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你最甜

　　“安静！都给我安静！”史邦华把备课本摔到讲台上，尖利的嗓音刺穿课堂。

　　“13号沈丘放，你把今天讲的课文读一遍！”语文老师锲而不舍，压下心火，第三遍叫他点到的学生。

　　底下窃窃私语，复杂的目光投向教室最后一排。
　　余潇潇抱着她心爱的粉色水壶贴脸上，偷偷往后背后瞄了眼，语调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颤抖:“林漾，你命真好，一来就和沈丘放坐前后桌。”
　　林漾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个杀马特黄毛刚刚将背包丢进课桌兜，脚脖子没踢开凳子，屁股落空差点砸地上的洋相。
　　机车少年叫沈丘放？
　　林漾握着黑色水性笔转了一大圈，都开学了，这家伙也不把毛糙的鸡窝头修理修理？
　　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发呆了啊？”余潇潇凑过来，眯着小眼睛暗绰绰问:“你也被帅到了对不对？”
　　林漾绷直身体坐端，双手放在摊平的课本上，十分正经地回答:“同学，你该考虑换副眼镜了。”
　　余潇潇嘴巴一撅，脑袋甩回自己座位，叹道:“算了不和你杠，我家沈宝今天没发挥好。”

　　课堂持续安静了两分钟后。
　　直到语文老师背着右手，穿过二组过道来到最后一排，沈丘放同学才在同桌的提醒下，从课桌兜里找到课本，翻到要读的课文，正要念，干瘦的阴影落过来。

　　“预习了没有？”史邦华问。
　　沈丘放托着语文课本，眼里的光穿透碎发，喉结顿了两秒:“有......还是没有。”
　　西城本地口音学土渣子味东北腔，史邦华当时怒了，“别嬉皮笑脸！从第一自然段开始，全文读两遍！”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 我孰于城北徐公美？”
　　“......”

　　“停！停！停！”史邦华气得摘下来眼镜，教材扔在沈丘放面前，“普通话！谁让你用方言读了？”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

　　沈丘放平静自如，用他完美无瑕疵的西城话，抑扬顿挫逐句朗诵。
　　“别读了！”史邦华气歪了嘴，叫停沈丘放的放肆表演。
　　“老师......”班长徐良举手，欲言又止的样子。
　　史邦华点头，叫许良起来读:“都认真点，让班长起来给做个示范！特别是某些人，好好学着点！”

　　“那个......老师我”许良难为情地站了起，得到老师的示意后，整了整校服，顺道提气清嗓，扩大音量，“其实我觉得，沈丘放同学用西城方言读《邹忌讽齐王纳谏》，一点毛病也没有。”

　　课堂顿时炸了锅。
　　尤其是最后一排的体育生，后门口个头最壮的两个，甚至抄过来扫把当旗帜举着，也有手放进口腔打响哨的，总之，这堂课的纪律完全给破坏了，可怜的史邦华老师也到了奔溃的边缘。

　　“方言，尤其是南方话，包括不限于吴语片区、粤语片区，其古音保留了现代汉语缺少的入声，吴语读婉约派宋词情真意切，婉转缠绵。粤语诵唐诗，豪迈冷峻，让人听了李白的《蜀道难》三月不知肉味。闽南语更厉了，诗经里的《蒹葭》用它读出来，少女都要落泪......”

　　许良侃侃而谈，史邦华的脸色已然灰败到不忍直视。
　　讲台下面，更是一片哇哇叫。

　　当然，语文学科带头人的名号头衔也不是白叫的，史邦华冷静了几秒，杀手锏丢出来:“许良同学课外知识积累的不少，可试问同学们，敢在试卷上也那么写吗？哗众取宠！可笑至极！”

　　这一通闹腾，把林漾给逗笑了，“我们班可真幼稚......”
　　“嘘，你小点声”余潇潇手挡着嘴巴，“班长都站沈丘放，你可别让后面听见。”

　　“余潇潇！又是你？”得，又撞枪口上。余潇潇吓得哆嗦了两下，脑袋藏在桌上的一撂书后面。
　　史邦华盯了几下余潇潇，视线越过她，落在旁边的新面孔，“余潇潇同桌，你也爱讲话对吧，起来读课文！”
　　“用普通话读！”史邦华着重强调，转身抄起粉笔写板书，“邹忌修八尺有余，开始！”

　　......
　　“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林漾读完，放下课本。
　　教室里的气氛似乎有点特别。
　　不过，讲台上那片空气看上去很舒适宜人。
　　高光打在一丝不苟穿着白衬衫黑色西服布料的中年男老师身上，黑且瘦的五官因唇角的拉开的肌肉而显得不那么狰狞恐怖。

　　“发音准确清楚、声音洪亮有顿挫！非常完美。”史邦华鹰眼掠过空气，将写断的粉笔丢进黑板槽，语气阴阳怪气:“八班总体上是不错的，语文成绩平均分也排四个实验班前两名，希望这学期能保持住，至于个别确实不喜欢上我的课的同学，老师先打个预防针，不管你耍什么小把戏，老师都会和你周旋到底！一方面是责任，这另一方面......”

　　史邦华说话爱留半句，至于震慑力，见仁见智了。
　　底下很快有咬耳朵的小声音。

　　“对了，这学期课代表还没选吧？”史邦华拿下他的高度近视玻璃眼镜用随身携带的小手绢擦了擦，锐利的视线眯起一条细缝，“那老师就安排了，刚才最后一个读课文的同学，你来当语文课代表。”

　　“我？”林漾还未坐下，人已经先懵了。
　　史邦华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将眼镜戴在耳朵，女生面生，好像是上课前班主任叶静怡带进来的转学生，他翻开花名册，找到陌生名字，顿了顿说:“林漾对吧？你下午放学前将随堂作业收上来，放到老师办公室。”
　　“......”林漾心情复杂。
　　“有困难？”史邦华收拾讲义，等铃声响，“找不到高二教师办公室，可以问班长或者其他同学。”
　　“好了！下课吧---”铃声准时打响，史邦华踩着锃亮的皮鞋，丢下处在错愕和震惊中的林漾，夹着讲义扬长而去。

　　-
　　下课十分钟因为突如其来的课代表事件变得十分漫长。
　　余潇潇为了缓解新同桌的压力，亲自下楼去买了两杯奶茶回来，林漾推脱不过，选了杯拿铁的握着吸管啜，杯底冰块释放的凉意，吸入肺腑，降了火。
　　余潇潇抠了抠铅笔盒口的小铜锁，手撑着脑袋说:“老史有毛病，八百年都没选过课代表了。”
　　林漾听她细说后，紧着唇使劲吸了口饮料，开学第一天就被西城一中最难搞的老师盯上，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嗳，新同学，你好呀”左手边的过道有人跳跳弹弹过来。
　　走近，男生脑袋越过她后背，拍旁边余潇潇的肩膀，“偷偷喝奶茶，胖死你！”
　　“你别眼馋，没你的份！”余潇潇抱住纸杯，狠狠蹬了眼徐良。

　　“沈丘放人呢？”徐良一屁股坐在林漾后面的空位，随意翻了翻桌上的课本，看了几页，轻笑:“也不知道画都是的什么。”
　　余潇潇转过来，扬起下巴问:“贱兮兮笑什么呢？”
　　徐良手遮住，狭长的眼睛眨了眨，“想看？去给我买杯双响炮。”
　　“欠你的啊”余潇潇手叉腰，气鼓鼓的脸蛋，像条胖胖的小金鱼。
　　“L-Y-Q”徐良认了认语文课本扉页空白处描的大写英文字母，后面还有个字母涂得认不出，他给念出来，“羚羊-球？刘青云？哈哈，我真是天才，阿丘喜欢香港警匪片，一定是影帝的缩写没差了。”

　　只是，他没事画这个做什么？
　　徐良盯着看了几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忽然感觉身边起了风是怎么回事，明明教室后门靠近男生洗手间，日常是关闭状态的，徐良当机一秒，脑袋刚抬起来，就迎接了沈丘放冷如寒铁的凌厉眼刀子。

　　“阿丘，你回来啦”徐良飞快合上课本，准备站起来。
　　“嗯”某人鼻孔发音，算是打了招呼。
　　“第一天来还习惯吗？”徐良和他换了位置，坐到旁边的位置。
　　“还好”沈丘放惜字如金，扒开作业本，随意扯了本出来，拿笔签了草书大名后，打开语文课本，翻过扉页的时候，眼神停留了两秒。

　　这细微的表情，让徐良给捕捉到了，“阿丘你喜欢刘青云啊？”
　　徐良暗道，阿丘的审美，和他们的时代隔了马里亚海沟的距离啊。

　　“神他妈L-Y-Q”沈丘放笑到抽搐，晃着圆珠笔一字一顿指给徐良，“跟我读:路-由-器。”

　　徐良顿时发出鬼畜般的狂笑:“哈哈哈哈哈。”
　　余潇潇被吸引过来，脑袋搭在高高的一撂课本，往下面探，“你俩笑什么啊？还让不让人睡会觉了。”

　　徐良拿过来沈丘放的课本，展示给凑过来的余潇潇，“L-Y-Q，第一反应，是什么？”
　　余潇潇楞了一下，“网络流行语？英文单词？徐良，是什么啊？”
　　卖关子。
　　余潇潇发出求助:“林漾啊，你过来帮忙瞅瞅，沈丘放画的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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