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快递员、我很抱歉

作者:吃饱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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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拿到韵美之门的入场券


      1

      中午12点40分我们上了高速。

      自不必说,我们去的目的十分明确。女友用我的手机翻出高音男子发的地址‘四川省成都市黄泉路1号西南快递运输业大学’。

      “黄泉路?”女友眯着小白兔眼睛哭笑不得地说。

      的确如此,是黄泉路。10月5号晚上我就觉着高音男子的字有点假,仿佛只有梦里才该有的感觉。不过当时已经激动得过了火、得意地忘了形;但无论如何就那么回事,我清了清嗓门说:

      “是的,是黄泉路。”

      女友依旧鼓着那副小白兔迷惑的眼神侧脸看着我,严格说她在看着我的假正经。她如小白兔吃了辣椒面儿般自个儿在那发蒙:

      “黄泉路?黄泉路......”

      “嗯,是。”我若无其事地再次肯定。

      接下来,女友帮我打开百度地图,把那鬼地址用她那纤长而乖巧的手指‘噔噔蹬’地输上去,对话框很快弹出‘黄泉路1号,西南某某大学’,准确无误,而且就只有那么一条,没有多余可供选择的条项。很明显,百度地图明确地警告了她,‘地址准确无误,可以闭嘴了’。

      我两手紧握方向盘。身在车里,心在他方。

      女友方才调和的‘稀奇古怪’氛围瞬间就被我手机上的百度地图一盆冷水泼僵了。她环抱双臂、败兴而坐、撅着那樱桃小嘴、不发一语;瞪着她那猪八戒的小眼睛、无辜毕露。

      确乎如此,女孩的心思其实就麻子壳那么大点,尽管小的若有若无;倘若你认为真的‘无’,那接下来你就知道什么是‘有’,什么是‘大’了。譬如,10点40分左右她还在滔滔不绝,谈天说地,快活地像个小白兔;什么衣服尺寸啊、鞋子尺码啊、指甲染浅好看还是深好看啊、黄泉路啊、诸如此类等等。一直到11点多还环抱双臂,不发一语,惜字如金;过了会儿我又听到她那小兔牙磨得‘咯嘣咯嘣’响。看嘛,就知道她那点小心思着了凉。

      确乎如此,我们之间一贯都有那么点争强好胜的味儿,可能谈到‘黄泉路’时,我的‘假正经’与‘默不作声’走了神经,没在状态之故罢。

      于是,我习惯性安慰她:“宝——”。真是尴尬,吐出一个‘宝’字,我就吓了一脊梁骨的冷汗,竟把背后坐得老妈当耳旁风了。一瞬间便面红耳热。当然,还好没有把人丢彻底。我用左手试着动了动她,她依然纹丝不动,不过,纹丝不动倒是假象。旋即,她那小心思就从‘有’若‘无’了。她说:

      “不要管我!你好好开车!”

      实话说,一听到她发表获奖感言般发话,我便如耶稣赦免了他门徒的罪行一般快活起来。那种心情完全可以用‘拯救’来形容;感觉天窗忽然被打开了,豁然开亮了。所以,她的小心思看起来就麻子壳那么大点。

      不过,相较于事业,家长小短在这时显得倒苍白无力,无足挂齿了。

      一路上我毫无心思去顾及她的感受,或小心思吧。唯一能做的便是希望我心中的那个不在状态的上帝尽点绵薄之力,帮我祈祷祈祷她的小心思不治而愈。

      当然,因为我深爱着她,我不是不在乎。或许你觉得这两句话有毛病,大概这就是我此刻‘无比芜杂的心绪’吧。

      无论黄泉路是否存在,但现在整整一车的行囊,家人爱人,在这时基本是无路可回了。现实打压得人心脆若面包屑,连回望一下也不行了;无论小说里编的有多好,但事实便是如此,不能回头了。

      眼下,高速路不能掉头。它给我的‘犹豫不决’开出了明确的药方——往前走。

      于是,我吞服一剂猛药;手握方向盘,毫不客气地脚狠踩油门......

      在我前方除了300多公里的梦,便是消耗不完的路面。

      我的车子保持120码在平滑的高速路面上疾驰着。它跑到120码时如巨兽般,吞噬着疾驰而来的划线路面。它的耐力甚至可以打败看它人的耐心,无论你看它多久,它在你眼前便能吞食多久,它就是来向看它的人宣战的,狡黠而贪婪。直到你的耐心破碎得七零八落,你不得不回想一杯白开水的滋味,或许只有你本身静如水淡如菊时,你才会在某一刻的自我意识中熄火这场恶斗。当然,你惊叹它的虚无,而它仿似真的存在,断难摆脱。

      时间此时已不是时间,毫无意义。车子如同静止在没有特定时间的空间里,演绎着宇宙黑洞吞噬星球的模型。梦想瘦的皮包骨头。现实如同黑洞里的一颗粒子,如同乌有。

      “快到了么?”坐在后排的母亲仿佛梦中惊醒的鸽子,莫名地叫了那么一句。

      “快了——”

      此时,我看了导航,发现还有50多公里。确实太快了,没多久就把‘一口价’远远地甩在了200多公里的山端。时间是个奇怪的制造商,短短的几个小时就把另一头制作成了过去式;而另一边即将进行时,它的机器已备妥当。一边愈远,另一边便愈近,愈远的仿佛是一种解脱、了无遗恨;愈近的仿佛是一种探险、漫无边际。

      老实说近乡情更怯,而我那时的确有种惮于与世人来往的坏毛病。怕遇到陌生人,尤其那陌生人是与我有利害关联的人。总觉着我哪个地方做得不够完美,不够好;比如我的发型是否得当啦、衣服是否得体啦、长相是否中别人的意啦、亦或者说那人会不会觉得我冷场啊之类的。不错,我不是个爱说的人。总觉着有用的话可以说,没用的话说来真的毫无用处,就像小时候不喜欢吃菠菜的根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办法。于是,在大多数时间里我宁愿自己像高脚杯那样沉默着。

      不过,那时我倒一反了点常态。当然,畏怯之心理还是不敢说无。从电话里听出那男子嗓门很高,并带有点浊音,他的声音在我阅历过的人当中似乎找不到一个‘代唱’的;大概人的嗓门也像树叶一样永远找不出想同的两个吧。不过他操的纯正四川话,跟重庆话不无两样。即便在节律上差不多,但发音音准却差之千里;譬如,那男子电话里说过一个十元的‘十’字,四川口音给人听起来一种穿着补丁衣裤的农村人买东西、图了个实惠,一种土情味儿;而重庆人读起来却给人一种城市人的洒脱,舞台灯光般绚丽、婉转;两者相较,我倒喜欢后者,喜欢后者给人清爽舒适的感觉。其实,说白了,我喜欢重庆话。现在我即将踏入四川这片陌生的土地,但愿以后能如重庆话那般爱上它;并能在它的音律上‘饱含热泪、爱得深沉’。

      我记得该男子在网上公布的名字大概姓宣,宣先生。这个姓氏我还是有点儿印象。宣传,宣旨,照本宣科的宣。这么读来的话一定是老板,第一次听到这个姓的老板也不无好奇;林子大了倒是什么鸟都有。

      于是,我临阵前发挥了我的想象力预热了一下。当然,对于跑步比赛的人,务必要预热,否则脚抽筋,腿抽筋,得不偿失。心里那么的一想,倒觉着如临其境,与那人对面而坐,款款而谈,反倒成了一件快事。

      下了高速后,就剩下几公里了。眼前是一条又宽又长的大舌头马路,贪婪地伸到了一群姑娘堆里,姑娘们各个身材高挑,拔地而起,身姿卓越;有种被挑在舌尖上把玩的风险。当然,不免使人平添一份担心。没猜错的话她们的出厂学名应该叫钢筋水泥混凝土;乍见之欢,看多了便毫无生气了,走到哪儿都一样,如双胞胎姊妹,同一个子宫里产出。如此量产有时也难免会给人一种不祥的预兆,模子一样,营养能否跟得上倒很难说;当然,高矮有别,颜色有异,也不得不夸一下现代匠人极尽粉饰之能事。

      我刻意把车速减到30码;然后,穿街走巷,左顾右盼,盼了快半个时辰。

      “到了!还往哪开?”女友噘着嘴、板着脸,掷地有声地说。仿佛她远远地就已看见,成竹在胸,故意考验我的注意力而没有说出来;当然,她或许早已看我绕了几圈又绕回来了,结果我的眼神如心不在焉,还想再绕一圈。

      显然,她那小心思还挂在脸上。可一路上都奔驰了3个多小时了,她还在因我的冷落而介怀,实在难以置信。然而,我的上帝的确没在状态;事后不信也罢。

      我应声刹车;随手按下双闪、就近找了空缺位置把车停下来。

      大马路不远十来米开外就是蓝色指示牌,白色箭头指往马路前方,白色正楷字醒目地写着:黄泉路。没错,黄泉路近在咫尺啊!我却踏破铁鞋,费尽神力,东张张西望望,难怪女友‘恨木不林、恨林不森’。

      当然,摆好车后我没敢再问女友左拐还是右拐,往前几步等等找骂之事。我启动眼睛自动寻视功能。果然,往前不远我就看到了他们的铺子,的确是个铺子,小商铺的铺。招牌赫然写着:成都黄泉路1号西南区‘韵美快递’黄泉分区......一级站点等等,名字仿佛说明文写得太详细了,不能一口气读完,简直是让人窒息的那种玩法;快递的招牌与我的‘一口价’电脑耗材招牌相较,明显多了不止10个字,以字多压字少,实在是出类拔萃。

      我像接盘侠接手我的‘一口价’一样,悄悄地雀在他们铺子门外,没有鲁莽地进去。当然,我只是把自己置身于暗中,用我主耶稣的慧眼在暗中查看。

      毕竟百里迢迢地赶过来,我也是认真了的。

      女友和母亲急着催我进去盘问,我说等下,先探个虚实再定夺不迟。我就是那么个事事谨慎,事事小心的人,没办法,心性使然。

      当然,看人当看衣表,如若衣表也看不出个啥样,那么就看他的眼神。衣表的贵贱正刻在宣老板门头上的,而灵魂的贵贱往往写在眼睛里的,得火眼金睛才能穿透,初次一见,我的金睛还未具备那种穿透力,看看外表也不失为明智之选。

      很明显,宣老板的门头一看就不过关,这是我的第一眼告诉我的。就拿我的‘一口价’门头来做个对比吧,纵便都是一秋色的便宜的喷绘,但总该要完整的吧。然而并非如此。不过,还是我的想法绝妙。与其急着进去跟宣老板虚情假意,尔藏我躲一番,倒不如跟我们的宣老板的门头老老实实地打个招呼。

      老实说,这门头给人第一眼印象就有点儿破败荒芜感。它长约莫4米,宽约莫0.5米;不过,少了一瓣儿屁股大的大角,右上方的大角,以底乘高除二之势折下来的,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它削尖的脑袋瓜子,在微风中还‘呼啦啦’地洋洋得意;我真不知道有啥好得意的。如果没猜错的话,它被工匠钉上去应该有三两个年头了;在太阳不饶人地暴晒下哗哩哗啦得泛着白鱼肚子,受了重创的片位横竖丝线分明,原形毕露;最右下方我终于看到我们宣老板的大姓——宣,大名——先生;不过,有点儿失望,只证明了他是个男人;不过,与我电话里的男高音也吻合,这点倒使我有所放心。总之,门头大体上说的话还是有点心浮气躁,有失得体。待会儿与宣老板攀谈时我倒可以作为谈资跟他献点儿殷勤,建议一番;不必说,现代的老板基本都吃这一套。

      再从张开的玻璃门里看进去,里面有三个人。不错,只有三个人、两女一男。乍一看,这男的还有点儿享福,美女绕身,也是件快事。当然,那个男的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我们要找的韵美快递宣老板了。该男子身着一件加厚外套,对于成都此刻的天气来说倒也适合,看着也挺合身;他坐在一张扁长的大脚形办公桌跟前,不过,我得提前纠正下思维,千万可不能理解或想象成董事会、首脑会之类的办公桌,那个桌子大有可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之所以如此说,因为桌面上坑坑洼洼,东一块,西一块地掉了脸皮,局部地区还有发霉迹象;桌腿是铁的,但早已锈迹斑斑,看来干了不少坏事;加之桌棱上粘的美容胶条说脱就脱了,一半赤裸裸地在空气里忽闪着,留下的一半紧紧地扒在桌棱上装蒜;留的那半不想脱,脱了的那半又不想留;一个拽一个拉,场景十分惹眼;而我们的宣老板正静静地坐在这么一张办公桌前,一本正经,不慌也不忙,看起来倒没那么回事。没错,他饶有兴味地玩着他那屎黄色手机。他正好坐在大脚内侧,不过,身子骨却倾斜向脚大拇指方向,似乎那边更有味儿。

      镜头往右边再移宣老板那么一竿子长点就是一位女同志。那女同志正一本正经地直面电脑屏幕,仿佛电脑里播放了不可告人东西,如果不是外置,我相信现在网络清理得那么干净,不会再有了吧?不管怎么说,如果有幸,倒可以请她不吝赐教。再看看她的发型,她把头发奇形怪状得挽成臭道士的那种章法,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应该是个假臭道士;当然,这样说不无道理,因为她的年龄不饶她,单从外部皮囊上就可以看出来,她已有个三四十来岁了。要说她的皮色说是黄种人倒是一种讽刺,最起码我不敢那样说;她那种黄里面裹夹了不少青紫色,尽管看起来涂抹了不少胭脂来粉饰,但弄巧成拙了。现在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是一种‘青紫黄’的光景。的确,这种人肯定叫人没法称之为黄种人。

      当然,像泰国人。

      加之她的脸皮生得像老泥鳅一样长;我一想到泰国人,就想起人妖,虽然没去过,但影视上见到的,证明这位女同志的那点小脸皮绰绰有余。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像的话,那就怪影视出品人,影视出品人是混账东西,混淆视听,毒害了我的慧眼。

      确乎如此,那张脸长得一点儿也没分寸;下巴尖尖的,我好奇地远远地观了好几次都没观到脖子,给人一种脑袋是安装上去的假象,看多了心里碜得慌。到头来,反而还把我的脖子僵得难受。不过,她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多动症。我说的是脑袋,像我形容接盘侠一样,像个拨浪鼓。一忽儿左晃晃,一忽儿右晃晃。当然,她晃来晃去,在她两边无非就两个人。一男一女,难不成想跟我们的宣老板抛媚眼?亦或者跟那女的撒秋波?我想应该都不是。这位女同志左边也是一位女同志。显然是年轻的女同志,长得比她甜美,比她乖巧,比她亮堂,大抵可能是年龄之差吧。总之,不能坐在一起,硬是要坐在一起的话难免不让我想入非非了;她右手边就是我们的宣老板,宣老板正翘着他那副罗圈腿,对周围的一切仿佛漠不关心,还躲躲藏藏的;应该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看小黄片!不过,初次见面,我倒只是象征性地想了一下,因为他那副姿态和贼形难免不让我那么想。

      事实上,我们的宣老板并未对她的拨浪鼓脑袋产生任何反应,包括化学的。

      言归正传,我把镜头最后一次移到那位泰国人身上看看,就最后一次。

      我刚才说她有多动症也确实如此。不过,除了那位年轻的女士应付了事地挤点微笑给她,那个男的好几次都不甩他的脸给她;她仿佛在男士那里吃一顿闭门羹后,又跑到女士那里讨回点热屁股,而这点热情倒不像是真心诚意的,反而像是喂给她的;小时候听母亲说,为了让我乖乖听话吃饭,她把含在嘴里的软馒头嚼碎喂到我的嘴里,应该就是这种;她和我一样嚼得津津有味儿,如此而已。

      同时,当那年轻女同志朝她喂过去‘微微一笑’时,仿佛又把她的笑给点燃了。然而,似乎又不应该被点燃;没错,还是怪我太多情了!她一开笑,门牙就出问题了,仿佛上面沾了一坨狗屎,黑粑粑的。实在太明显了,我离得那么远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使我忍不住又想起我大学时代的一个同学,她曾外出写生时就送过我一包狗屎糖,吃了粘在牙齿上,晚上睡一晚,第二天醒来就成那种狗屎牙了,是我从我那同学嘴里看到的,当时笑得肚子像快生了似地。然而,我想那年轻女同志之所以看了没笑,或笑不起来,估计是长期看的结果。用《视觉之谜》里面的话来讲应该叫做‘视觉同化’,就是说长期地盯着一种不好的现象看,渐渐地就看惯了,尔后不知不觉就被这种坏现象同化了,哪天再见到好的现象就得眯着眼睛看,不然眼睛会被亮瞎,如同电视上被关禁闭了的囚犯,不能即刻直面光线,得一点一点才行。这么想的话,我倒很担心她看到我时不小心把眼睛亮瞎,不过那又不怪我,谁叫我妈把我生得那么好看,耐看呢?要怪就怪我妈好了。

      当然,本来好好的视觉,被那邪魔之相一误导,冲破了忍耐的限度,毫无反抗之力,尔后就觉着‘唉!看来看去就那狗屎样了,还能咋样’有种无力疲软之感,实属无奈。

      最后,差不多就这些了吧。这样一观望还得到了不少讯息;当然只是第一印象,也不能一言以蔽之。至少首先我们知道我们的宣老板爱手机爱不释手,这点没错,他至始至终都拿着手机;其次,照这样推断的话,他多半是个上网狂魔;再次,忘了说,他竟然穿的裤子是浅绿色的,真不敢想象这是怎样的一种传统被时尚扭曲了的结果,或是啥时候真的流行起来的时尚也未可知。我真是孤陋寡闻;最后,最后我还是因他的浅绿色裤子而耿耿于怀。

      再总结一下那位泰国人。首先,她是一位爱慕虚荣的中年妇女;其次,她患有多动症;再次,她长得阴阳怪气,当然这只是外表,要从她的皮囊看穿她的内心我还没那个本事,只能待以后相处着慢慢查看,日久见人心,如此而已;最后,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她阴阳怪气;这都是拜她长得不好看所赐。

      还有那位年轻女同志。首先,她年轻,自不必说;其次,她很可能是个打工的,不可能那么年轻就创业。当然,我是说不可能是我们的宣老板的老婆;应该是小三或小四,一奶二奶三奶之类的还差不多,如果你非要觉得她是他老婆的话,那极有可能是宣老板中途丧偶另结的新欢吧,只有这样才合理。总之,按人之常情看,我觉得她还是个打杂的;再次,她会讨人喜好、会拍麻溜屁、还会谄媚;最后,还是因为她人长得好看,我姑且原谅了她所有的不是。一美遮百丑,确实有这种神效。

      “头戴金簪子了么?”女友突然冷不丁地生气道。

      “没有!”我盯着招牌认真地说。

      “手戴银镯子了么?”

      “没有!”

      “脸上插花了么?”

      “没——啊!”

      “好看么?”

      “当然不好看啦!”

      “那你还看!”

      “喔——”

      确乎如此,我实在太专注了。不能不专注,那一刻我控制不了我那心性使然的臭毛病。

      我知道女友似乎那点小心思又来了,幸好我捕捉得及时。

      于是,为了兼顾到她那点小心思,我装得跟臭道士一般牛,用我那神神秘秘的蜗牛眼跟她讲,我的眼睛有穿墙之术。穿人的身子,易如反掌。当然,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引开她的注意力,尔后,让她的小心思不知不觉地扼杀在萌芽的摇篮里。

      “你不觉着那女的长得像人妖么?”我抓到痒处说。

      “啥?”

      “中间那女的,我是说,她长得像人妖!”我解释道。

      “你管人家长得像啥!”她得意地批评我。

      “那你有没有看到她的狗屎牙?”

      “我!——想打你,你看人家牙干啥?”女友手执教鞭,高高举起,但却没有要打的意思。

      “哎呀!好疼!”我故作痛痒。

      ‘啪!’,女友的教鞭照实打了下来,打在我的勃颈上,她认真得打了下来。始料未及,她竟然来真的。不过,实话说,尽管她打下来,却真的是甜在心里了,倒有挠痒之效。这点我倒也记得清晰。

      旋即,她纤细的巧指又落在我耳朵上,我记得依旧清晰,是左边耳朵。被拧了足有一个来回,拧得那一瞬间源于用力过猛,麻木得感觉不来,在她巧巧手指垂怜地松开时,就惨了。那感觉如果像我一样真正亲历过悲惨遭遇的男同学,势必会对那火烧云般的热辣辣滋味刻骨铭心吧、势必会过了多年后依旧难以忘却吧。

      当然,那一刻,我赶紧把手捂在上面止痛。稍事,又鬼话连篇。简直,不能再余味无穷。而她又仿佛感同身受,因为她关心地问我读后感。

      “最后一下感觉如何?”

      “加糖太多,我喜欢第一下。”

      “哦豁!那再来一下!”

      “不了,不了,都不喜欢!”

      “来一下嘛......”

      不难想象,我最后把右边耳朵,有点儿不舍得地伸给她,她‘拧’得我十分痒,冷不丁地亲了一下。然后,我就乐了。我暗自窃喜,因为这是个好兆头,她的小心思从‘有’若‘无’了。

      于是,打俏完毕,她征求我的意见:“我们现在可以进去谈了不?”

      “好。”

      2

      当时,我妈待在车上看车。我和女友一同进去的。在进去时,宣老板还照常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着他那屎黄色手机,大小跟接盘侠那个屎壳郎的差不多大;直面电脑屏幕的泰国人还在直面电脑屏幕;一美遮百丑的年轻女同志还在整理她桌上的快递面单。

      “嘿,宣老板吗?”我十分殷勤地亲切地叫上去,亲切的仿佛他是我小时候一起穿破裆裤的那个狗娃。

      “喔,你好!”泰国人能动性良好地站起来跟我打招呼,一美遮百丑只瞄了我一眼,低头不语。我没猜错,她的确是打工的。如果我借一步再想的话,一美遮百丑一定会觉得我这会儿在抢她的铝合金饭碗,没准儿恨我入骨。反正也未可知,毕竟我在接盘侠那里学了一套小把戏,打肿脸充胖子之万能法宝,逼急了我依葫芦画瓢,照样像扣屎盆子一般扣在她脑壳上的。

      “你好,你好!”我向泰国人强颜欢笑着说。当然,你能想象到,我看一眼就饱了。

      “你好,,不客气!”她稍微收敛了下红杏出墙的表情,以中国移动服务员的态度道。

      “你好,你好——”

      中国人,真的好麻烦。之所以我喜欢沉默不语,不喜欢滔滔不绝,大概就是这点。我们互相说了好多个‘你好’,结果谁都没咬到狗屎尖上。不过,这时,宣老板如死灰般复燃,大伙儿哄地跟着道:

      “你好。”

      “你好,你好!”

      我脸上的微笑几乎干在脸上了,硬邦邦的扣不下来。

      “你要寄快递吗?”

      她穿着印有‘韵美’标志的工作服,爹生娘气地问我。

      当然,她这一问,把我问得特别难堪。不过,不知者不罪嘛。我跟她解释道:

      “我是来——来找宣老板的!”

      “喔,你好,你好!”宣老板忙又客气道。

      “你好,你是宣老板?”我说。

      他用那不知天生黑还是太阳黑的,严格说已经成了乌鸡爪子的手无痛抓痒了一下猴腮。似曾相识地稍作回忆,便有点儿鬼鬼祟祟地承认道:“是,我是。你是?”

      显然,他已经贵人多忘事地把昨天快递转让的事给忘了。挠猴腮也没有用。

      我跟他提醒着说:“我是那个小辰,时辰的辰。”

      “哦,小辰?”

      “我就是昨天晚上,跟您电话里说的那个小辰。”

      不知咋回事,我很难张口说我就是‘想接手做快递的’辰土。他愈是不知好歹地想不起来,我反而愈是不想说出来,简直觉得自尊心大受折磨。

      谁知女友已经看不惯我的难受劲儿,她巧舌婉转,一针见血道:“你好,我们是想来接手做西南快递运输业大学里的韵美快递的人。”

      “喔喔,知道了。”宣老板被扎出了血似地,如梦初醒,他看着恼羞成怒的我,微微笑着道:“你就是小辰咯。”

      “对。”我说。

      “阿毛——你看下,他们做快递的。”宣老板起身走到刚蹲下去的泰国人跟前低声道:“是大学——”

      他嘴里不知做了什么豆腐,我只听到‘大学’两个字。说完,宣老板就回到他的大脚办公桌前,面大拇趾而坐。泰国人仿佛被他注入了一种精气,定了定神,接着以审判官的嘴脸初审道:

      “那么你是小辰?”

      “对。”

      “她是?”

      “我老婆!”

      “你们在网上应该也了解过了吧。关于快递的事情,那是我发布到网上去的,现在运输业大学做的吴叔他家里有事,做不了了,上学期,他就跟我提说过,家里水稻黄了,没人回去收割,加上他老母亲常年病倒......”

      泰国人看起来不止能动性好,嘴皮子也不饶人;同时,我的大腿又被女友冷不丁地拧了一下,是那种红锅味儿的酸辣爽,劲儿十足。

      泰国人说岔气时,用她那染了鸡屎般灰色指甲油的手指,粗鲁地抓起杯子,摇小儿糖浆般摇匀,当然,里面是猫屎咖啡豆,她电脑屏幕下方就放着一包产自泰国的山猫屎咖啡,是高端的盒子装的,盒子上面印着一只猫嘴里吃着老鼠,尾巴下面机械地挤落着咖啡豆,正用桌子上的盒子接着,直接纯天然包装而成。看来她口味蛮特别的。她轻轻地摇匀的确是有道理的,沉在杯底的或许都是精华。当时,我想这一定很贵。就像美国的一款咖啡,也是用屎做的,应该是鸟屎,就特别贵。而一美遮百丑面前的杯子里是常见的中国茶,看起来很正经,和她一样。于是,我就觉着这个泰国人应该是主管大局的人。当然,我先想到的是老板娘。她摇匀后,我以为她会美美地喝一口,结果她只抿了一口。不过,换了我的话,估计连闻一下的勇气也没有。

      于是,她象征性地润了润嗓门,接着仿佛才真正露出了狐狸尾巴道:“那么,你们都是大学生咯?”

      “是——”

      到底说‘是’好还是说‘不是’好呢?我嘴里也学着宣老板在做豆腐。

      当然,很有区别。我8月5号晚上和宣老板通电话时,我记得他说看在我是‘大学生’的份上云云。莫不是他喜欢大学生?当然,我是大学生,但已经毕业两年有余,早已是个半社会人了。但我知道,大学生是最纯洁善良的,或该如此吧。因为我当年在‘一口价’时就已经把大学生的人性之光摸了个光透。其中一点便是,大学生好骗,太好骗了,于是,就默默地吸着他们的血,两年多细细算下来也吸了不少血,难怪学校来的献血车,无人问津,寥寥几人在献,大概正是因了这个吧。想不到,我现在还依旧怀恋着那些吸血的岁月。当然,他们每个月拿着父母发给的工资,不痛不痒,花钱大手大脚,难怪无数人挤破头争着抢着都想做大学生的生意,连小学2年级尚未毕业的接盘侠都屡试不爽,可见大学对这等人的诱惑力。

      血最稠最鲜美的当属女大学生了。这些女大学生,傻乎乎的,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白富美,实际上大多数骨子里都还是一只善良的小白兔,没经历过江湖险恶。觉着社会就是微积分,线性代数,榨取剩余劳动价值,真理,数字,精确度之类的,却不知道人心到底染了什么样的色彩。当然,大学生长在一个全民高素质的环境中,几乎不知校外的社会之丑陋,人心之险恶。这点,我们的宣老板可能早已摸透,可见姜还是老的辣。

      那么,如果我说不是大学生的话。那他就应该会觉着我太世道了,或者担心我像他那块姜一样老辣。然后,跟他讨价还价,当然,这是小事,他可以完全收其他人一样多的转让费,关键是岁月流长,日后如何相处就对他势必不利;我那么老辣的话,他想从我身上榨取点什么可能比做白日梦都难吧;当然,他想吃我的‘天鹅肉’的话,只怕他咬一嘴毛卡在牙缝里还嫌难受。一旦如此的话,最后他一定不会给我做,尽管我能力如微积分般无限无穷大,但那不合他口味。

      “我是大学生,今年刚毕业,我和女朋友一起来的,不过,我们马上就会结婚。”我斩钉截铁地解释道。

      “喔。”泰国人听我这么一说后,她端起那杯猫屎一饮而尽。同时嘴角露出阴险的怪笑。

      这时,我仿佛看到她光着膀子,穿着‘一口价’后面那家屠宰场里矮个子屠夫的那件血油腻黑皮大褂子,手里握着一把杀猪刀。我记得以前矮个子屠夫时常朝我笑眯眯地,因为他的猪在大马路上惊跑,我帮他赶过。不过,他的笑里尽是杀气。此时,我不由地低下了头,既不敢掉头走,又不敢直视看她。

      不过,泰国人瞬间给我递过的一张狐臭味儿刺鼻的纸,让我吃了一个大惊。幸好女友捏了下我的胳膊,我才回过状态。踏踏实实地接过纸。

      泰国人接着说:“小土?还是小什么?”

      “我叫辰土,小辰。”我纠正道。

      “那么,小辰,你看一下这个纸上的内容,哪里不懂就问我,慢慢看,不着急哈。”

      于是,我接过纸,看起来一页都写不下,用了两页,字密密麻麻的。感觉就像读银行条款。只有从银行专业毕业才能读的懂的那种。

      第一条:服务内容

      1、甲方同意委托乙方提供同城、国内快件寄递服务。

      2、甲方提供的快件寄递服务包括:门到门的取件及投递服务、免费的跟踪查询服务、网络查询服务......

      15、根据《快递市场管理办法》其中规定,快件的丢失及损毁......

      第四条:违约责任

      5、合同的约定虽然细致,但无法保证合作方不违约。因此,必须明确约定违约条款,一旦一方违约......

      大概上帝知道我有多痛苦。我几乎不知从哪一条开始读起,因为几乎看不懂,最大的问题就是我没做过快递。快递行业我还是个菜鸟,连翅膀还没长全。不知道那句才是重点,我走马观花地看,女友也几乎看了没反应,因为她可能比我还蒙。

      过了约莫七八分钟。泰国人多动功能又犯了,她用小勺搂了一勺子猫屎,小心翼翼地装进杯子里,熟练地用开水冲开。之所以她那么爱喝猫屎咖啡,后来我才在百度上知道,原来猫屎咖啡最大的特点就是养颜,每天喝上一杯肌肤可以光泽透亮,吹弹可破;产品功效说明上就这么说的。不知是不是实话,可是今天一见她已经喝了不止一杯了。可她脸上的皮肤依旧那么老辣,的确给人说不过去。或许是她以前更丑,现在好多了吧;或许,应该如此吧。

      她边摇晃边不痛不痒地建议我:

      “小土,不用那么认真,不必看完,内容和其他人的都一样,不会对你哪里不利的哦。”

      “喔。”

      这时,宣老板换了个罗圈腿,翘起。又背对起大脚趾方向,这个方向是朝着我们的。一美遮百丑低着头手里依旧忙着整理单子,仿佛整理完又弄散了,又在整理,在拖延时间,在泰国人面前瞎忙乎。

      “差不多了吗?”

      泰国人有点儿不耐烦地问我。

      “好了。”

      我把两张狐臭味合同纸一起递给她。她拿着纸有点儿不好意思,仿佛被人逼着脱光皮囊一般。不过,她不说,我也能闻到一股狐臭味儿。的确,她一张口就把话说出了市场里卖鸡人手里的一百元纸币的标准鸡血味儿。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收取一定的费用。”

      “什么费?”

      “转让费。”

      “喔,这个我懂,可以的。收多少?”

      “对于运输业大学的话,人很多,生意很好,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一般来说都是收取20000元转让费的呢!”

      “喔。”

      “那你想好要做了吗?”泰国人抿了一口猫屎,接着又补打了一剂鸡血说:“你刚来之前,都有一个人过来问了,我说已经答应了一个人,所以就把那人支走了......”

      “嗯,好了。”

      泰国人动作轻盈地走到宣老板跟前,凑在他耳边不知咕哝着什么,宣老板就起身走开了。这时,我猛然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合同上有个费用写着加盟费(20000元),我吓了一跳,忍不住顿时就问道:

      “那个加盟费20000元是什么?”

      “喔,那个——喔,是,加盟费就是转让费。”很明显她嘴里在做臭豆腐。

      “喔。”

      很快,泰国人就重新在打印机上打印了一份,把加盟费改成了转让费。这时,宣老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乌鸡爪子里抓了一个印章出来。

      “你看没问题的话就把合同签了,早早地去熟练一下。”泰国人说。

      “喔。好。”

      我全程基本都是被泰国人推动着进展的,不然估计会拖到第二天这时也说不定。当然,身为草民,我很无奈。

      然后,我在姓名一栏里签上了我的大名:辰土,并把身份证号也一笔一划地写完整,是泰国人看着我写的。合同上的甲方写的是:宣惜金,身份证号没有写。当然,相对于狗熊房东也好了点。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也许会好不到哪儿去。

      最后,我用的支付宝把钱转给她的。本以为应当转给宣老板的,结果泰国人把她的二维码给我贱贱地伸过来。我抬头看时,宣老板也暗示性地给我点点头;于是我就先转了20000元;最后还转了20000元给她,作为经营快递的押金。当然,她极力劝我说只是暂且押着,不做的话会退给我的,叫我放心,说其他人也一样,然后还以一个一年前不做运输大学的人为例举证给我。于是,证据看起来充分地溢出来了;我满以为这就够了,结果她又补充说还有一年的房租,也就是说运输大学里面的房租一年,必须一次□□齐,当然合同里面没有写,只是开了个收据;忘了说,一年房租6万元。

      “妈,你把你的钱再借我一点。”我给车里的老妈打电话说。

      “啥?”

      “钱不够!”

      “得多少?”

      “再转给我2万就差不多够了。”

      “你到底看那个实确不?看人家把你骗了!”

      “不会的,我了解清楚了,相信我。”

      于是,我凑齐后一并转给泰国人。此时,感觉浑身轻快。

      泰国人支付宝记录查看账已到,脸上开出了幸福的花朵。然后抽屉里摸出一张纸条,桌子上随便摸了支笔,以狼追在屁股后面之势,写好收据。藏在脊梁骨背后那份欣喜光芒毕露。

      “你忘了签名字了。”我好心地提醒她。

      “喔——,忘了,忘了,嘿嘿。”

      泰国人一着急,竟然补上了她的大名:白毛雨。

      于是乎,我便知道了泰国人还有名字,她叫白毛雨。

      这时,宣老板依然罗圈腿翘在那里,仿佛一个吃闲饭的饭桶。严格说是个窝囊包,一点儿不如白毛雨‘尖’。

      接下来我和女友给两位大大深鞠一躬,尔后飘然地走出了‘韵美.........一级站......’铺子。

      一远离他们的视线,顿时,浑身感觉像被掏空。

      女友拉着我的胳膊像个无辜可怜的小白兔一样,也默默不语。她的那点小心思似乎化作安慰我的无形力量。当然,无需赘述,只有我能体会得到,想表达也表达不出那种真实的感受。

      而那一瞬间的我不止被掏空。简直就像二次被掏空。感觉已经再次‘破产’,还拉着老妈子一起‘破产’。毕竟那些钱辛辛苦苦攒了两年多才攒够的。可见,今天一次性给了泰国人,心里总觉着不舒服,给宣老板倒还踏实点。不过,现在已经给了,就再无选择了。

      坐在车子上,我若有所思地盯着方向盘,感觉方向盘哪里脱落了一般,心慌得难受。倘若哪里真要是脱落了,拿什么钱修?

      女友也还是没作声。

      只有老妈子,闲坐在车子上,没有经历方才的残酷。她倒很开心地看着合同。同时嘴里不停地读着宣老板的大名。

      宣惜金,宣惜金,——爱惜金钱,爱惜金子......

      “那叫爱财如命!”女友给老妈纠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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