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花鸟虫鱼都有自己的时间，各自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人也一样，时候到了就是到了。

　　“开韵师傅，丹现师姐说，她会遭到报应的是什么事？”鉴络漆黑的眼睛看着开韵师傅问。

　　“你要听，我就慢慢跟你说。”开韵师傅微笑着说，柔软的手牵着鉴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丹现本来是青衣巷琼花阁的人，长到十岁的时候被带到了红鹤院，那时候为什么会被带过来已经没有人记得了，就知道那时候的丹现比其他丹字辈的小师妹晚了入门，所以什么都学的慢，经常哭鼻子。

　　开韵师傅说，那时候的丹现比现在有趣又可爱，总是笑的甜甜的，好像海棠花一样，只是嘛，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到了十五岁的时候，丹现和莲语师傅出去游历，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笑还是那样的笑，只是不甜了。

　　又过了一两年。开韵师傅说记不清是一年还是两年了，那时候丹现独自游历的时候在外面带回来一个孩子，鉴字辈，记不得具体是什么了，长得挺好看的，那段时间丹现总是看着这个孩子，但是开韵觉得那时候丹现不太对劲。

　　结果在某一天，孩子就死了，怎么死了也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丹现将孩子的骨灰亲手送到了琼花阁的丁湘手上，丁湘那时候已经在青衣巷站稳了阵脚，但是看见骨灰的时候整张脸都白了，最后是舒兰生扶着丁湘回去的。

　　“丁湘可是敢男装游猎的人啊，那时候居然站都站不住了。”开韵托着下巴说“这事情要是你去问问丁湘，也许能知道是什么事呢。”开韵看着坐在一边的鉴络笑道“这事情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要问吗？”

　　“开韵师傅。”鉴络抬起头，一双眼睛清清白白“我可以抱抱您吗？”

　　开韵愣了一下，侧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过来吧。”

　　鉴络走到开韵师傅面前，扑在她的怀里，开韵师傅的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好闻又不刺鼻，鉴络将自己的脸埋在开韵师傅的衣服里面，好久都没有动作。

　　开韵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直到鉴络从开韵师傅的怀里抬起头，双眼依然清明，没有一滴眼泪。

　　“开韵师傅，以后我就跟着您和丹现师姐了。”鉴络说“我会听话的。”

　　开韵笑起来“你不是已经在我的院子里面了吗？”

　　鉴络点点头，自觉地走出去打扫庭院。

　　“哎。”开韵叹了一口气，酿酒七七四十九天，早了一天，酒都是酸的。开韵不着急，她慢悠悠的看着在庭院里面忙碌的鉴络，一下又一下的拨弄自己的头发。

　　鉴芝回到房间的时候看见鉴络正在打扫，鉴玉的东西都被收了起来，她的床铺干干净净，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看见这个场景，鉴芝皱眉。这时候鉴络抬起头看见了鉴芝，只是点点头，又接着打扫，将房间里面的镜子和椅子桌子都擦了一遍。还带着湿气的桌椅上面带着一层淡淡的水光，看起来很是清凉。

　　“鉴芝。”鉴络忽然开口了。

　　“嗯？”鉴芝不自觉的回应，但是愣在那里，没有接话。

　　“我知道鉴玉死了。”这是鉴络第一次开口承认鉴玉死了“我以后就搬到开韵师傅的院子里去，所以这个院子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鉴芝这才发现鉴络的床铺也收拾干净了，上面放着一个包裹，现在只有她的床孤伶伶的摆在那里，上面还放着被铺。

　　“我今天就要走了。”鉴络接着说“以后你可以到开韵师傅那里找我，或者直接去找书蓝师姐。”

　　鉴芝听到鉴络的话，点点头“她们是好人。”

　　“我不知道。”鉴络说“鉴芝，我会想你的。”

　　鉴芝的心揪了一下，觉得自己忽然就孤独起来“以后会有人过来这里住下的，你不用想我。”嘴里说出的却不是心里想的。

　　“嗯，我知道，那么我走了。”鉴络抓起自己包裹，一个圆鼓鼓的荷包落在了地上。

　　鉴芝看得清楚，是白猫戏球，那时候鉴玉挑给鉴络的，她们还送了一个给自己，是青色文竹，那个荷包还放在自己的衣柜里面，塞满了香草，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里面塞满了香草。

　　鉴络将荷包捡起来藏在了怀里，鉴络长高了一些，衣服有点小，塞了荷包之后鼓起一块，看起来有点滑稽。

　　“你不送送我吗？”鉴络看着鉴芝问，长长的眼睛里面带着几分不舍。

　　鉴芝看着鉴络的样子，摇了摇头“不送了，我们在课上还是会再见的。”说了这句话，鉴芝抓紧了自己的袖子。

　　鉴络似乎等了一下鉴芝，但是看见鉴芝毫无所动，就离开了房间，等到鉴络的脚步声远了，鉴芝才回头看向门口。鉴络的身影很小，离得有点远，看得也不清楚，但是鉴芝还是走到了门槛后面停下，看着鉴络的背影消失。

　　鉴芝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是又不想要回去房间，她站在那里好久，才走进去，看都不看自己的床，直接走到衣柜那里，打开了衣柜，从里面取出自己的青色文竹荷包，荷包被香草塞得鼓鼓的，散发着芬芳，鉴芝凑过去闻了一下，又塞进了衣柜里面。椅子桌子上面的水光已经消失，鉴芝看着干净的房间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好，她来来回回走了一阵，才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鉴络住进了开韵师傅的院子，其他小师妹知道的时候都是羡慕的，开韵师傅很温柔，会给她们糖吃，那种黄灿灿的，甜甜的糖。现在鉴络住了进去，是不是就每天都可以吃上糖了？但是一些早熟的孩子却是想的其他事情。

　　一时间，鉴络之前的流言流语就消失了，大家又变回了原来友好的样子，鉴络也似乎变了回去，又是那个有点小机灵的鉴络，除了身边没有一个爱笑的鉴玉，和一个安静的鉴芝之外，其他仿佛都没变。

　　鉴芝还是老样子，不过最近和书朱走的越来越近了，小师妹们觉得鉴芝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只是看着鉴芝和鉴络不在一起玩儿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慢慢的又习惯了。

　　“鉴芝。”鉴络对着鉴芝笑起来，抱着怀里的阮笑的开心“你觉得我弹得怎么样？”鉴芝和鉴络在音律上面很是相配，丹现师姐夸了她们几次，小师妹们看着她们互动，觉得她们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错。”鉴芝说完还悄悄看了一下丹现，发现丹现正在教导其他小师妹的时候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对鉴络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努力了？”鉴芝感叹鉴络学的真快，自己都要赶不上了，那种嫉妒的小心思又上来了一些，但是被鉴芝自己压了下去。

　　“我觉得应该好好学阮了。”鉴络笑着说“开韵师傅说我要是弹得好，她就让我给她伴奏。”

　　鉴芝听到鉴络的话，一小股火苗在她的心里撩动了一下，但是鉴芝还是笑着祝福了鉴络。接着她的训练就更加的刻苦，甚至半夜在院子里面都能听见鉴芝练琵琶的声音。

　　这天鉴芝又疲惫的倒了下去，她摸着自己的琵琶，指尖发麻。要是不努力的话就会被赶上了，鉴芝这样想。于是又站起来走到衣柜那里，从衣柜里面取出荷包，闻了一下。

　　鉴芝像往常一样将荷包塞回去，但是塞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动作，她颤抖着手将荷包拿出来，匆匆忙忙的点着了蜡烛，将自己的荷包解开，倒出里面的香草。从香草里面翻到了一片烧过的绸布，上面有半只蝴蝶。

　　鉴芝索性将自己的荷包翻了过来，接着就愣在蜡烛前面。

　　她原本只是发现香草被换了，于是想要知道里面换上了什么香草。但是里面翻出了蝴蝶……鉴芝看着那被烧了一半的蝴蝶，又看向自己手上被里外翻过来的荷包，眼神微微颤抖。青色文竹的荷包翻过来是月白色的，一面是彩蝶纷飞，一面是皓月云霞，要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肯定会感叹绣娘的心思精巧，但是这荷包翻过来之后，明明就和鉴玉死的时候那个荷包一模一样。

　　鉴芝甩开自己手上的荷包，惊恐的躲进了被子里面，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烛光下面乱七八糟的香草和荷包，全身都在颤抖。

　　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在自己的衣柜里面，谁放进去的？鉴络都搬走了，平时除了上课就是被书蓝师姐带去熟悉事务，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难道是书朱师姐？不会的，她不知道荷包的样子……鉴芝越想越瑟瑟发抖，难道？

　　原本住着三个人的院子里面传出一声尖叫，回荡在寂静的夜晚里面。

　　躺在床上的鉴络忽然张开了眼睛，鉴玉究竟发现了荷包没有呢？她在黑暗之中举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在月光之下，开始有了少女的样子，纤细修长，指尖有一些伤痕，绣荷包真的挺辛苦的。鉴络想，绣娘的工作真是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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