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叶孤念和父亲坐在马车里面，来到了红鹤院。阿喜已经十岁了，这几年过得好，总算是长成了孩子该有的样子，因为睡得久，现在脸上红扑扑的，带着几分少女的纯真靠在叶蓬英的手臂上面，穿着绣有红花的百叠裙和罩衫，头上顶着圆圆的发髻，看起来秀气又可爱。

　　“阿喜总算是养好了。”叶蓬英最近老了些，发根有点泛灰，看着阿喜的眼神里面带着长辈的慈爱。

　　叶孤念没有理会父亲在上演的父慈子孝，首先跳下了车，抬起头看着黑底金漆的牌匾，露出一个笑容，又回来了，这次要见见傅络了吧。上次见到人但是没有打招呼的叶孤念回去之后一直在后悔，连跟在身边的仆人都不忍心了。

　　“公子，要是您想要看看那个小道姑，就去看看吧。”仆人洛生这样说，一脸的无奈。

　　叶孤念想了想觉得也是道理，但是现在担心的是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傅络还认不认得自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还整理了一下衣服，叶蓬英看着自己儿子的样子，觉得有点眼痛，所以就叫醒了阿喜，专心和养女说话。

　　“父亲，要去这里吗？”阿喜刚刚醒过来揉揉眼睛，手还抓住叶蓬英的衣袖，软糯糯的小孩子声音听的人心都要软了。

　　叶蓬英这时候心里只有一句话，还是女儿好啊，多可爱。接着就抱起了已经不轻的阿喜，让洛生带着儿子走进了红鹤院。洛生走上前递上帖子。

　　“林家一行人。”迎接的仆人看到帖子说“四人。”说着就让司马家的家仆带着他们走进了红鹤院。

　　叶蓬英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还是熟悉的景色。”

　　“父亲，我要下地走路。”阿喜拉了拉叶蓬英的领子说“我想走走。”

　　又叶蓬英看见女儿难得撒娇，当然是将她放在了地上，但是依然牵着女儿的手“不要在这里乱走，这里大人很多，要是你不小心冲撞了，那就会很麻烦。”

　　阿喜听话的点点头，仰起头对着叶蓬英甜甜的笑“我都听父亲的。”

　　叶孤念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带着洛生走在了叶蓬英的身后“父亲，阿喜一向听话，你别太管着她。”又不是不知道阿喜是个小捣蛋鬼，老是偏心惯着，自己这个亲生儿子都没有养女亲，现在的叶孤念不会想自己要不要娶阿喜的问题了，因为他是看得出来叶蓬英是打算将阿喜当成女儿养着的，当初知道这件事之后自己还生气了好几天，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妹妹，父亲还喜欢惯着，自己当然是不开心的。

　　“阿念哥哥，父亲管着我也喜欢。”阿喜软软的声音传到叶孤念的耳朵里面，叶孤念装作老成的样子咳了一声，但是妹妹还是很可爱的，尤其是软绵绵的声音和软乎乎的脸蛋。所以叶孤念就不打算计较父亲喜欢妹妹多过喜欢自己的事情了。

　　他甚至主动上前，牵住了阿喜的手“父亲你太高了，牵得阿喜不舒服，换我牵着。”

　　被自己儿子拉走了女儿的父亲愣了一下，被气笑了“这小子，现在就知道向着妹妹，到时候阿喜出嫁得怎么办？”接着就让洛生跟着前面两个小孩子，不要让他们乱跑，这里确实贵人众多，自己的身份又比较特殊，不能在这里暴露。

　　被牵走的阿喜看着小哥哥还带着稚气的侧脸，小声的叫了声“阿念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我带你去看一个人。”叶孤念眼睛亮亮的说“之前我跟说说过那个小道姑。”

　　“救了阿念哥哥的小道姑？”阿喜歪着头说“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吗？”

　　叶孤念想了想“她和你应该差不多大，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该叫她小姐姐。”

　　阿喜点点头“不过她救了阿念哥哥，就是好人。”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叶孤念转头对着阿喜露出灿烂的笑容，比天上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

　　此时的鉴络和她的小伙伴正在后厨里面帮忙干活，鉴络和鉴玉两个人抬着一筐萝卜，要将它们送到司马家带来的厨子那里去。

　　司马家的老爷偏爱红鹤院女冠的手艺，但是总不能累着这些厨娘们，所以又带来了自己的厨师，负责外面客人的饮食，让女冠专心做自己的那一桌子饮食。

　　这司马家的厨师是个圆头圆脑的胖子，对于自己竟然要带着小徒弟们做客人的饮食是多有不满，为什么平时老爷对自己的手艺都没有什么说法，一来到这个红鹤院就将自己赶出来了呢？这种不满渐渐的延伸到了女冠们身上，但是那些年纪比较大的一个赛一个的厉害，他吃了几次瘪之后就再也不敢多惹，本来发现书蓝也挺好欺负的，结果被一个叫做丹迁的发现了，又被狠狠的修理了一顿，现在只能将自己的窝囊气发泄到了这些十岁左右的小女冠身上。

　　“你们怎么搬一筐萝卜都要搬这么久呢？还有没有点用？”厨师在里面大声叫到，声音可是响得很，厨房里外都是听见了，一些正在洗菜的仆人互相看了看，这吴胖子也是的，怎么就跟一群小女孩过不去。

　　鉴络和鉴玉将萝卜放下，无辜的看着吴胖子的嘴唇上下翻飞，吐出一句句粗鄙不堪的语言，大意就是说她们偷懒，不好好干活，肯定是去玩儿了才来的这么慢，要是耽误了上菜就去司马老爷那里告状，让她们好受。

　　鉴玉听到这句话之后，眼眶就红了起来，鉴络憋了憋，也红了眼睛。吴胖子那是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精彩不断。随着他越说越多，两个小道姑的眼睛越来越红，周围听他骂人的仆人也渐渐的留意这边多了。

　　“吴大厨，你别说了。”有个仆人忍不住说。

　　“我凭什么不能说了，你们评评理，这两个懒货去了那么久，难道不是去偷懒了吗？我帮她们长辈教训人，她们长辈还得多谢我呢。”吴胖子说的脸红脖子粗，依然在说个不停。

　　那个仆人看了两个小女冠一眼，拉着吴胖子“哎呀，你说过了就算了。”

　　“我偏不……”吴胖子又准备开口。

　　鉴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告状！我不要被罚！我错了，叔叔我错了……我没有偷懒……”一边哭一边大声求饶，泪珠子不要钱一样拼命往下掉。

　　几个年纪大的阿嬷走过来拉住鉴玉就要给她擦眼泪，这才看家旁边的鉴络憋红了脸，咬着小嘴也在掉金豆子。

　　鉴络眉头皱着紧紧的，嘴唇被咬着，整张脸都憋红了，两只小手还抓着衣袖，还时不时抽抽肩膀，哭的无声无息，哭的是真可怜。

　　阿嬷看见也就更加的心痛了，又有一个走过去给鉴络擦眼泪，谁知道鉴络别过头自己用袖子擦了一下脸，这一擦，脸上就更加红了，阿嬷看见只能小声安慰起来。

　　“我们没有偷懒。”鉴络抓着衣袖红着眼睛看向吴胖子“我们才没有偷懒，我们才不是没有娘的孩子。”

　　“小娃娃别哭了，别哭了哈。”阿嬷看见这小孩子这么倔强，抓住她的手就要安慰，结果发现鉴络的手被刺拉拉的萝卜篮子划了好几道口子，这下其他仆人也看见了，都看向吴胖子。

　　吴胖子这时候也看见了鉴络手上的伤口，仔细一看，鉴玉的手上也都是伤口，忽然有点心虚“这么点小伤就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果然是……”

　　“我才不是没有娘的孩子。”鉴络又说起话来“我娘亲可好了，不会像你这样骂人，还教我不要学人骂人！你坏！”

　　阿嬷一把抱住鉴络“小娃娃，我们出去洗洗手哦，阿嬷帮你把手上的刺挑出来哈。”

　　仆人们在后厨开始工作的时候，看见这些小灵童一样的娃娃进进出出，还甜甜的叫人的时候就喜欢，现在居然被弄哭了，手上还伤了，当然就心疼了，他们都知道道观里面收的不是善男信女就是父母不养的小孩，要是家境可以，这些小娃娃可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啊。

　　“我娘还在的……你坏人，你说我偷懒，我没有……”鉴络哽咽起来，抽抽搭搭的，鉴玉在一边抽鼻子，哭的出不了声。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哭，那是很惹人心疼的，两个一起哭，那就会更加让人心痛，尤其是一个还不断的说着娘亲还在这样的话，让人想到那些没了娘的可怜孩子。阿嬷们最后领着两个小娃娃走了出去。剩下的仆人们的目光看得吴胖子冒虚汗。

　　阿嬷带着两个人去到了井边，给她们打水洗脸，安慰了一番，又检查了手上的倒刺，这才离开。
　　“那个吴胖子，真是太可恶了，这么小的娃娃还骂的这么起劲。”一个阿嬷说。

　　“还不是不服气，要是他有女冠那手艺，老爷怎么会让他做外面的席面。”另一个阿嬷说“也就是欺负小孩子耍耍威风。”

　　“怪不得讨不到老婆，真是窝囊。”阿嬷接着说，你一句我一句将吴胖子里外骂了一遍。

　　坐在井边的鉴络抽了抽鼻子，看着阿嬷们走远了，这才拉了拉鉴玉“不要哭了，阿嬷走啦。”

　　“我有点停不下来了。”鉴玉还在抽抽搭搭“那个吴胖子好凶。”

　　“他凶还是丹迁师姐凶。”鉴络问。

　　“师姐凶。”鉴玉想了想打了个嗝，抽了抽鼻子“不哭了。”说着就揉揉脸“吴胖子大坏蛋。”

　　“大坏蛋，欺负我们年纪小。”鉴络眼睛红红的说“我们到处去哭一遍。”

　　所以吴胖子爱欺负小道姑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也就更加讨不到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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