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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霜历19年2月6日
年轻时候的友谊都是天时地利的成全，学生时代跟我们来往密切的人都是地理因素决定的，换句话说就是老师安排坐一起，总不能当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吧，所以慢慢会成了朋友。
也不考虑三观，也不考虑人品，总之只是因为地缘问题而结交起来，没有互相了解的基础，仅凭着在一起时间的长短而判定友情，后面大家一起相处上一段日子，渐渐地发现了对方的坏处，从此就反目成仇的，也不在少数。
吃过饭，大家提议去KTV唱歌。
寒霜从前是全市的校园歌手冠军，后来某一年的冬天发起高烧，烧坏了一个好嗓子，从前是师从名教授练习唱花腔女高音的，如今只能够唱些不至于太过起伏的曲子。这些憾事，同学们也不是不知道，却还由白曼领头，嚷嚷着要听寒霜唱歌。
寒霜在暗地里冷笑一声，假使不是亲耳朵听见她们当年的刻薄，自己也以为同她们真是好朋友了。
出了饭店，三三两两的结伴打车同行。
寒霜同荣佳一辆车。
车窗外的景致一闪而过，寒霜离家一年多了，这座城市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荣佳忽然没头没脑地轻声说了一句：“陈齐强——”
“嗯？”寒霜一愣，“哪样？”
“陈齐强和他女朋友的感情真好啊。”荣佳忽闪着一对长睫毛，不无向往地感慨。
寒霜不知她为何在这时候突然提起这一茬，她同陈齐强的往事是不曾告诉过任何人的，包括发小荣佳。惊疑中把眉尖微微蹙起，她偏过头想从荣佳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然而只见到那一双欲眠似醉、含笑、带梦的大眼睛。除了艳羡，别的情感似乎一概不曾流露。
寒霜定了定神道：“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没什么，只是看到他的朋友圈，有感而发嘛。”荣佳甜甜地笑起来，她那圆满的上嘴唇好像永远都在鼓着同人使小性。
寒霜看不出她言语间的异样，只得安慰自己无须多心，随意地附和的几句，便扯开了话题。
一众人终于先后到了包房里头，大家起哄让寒霜唱歌。
寒霜这一回倒没有推阻，她把目光平静地从所有起哄的众人脸上掠过，微微弯下腰，从深蓝玻璃制的长茶几上拾起了麦克风，点歌，试音，一气呵成。
她唱粤语版的《我曾用心爱着你》，嗓音里微微带些哑意，不高亢，不激越，平缓中却自有一种撩人的穿透力，略有暗哑而不滞重，她这一把几乎烧坏了的嗓音，反而为她整个人增添了许多磨砺后的沉郁。
她正唱着，忽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她叫荣佳帮她先接一下，荣佳点头，接通了便道：“你好？寒霜正在唱歌，等会儿就来接电话，稍等啊~”
电话那头传出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好。”
是闻家驷的来电。
寒霜正唱到下一段的起始——
“
不必虚构动人旧故事，
不必将这戏剧玩弄多次，
我已试过受骗，
相信再不易，
早看透你，
猜出今夜心意。
”
她唱着，微微动了情。魏宇同陈齐强两个分坐在一张长沙发的两端，彼此成一个势不两立的态度，然而此刻都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望着裤管出神。
一首歌唱罢，或真情或假意的，大家都笑嘻嘻地不怕嘴酸舌干地连声赞叹。白曼被冷落在一边，满肚子的气愤，恨孙真理出的馊主意，不仅不能羞辱了张寒霜，还让她博了一个满堂彩，忽见陈齐强同魏宇的表情，不免更加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把身子朝沙发的软垫上一靠，闭着嘴不说话了。
寒霜尽谢过了大家的夸赞，镇静地从荣佳手里接过手机，走到包厢的门外去接电话。屋子里太吵，她怕双方听不清。
“喂？”她道。
“你在哪里？”
“小学的同学聚会，在KTV里唱歌。”寒霜的语气一如往常，不紧不慢地答话。
闻家驷却因此沉默了，好半晌，才又道：“魏宇也在？”
“啊？”寒霜一愣，她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在。他也在。”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闻家驷忽然低低地笑了，无头无尾地问了一句：“你还忘不了他？”
寒霜蹙眉，她不知道闻家驷话里的意思，便索性沉默着不作声。
闻家驷却以为寒霜唱那一首歌，是因为不能够对魏宇忘情。他多心了，然而寒霜不能够体察，只好双双在沉寂里煎熬着，挥霍着他们本就如牵丝一般脆弱的感情。
“我还在苏州工作，今晚上赶不回来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
魏宇忽然打开了房门走出来，他没料到寒霜就站在门口接电话，怔了一怔，顿住脚步低声询问道：“男朋友？”
寒霜亦是一怔，随后条件反射似的摆手笑道：“不。是以前的同学。”
魏宇点点头，不知为什么嘴角上就悄悄地含了一抹笑意。他没再说什么，径自往卫生间里去了。
寒霜再把思绪转回到通话上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默然了许久。
“再见。”他说。
寒霜紧跟着皱了眉，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今日这样反常是为哪般，然而只得附和着道了句“再见。”还没能够把这两个字说完，便听见手机里嘟的一声，通话挂断了。
她莫名其妙，然而也未曾把这事略萦心上，推开门回到包厢里头，大家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问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陈齐强不幸被抽中了，他定定地看了寒霜一眼，忽然开口道：“我应该向你道歉。”
他后来说了什么，寒霜脑子里一懵，记不大清楚了，只晓得当时周围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屋子里静得连喘息声都嫌聒噪。
陈齐强为当年分手的事情向寒霜道歉，他说当年选择分手，是因为不想耽误学习——其实陈齐强是看不上寒霜的成绩。
但是他忘了，原来寒霜是全校的第一名，就因为喜欢他，因为同他处朋友，才一下子退步，而他成了第一。
这消息像是惊雷一般炸响在头顶。大家只知道当年寒霜与陈齐强之间有过瓜葛，并为此做了许多可鄙的事情，却无人料到他们之间还曾有过一段可笑的感情。当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是早恋也似乎比常人早上了许多。他们两个瞒着掩着，终于彼此成为对方的初恋。
他们谈恋爱的事情，当年班上三十来个人，只有魏宇知道。他那时候也是真心的喜欢着寒霜，也曾在彼时给予过她最真诚地安慰与致意，只是那时候的寒霜眼里，只容得下陈齐强，再看不到第二个人。
荣佳听了陈齐强这样一番叙述，不免震惊万分地望向寒霜，寒霜倒静静地坐在那里，面色丝毫不动，心底里也似乎激不起一丝的波澜。
什么成绩，什么道歉，他那时候不过是另外喜欢上了寒霜的好闺蜜白曼了而已。
有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寒霜在一片起哄声中望向陈齐强，她显得很大度，要笑不笑地说：“你当年可是一句话没说就玩了消失。我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在学校里找你说话，你也不理。那个年代就玩‘灰色头像’，真叫人伤心呀！”
她虽然这样说，然而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难过，只是笑，像是一出闹剧，连着看客也没心没肺的哄笑了起来。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又怎么能忘记。
她记得他在□□上的消失，记得自己每日睁开眼来，满脑子全是痛苦难忍，然而因为是早恋，所以竟连一个可以商量商量的人都没有。她都记得，记得寒假结束以后当他看到她眼里的憔悴和面色的惨白，面上的不无得意。
后来她发现，他是和她最好的闺蜜白曼在一起了，为此她大闹了一场。以为就此算了的，多年以后，他怎么又偏偏来招惹她，凭空要牵愁惹恨呢？
寒霜想到以前白曼和孙真理对她做的那些恶心事。
寒霜笑起来，一口牙齿很细很白。她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便开玩笑似的讲道：“陈齐强，你怎么不追白曼了？当年你们可是金童玉女一样的存在呀！”
她说话未免文缓缓地，然而字字句句都像是长了眼睛，化作匕首，直往那两人的心尖上刻。
魏宇独自坐在沙发的末端，他听见寒霜说到这里，脸上却为此现出一些淡淡的笑容。
陈齐强没料到寒霜会这样说，一时无言以对，再愣一会儿，又无话可说。
寒霜自然知道陈齐强同白曼最后分手的原因。
白曼自然是比寒霜要更美上一些的，否则陈齐强绝不至于移情别恋。她的美丽具有一种前瞻性，生得是叫人一望而知的惊艳。
然而她再美，却美得空洞，成绩不好，陈齐强也是不要的，她小学毕了业以后，上的是个不知道哪里的空姐培训机构。
似乎如今从事的行业也不是空乘，她的联系方式寒霜没有，不过倒是在魏宇的手机里看到过几次白曼的动态，总之她如今的阶层，是不能够再与陈齐强平起平坐了。寒霜心里明镜一样的，早便看透了这两人感情的悲剧。
没有人愿意出声打破这僵局，整个包厢内的空气，一度变得十分尴尬。
寒霜忽然站起来，说要去上洗手间。她就像是把一池清水搅混了的小混蛋，干了坏事，自己却拍拍屁股要走人了。
陈齐强面色不虞，清了清嗓子，一同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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