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

　　“请大家打开个人终端，这节课的内容我已经发给了大家，请大家先大致浏览一遍。”

　　教室里一片个人终端开启的“滴滴”声，修士用神魂浏览信息极迅速，不过几息，导师便出声讲解：

　　“众所周知，不论是东方玄界还是西方幻界，只要属于唯心侧，所偏重的修炼方式都是对神魂的修炼。

　　“神魂，或者称为灵魂、魂魄、神智、灵智、心智、心神等，唯物侧又有精神、意念、意志、心念的叫法，称呼不拘，叫法不一，任君挑选。

　　“修道的本质即对道的不断体悟，神魂的修炼便是为了承受渐深的道义。其他的修炼方式，如体修、武修等，都只能算是一种辅修，若专注于此，便是舍本逐末。这是自圣君以来的公认原理，关于此原理的论证，古往今来的无数大家皆有添笔，其中著名的有圣君口述《苍生道》，理学家宋祎的《玄黄五书注》，天纵隐者的十六诗……这些文章都已经发到你们终端里，下课后自行体悟，写一篇不少于一万字的论文交给我。”

　　教室顿时充斥学生们的哀嚎之声，导师动一动眉毛，似笑非笑道，“安静。”声音带着几分修为袭卷而过，霎时针落可闻。

　　“在座各位已经在万学园学习一个学期了，想必早已领略到神魂的幽微玄妙之处。万学园所藏功法浩如烟海，只要根据自身条件，选择适当的功法修炼，再辅以相近术、技之法，必能洗髓凝魄，臻至先天之境……”

　　“叮咚咚——”这是学生按动提问铃的声音。导师脸上显出一丝被打断的不愉，他扫了一眼悬浮在面前的座次表光屏，问：“B5，你有什么问题？”

　　B列五排站起来一个学生，慢悠悠地问：“裴老师，古往，今来，修道的奠基境界，都是，先天之境，那——”，到这里顿了一顿，“万学园怎么，又划出来一个凝魄期”

　　姓裴的导师皱着眉头，打量着站起来的学生。这学生面黄肌瘦，细细长长，酷似一根豆芽菜；乱发似鸡窝，道袍似麻袋；就是现在站起来，也像躺着一样随意。慢慢地，导师的眼神古怪起来，“……我对你有印象，你是那个嗦了一碗螺蛳粉后顿悟进臻凝魄境的刘小星”

　　刘小星很洒脱，“正是，学生。”

　　其他学生显然也有听说过这位神人的，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不知道的学生也开始暗搓搓浏览不久之前的热搜——

　　热门搜索：一碗螺蛳粉洗髓凝魄，楚尧弱爆了好嘛！

　　近日，万学园新生刘小星在第五食堂嗦螺蛳粉的时候，忽然涕泪横流，仰天长叹：“一碗螺蛳粉，万载修真路！语罢，刘小星同学立地顿悟，道心明朗，臻至凝魄境，大笑数声而去，惊掉一地下巴……

　　思及至此，导师嘴角一抽，把手往下一压，“坐下吧，刘同学！刘同学一针见血，这正是我们这节课要强调的内容。”刘小星感到一股力压着自己坐下来，颇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导师看。

　　“末法之前，天地灵气充裕，修者天生钟灵毓秀，稍稍修炼，便可成先天之境。而一些有上古传承且天资惊艳的妖修，甚至合道而生，生而破道，何其可羡也哉！”
　　导师用终端稍一操作，空气中便浮现出上古大妖鲲鹏的虚拟模型。那鲲鹏被缩减成人头大小，一会作鲲，扶摇直上，背负云天；一会作鹏，乘风破浪，水击三千。即使只是个缩小的模型，依然有令人心悸的威压袭来。
　　“鲲鹏，生于北冥，徙于南冥，水中为鲲，飞天为鹏。硕大，不知其几千里。可驭风水，天生合变化之道，生即迎天劫，渡劫则破道。”

　　导师一挥手，那鲲鹏便化作一团白光，白光波漾，钻出一只青莹莹的凤鸟来。
　　“引渡青鸟，相传常盘桓在修士飞升的仙道上，接引修者升入仙界。生即为半仙之资，驭风驭木，为母皇座下干将。”

　　青鸟发出一声清越长鸣，空气顿时为之一新。学生们敬畏地看着它化作一团青火，消失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导师的声音使学生们回神，“末法降临，灵气逸散，昔日盛景，再无可寻觅。更何况如今唯心侧与唯物侧交接，许多学生自唯物侧来，此前甚至从未接触过修炼之法。

　　“修士基础普遍薄弱，这时候，打好根基变得分外重要。划出原本不存在的凝魄境，其意便在此。

　　“不光是万学园，三大宗派亦使用此法。下一步，万学园将会联合三大宗派，向星际修者联盟常委会提交方案，让这个方法普及到整个修真界……”

　　一学生忽然站起来打断导师，“听说，沧术神尊座下弟子妖修璆珺，即为上古大妖后裔，返祖传承了一丝先祖血脉，是真的吗？”

　　导师眉眼一利，周身威势袭卷，压的那说话的学生动弹不得。

　　“慎言！尊者名号岂为尔等谈资！”

　　威势收回，学生冷汗涔涔地坐下。旁边自有好事者传音：“哥们，你怎么从老虎的屁股上拔毛呢？”

　　“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裴导师全名裴东薪，正是师从那位陆教授的裴东薪啊！”

　　“陆教授……莫非是那位陆青霖教授？！”

　　“还能有哪位？陆教授的师尊，正是沧术山那位尊者，那妖修璆珺，可不就是裴导师的师叔……”

　　不管台下学生怎么八卦，台上裴东薪面不改色，四平八稳讲解起各种必考知识。

　　正讲解着，他忽然心头一动，伸手往腰间一摸，摸到拜入师门时老师赐下的一枚青莲玉坠正隐隐发烫，不禁吃了一惊。学生们都注意到导师神色有异。他微微沉吟，还是万分不敢耽搁师命，便布置任务让学生们自行温习功课，自己化作一道虹光离去了。

　　他的老师早在不远处凌空待他。裴东薪神识扫去，见对方青衣窄袖，不施粉黛，一根乌油油的发辫背在身后，分明是实验室里方便行事的装扮。他心想纳罕，而即肃然，想着：“老师这分明是实验尚未结束就匆忙出来了，什么事情如此紧急？”

　　陆青霖先前还嘱咐，自己要进行一项十分紧要的实验，少说也得三五年，没事别去扰她。现在才过去一年半，实验是肯定做不完的。但裴东薪再看去，却见老师脸上不仅没有忧色，反而眉目轻松，微笑不住，周身气息温润，令人如坐春风。

　　怎么笑的比上回得了贝尔诺奖还开心！裴东薪浑身发毛，实在是被吓怕了的。青霖道人气如青莲，清雅无双，笑起来也清逸如仙，令人忘俗。但心里打什么坏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笑得越脱俗，两个徒弟就被折腾得越惨。裴东薪还好，可怜他傻乎乎的师弟，往往一边被坑着，一边还满脸感动孺慕之色：“老师真好！”

　　陆青霖刚从沧术山回来，得到师弟即将出关的消息，她正高兴着，对徒弟微笑道：“东薪，你师叔出关了，我正要去接他呢。实验我让阿标看着，他自己恐怕不行，还得你去帮衬着。”阿标就是裴东薪的师弟，全名张西标的。

　　裴东薪想了一想，问：“可是璆珺师叔出关？”

　　陆青霖往东南方向遥遥一望，笑着摇摇头：“不是，我急着走，以后你自然有机会见他。”话音未落，便隐去了身形。

　　青霖道人的实验室在万学园东边的实验楼上，裴东薪不敢耽搁，把速度提到极致去了。一边赶路，一边还暗自思忖着，老师这话信息量很大啊。

　　沧术神尊座下弟子有三位，个个名字如雷贯耳无人不知，基本都属于行走的传说级别。他拜入陆青霖门下也有些时间了，怎么不知道老师还有另一个师弟？

　　裴东薪民国初年生，拜入陆青霖门下时还是五岁的小娃娃。陆青霖得了首徒，自然要让师尊掌一掌眼。她是同门中第一个收徒的，师兄弟都聚齐了，来瞧个新鲜。那时裴东薪就见过了师伯燕齐和师叔璆珺。初见璆珺时，他还怔愣了，因为璆珺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稚童的模样，粉雕玉琢一般，却板着一张脸，赐他丹药法宝，让他叫师叔云云。陆青霖见了，忍俊不禁：“还不快谢过师叔？你师叔是妖修，别看脸嫩，年龄可比你大了去了！”

　　但回忆起那时，便不能不记起沧术神尊……

　　打住！不能再想下去！

　　裴东薪神思猛收，神色也肃然起来。

　　踏入三人之境后，便对自身存在与天地万物联系的感悟进一步加深。尊者名号，不可轻呼。当你口呼尊者名号时，即与尊者产生了一丝细微联系，尊者就能顺藤摸瓜感应到你。

　　而到了沧术神尊这种境界，即使是他人稍微思及，都可能会生出模糊感应。

　　裴东薪不再胡思乱想，速度自然快了许多，几息就到了实验楼，自去帮衬师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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