忽然有种预感，试探着问道：“黑金古刀？”
　　他看向我。
　　确认过眼神……
　　他真是我的热心网友？
　　吴忧也瞪大了眼睛，她刚要说什么，我老爹已经走了进来，对着小哥哥恭敬道：“张叔叔。”
　　小哥特别淡定地点点头，道：“小焰。”
　　啥玩意儿？叔叔？小哥？还有小焰这个和我老爹的褶子脸完全不符的可爱昵称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我目瞪口呆，忽然想到，这么说，我爹也能叫我一声叔叔了？
　　“张叔叔，这是我儿子，还有我女儿。”
　　我爹把我们两个拉过去，让我一瞬间感觉像是回到了童年被拉出去见我那些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七大姑八大姨的时候。
　　“那…那啥……张爷爷好……”
　　吴忧一脸懵逼，看着那张帅哥脸，始终说不出“张爷爷”这三个字。
　　“嗯。”小哥依旧理所当然的模样。
　　之后我爸就盛情邀请小哥和我们一起吃饭，小哥也没有拒绝。

　　我坐在他旁边，看到他的手腕细瘦，总觉得他被饿得厉害，忍不住把肉菜往他那边推，至于一旁的吴忧，则是时不时好奇地看着小哥。
　　一顿饭下来，酒饱饭足，我爹和小哥去谈话了，我家一向坚定穷养儿子富养女，吴忧休息，我就和我妈一起洗碗。
　　我妈感叹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张先生就和你爸爸看起来差不多大，现在还是这样啊。”
　　“啥？你是说小哥……呃，我是说张爷爷，他不老吗？”
　　“不老呀。”我妈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你爸还小的时候张先生就这样啦，甚至还要更远之前，你爷爷还年轻的时候，张先生就没变过啦。”
　　我一时间有些眩晕。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超脱我的认识了。
　　虽然我也知道我家底子不算多么干净，我舅姥爷在顺京管着近乎半个城的生意往来，我爷爷在杭州的势力也大得可怕，我那家小破古董店里面摆着的东西个个价值不菲，说我家不涉嫌点什么不光彩的东西，我都不信。
　　可是我爷爷的朋友居然不会老，这实在是有点太神奇了，这跟和神仙做朋友好像也没啥差别了。
　　我甚至都能想到以后我带着我儿子来看小哥的场景了。
　　想到之前在X信上张爷爷对我有爱的指导，我不禁羞耻地低下了头。

　　下午的时候天气好多了，我就开着车载着全家和小哥一起去了山上，山路是有限的，开到尽头就要爬山了，爬了约摸有十几分钟，就到了我爷爷和我奶奶的墓地。
　　当年我奶奶先去世，一年不到，我爷爷也走了，按照他的遗嘱，两人是合葬，墓碑上只贴着两人的合照，写了寥寥几个字，据说是我奶奶的想法，我爷爷亲自写的，最后我爹拓下来让人刻出来的。旁边的是一位大爷爷的坟头，我爸也放了祭品，另一边也有一个坟地，立着一块空白的碑，也不知道是谁的。
　　我们放了祭品，又按照次序上香，也算是做完了一整套，小哥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最后，小哥才在墓碑前上了香，上过香之后，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出神。
　　我凑过去一看，忽然发现这张照片好像是我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照片，边角微微泛黄。照片上的两个人穿着那个年代的衣服，对着镜头，露出淡淡的、真诚的笑容。
　　照片之下刻着他们两个的名字，再下面是他们的墓志铭。

　　——平和，温暖，圆满。

　　下山的时候，我爸和小哥在前面走着，我和吴忧在后面扶着我妈，我听到我爸问道：“张叔叔之后准备怎么办？”
　　我抬头瞄了一眼，看到小哥摇摇头。
　　“我们是一对青椒炒饭，青椒炒饭……”
　　我接收到我爸凶恶的视线，嘿嘿笑了两声，赶紧接起电话。
　　“干嘛呢？不知道你老板忙着呢吗？”
　　“嘿嘿，老板，是黎老爷子送了一批宝贝过来，所以特意和您说一声。”
　　我眼睛一亮，道：“舅姥爷的货？快给我把照片发过来，别拍糊了！”
　　“好嘞。”
　　我爸扭过头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就当作没看见，我听妈妈说他年轻的时候也经常和我舅姥爷混在一起，被我爷爷教育也不管，比我还混得熟，也没啥资格说我。
　　不知道为什么，小哥也看向我。

　　我们在村子里住了约有一个星期，最终还是要回杭州的，期间我也会和小哥交流一下古玩知识，虽然他外表看起来像是个闷油瓶，可说起这些东西来，他的话就多了很多，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脱离人世了。
　　走之前，我爸和小哥再一次进行了交谈，我当然是没资格旁听的，不过偷听一下还是可以的。
　　“……马上就要到百年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要卷土重来，到时候就应该是我的孙子面对这一切了。”我爸的声音格外低沉，似乎被什么东西压抑着，空气中隐隐透露着一股晦涩不明的气氛。“未来的事情不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可以预测和掌控的，九门是否还有能力与他们抗衡，我也不清楚。至少现在小忧和小律都平安的长大了……”
　　我眨眨眼，总觉得这话题听起来怪怪的，好像我爸要我的儿子去拯救世界似的。
　　这太奇怪了……除非我爹疯了，否则这么奇怪的话不该是他说的啊……
　　我忽然想到了我爷爷的书房。

　　那天的阳光透过云层，被汲取了所有的色彩，只是苍白地照耀着地面，我站在爷爷的书房前，面对着命运的门踌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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