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落记

　　自从将四方城拱手让出之后，柳二虎就坐在了家里，终日不出门。就连自己的爱马生病了，都不去看一眼。

　　鉴络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只看见床上缩着一个人。其他地方倒是整整齐齐，这和鉴络想的差别很大，还以为这个人会醉酒到不省人事，整个房子都是乱糟糟的呢。

　　床上的人知道有人进来，但是连动都懒得动，只是开口说“管家，不是说不要来了吗？我不想出去，就让我躺着吧。”

　　鉴络听出了他声音里面的丧气，走到床边，说“柳二将军，我不是管家，我是红鹤院的鉴络。”话刚落音，床上的人一跃而起，伸手就抓住了鉴络的脖子。

　　面对双目发红的柳二虎，鉴络反而不害怕的笑起来。

　　“柳二将军，怎么看见鉴络，反应这么大？”鉴络笑着问。

　　“你这妖道！”柳二虎之前被魏元丰打击，心里很是难受，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才发现身边的小兵是奸细，接着鉴络就过来告诉自己奸细将魏元丰在门外安营的消息告诉了这里的人？那些奸细就不怕自己不害怕民心大乱，封城死守吗？

　　柳二虎越想越不对。自己当初封城，是因为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现在封城又开城意义何在？这里的商人只求平安，税收不要太重。但是要是换了人守城，只要不触及他们的根本，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而且在四方城，无论哪一家守城现在都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

　　因为红鹤院建在了这里，不给这些交税的肥羊一点面子，让他们接着留在这里，还是要给红鹤院的女冠们一些面子的。毕竟在起义之后，她们是第一批站在义军这边和临泽抗衡的势力。

　　柳二虎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但是不敢细想，要是她们从义军开始就在做打算，那么现在的自己不就是成了她们的垫脚石？到时候的新政权教派的力量甚至可能更加的强大，他不知道临泽那些人有多厉害。但是每一年村子里面都有孩子得不到祝福，那些人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开出几倍的价钱。那些人的嘴脸实在可恶，但是当初鉴络师傅不是这种人……柳二虎有点迷茫，他无法想象鉴络师傅做这种事的样子。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鉴络的声音让他惊起，伸手就抓住了鉴络师傅的脖子，晃眼之间，鉴络师傅的脸和以前那些妖道的脸重合起来。他怒喝了一句。接着猜看清面前的人是鉴络师傅。

　　“鉴络师傅。”柳二虎缓缓松开手。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鉴络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床，发现床单十分的干爽，就说道“管家跟我说，他很担心你，所以每天都要拽你起来给你换换床单。”

　　“他就是多事。”柳二虎说。

　　“有个关心自己的人不好吗？”鉴络重新站了起来“柳二将军，你好久没有去整顿军队了，不担心他们会闹事吗？”

　　柳二虎想起自己的兄弟，忽然就感觉到一阵羞愧。

　　“我在外面看见你的家仆们都很担心你啊。”鉴络说“出去见见他们吧，不然我还是要过来几遍的。”鉴络笑起来“我陪着你还不成？”

　　“鉴络师傅，我现在只是一个叛徒，怎么称得上将军。”柳虎低头“丧家之犬罢了。”

　　鉴络听到他说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说“柳二将军，你一直保护着四方城，我们怎么会不当你是将军呢？”

　　“可是我背叛了良先生，现在善城势弱，都是因为我。”柳二虎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我的兄弟还在善城，我却背叛了他。”

　　鉴络默默的看着柳二虎，看着这个高瘦的男子捶打自己的胸口，最后捂住脸肩膀抖动了几下。又安静下来，只是低着头没有抬起“那是和我一起从村子里面走出去的亲兄弟。”他的声音有点沉闷。

　　鉴络记得那件事，他们两兄弟将欺辱母亲的父亲杀死，接着逃走了。自己那时候还和魏元丰第一次见面，也是那时候和叶孤念相处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

　　“到时候我和他在战场上面遇见，那该怎么办呢？”柳二虎说“要是我要将他斩于马下，我怎么可以？”他的声音里面都带上了哭腔。

　　“柳二将军。”鉴络说“出去走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去担心那些遥远的事情是没有用的。”她伸手拍了拍柳二虎的肩膀“出去走走吧，你还是我们的将军。”

　　柳二虎不动。

　　鉴络接着说“我们不知道你封城是为什么，但是后来就有人不停的说外面有大批敌军驻守，那时候我们还以为是郎勤的军队来了。”鉴络似乎想起来什么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来的是柳庄的人。”

　　“为什么？”柳二虎抬起头，红着眼看着鉴络。

　　“魏先生很喜欢阿莲，估计不会是太坏的人吧。”鉴络仔细想了想“他那时候还特意上来红鹤院看了一下魏莲，说是想要看看之前魏夫人送她的布料如何如何的。”

　　柳二虎看着鉴络的表情，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但是鉴络神色虽然带着小心和几分怜悯，但是还是真诚的。

　　“你相信魏元丰不会伤害魏莲吗？”柳二虎问。

　　鉴络低了一下头，轻声说“我不信，但是他要来，我又不能拦着。”她接着说“所以只能将之前做的围脖送了他们，好让他们快些走。”说着有点无奈“本来是要送给柳二将军和你的部下的，可惜了，师姐师妹们做了好久。”鉴络露出有点可惜的表情。

　　柳二虎看着鉴络的表情，放下心来。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鉴络师傅就是特意过来看看我的吗？”他的心里升起了一丝愧疚“我方才还抓住你的脖子，失礼了。”

　　“柳二将军这些天肯定是受了不少委屈。”鉴络说“管家说你的马都病了好几天了，要是你再不去看看它，它恐怕就要不行了。”

　　柳二虎想起自己的马，心里忽然又有些想念起来。自己之前就听说马病了，但是却没有去看，于是他从床上站起来，就要出门，但是鉴络拉住了他。

　　“柳二将军，你怎么的也得梳洗一下吧。”鉴络说“鉴络在外面等将军出来。”

　　柳二虎这时候才看了一下自己的样子，胡子拉渣，头发蓬乱，真是邋邋遢遢，看着就觉得颓废。想到自己刚才就是用这幅尊容和鉴络师傅说话，他觉得有点羞耻。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去洗脸整理。直到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才出来见人。

　　鉴络等的时间有点长，还好管家因为担心过来看了一眼，将鉴络请到了厅里喝茶。等到柳二虎出来的时候，鉴络刚刚喝完了第二杯茶。

　　管家看见柳二虎又是那个英挺的将军模样，心里多少有点欣慰。总算是愿意出来了。柳二虎也知道自己在房间里面捣弄了很久，于是看着鉴络的时候，眼睛里面就多了几分窘迫。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也看不过去自己的模样，所以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吧。

　　鉴络倒是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看着柳二虎，露出有点欣赏的笑容“柳二将军这个样子真让我想起当初的模样，但是又多了些沉稳，让人放心。”

　　柳二虎听到鉴络的话，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鉴络就在这时候跟管家说，柳二将军想要去看看自己的马。

　　管家听到之后忙不迭的就将柳二虎和鉴络带到了马厩那边。马厩里面的马夫还是熟悉的模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低眉顺眼了很多，看见柳二虎之后恭恭敬敬的行礼，就说了马匹的事情。柳二虎听得直皱眉，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柳二虎看着自己躺在那里的马，走过去摸了摸它，它似乎也知道主人来了于是抬起头看了看主人，但是又无力的躺了下去。

　　“柳二将军，这马还留着吗？”马夫有点颤抖的问“我们几个已经用尽了方法，但是它就是好不起来。”

　　柳二虎听到马夫的话，心里也有点难受，这匹马陪着自己走了这么几年，也算是有点情分了。他伸出手摸了摸马背“再照顾一阵吧。”

　　鉴络看着柳二虎对马匹如此温情，也没有出声打断，只是站在旁边看着。

　　柳二虎又问了一些关于马匹的事情。这才离开了马厩。

　　站在大门的时候，柳二虎的表情有点紧张。鉴络站在他的身边轻声说“柳二将军不需要紧张，四方城的人们真的不怪你。”

　　柳二虎这才感激的看了一眼鉴络，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他有点不敢看周围，直到有人叫了一声“柳二将军？”

　　柳二虎这才抬起头看向那边，只见是自己手下的一个士兵，身上还抬着一筐菜。看着自己的将军从门里走出来，先是一脸的呆愣，接着才嚎啕大哭起来。

　　“将军，你总算出来了！”他背着菜走过来，跪在柳二虎的面前“我以为将军想不开了呢。”他又接着说“兄弟们都很担心你啊。”

　　柳二虎被自己属下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想着自己不是和属下关系这么亲密的人，接着就看见管家对着士兵龇牙。士兵看见了管家的动作，闭上了嘴巴。

　　“你倒是好算计。”柳二虎看着管家眯起眼睛。

　　“我们是真的想你的。”士兵看见柳二虎眯眼，说道“管家是担心将军，才让我过来跟将军表达一下的。”他缩了缩脖子“只是表达的方式有点……”

　　柳二虎叹气“带我去城墙那边。”

　　士兵看见将军不再计较，积极的点头，带着他走向城墙的方向。

　　“你怎么背着一筐菜啊？”鉴络好奇的问。

　　“鉴络师傅，我是出来买菜的。”士兵笑着说“将军，等一下留下来吃顿饭才走吧。”

　　被自己士兵邀约，柳二虎呆了一下，才说“好。”

　　于是柳二虎和管家，还有鉴络就留在了军队里面吃饭。

　　军队里面的人都是跟了柳二虎很久的，他们看到柳二虎恢复了精神，都很开心。争着要给他灌酒，但是柳二虎显然不打算喝酒，最后这些酒就全被其他领头的将士们喝了下去。最后吃完了饭，现场就剩下那么几个人是站着的。

　　鉴络坐在那里，看着这些东倒西歪的士兵，又看向柳二虎“柳二将军，感觉怎么样？”

　　柳二虎脸色红润了一些，笑了笑“鉴络师傅，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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