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

　　第二十章算计

　　时令入夏，熏风如醉。

　　成为了萧府的少夫人之后，青萝便没有出过将军府。如今她是一个凡人的身份，还从未以凡人的身份逛过喻京的大街。

　　今日她并未动用萧府的车驾，而是穿了一身随意的浅青衣裙，头上戴了遮阳的斗笠，白色面纱长长披拂，带着一直贴身侍候的丫鬟兰儿和竹儿，漫步在大街上，在繁华的喻京市井间穿行。

　　若不是以最明显的方式，如何看得到最明显的算计？

　　今日云何满怀愠怒离去，她一面劝慰父亲息怒，一面暗暗发笑。这些心怀叵测的凡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些不同寻常的现象，却并未想到世上有神灵，而是首先想到妖。

　　当然，国君对萧崇的信任非同一般，虽然他是君主，萧崇是臣子，他不能没有为君的尊严和戒备，但是这些无稽之谈，他还是不会相信。

　　虽然国君驳回了太子请神降妖的奏折，并且斥责了太子，可是相信，太子与谭承、冯朔等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他们一定会再寻机会，抓住把柄。

　　所以，今日青萝出府并不大张旗鼓，好像有一些避人耳目的感觉，可是又比大张旗鼓更加容易引发对手的行动。

　　没过多久，她便发现了对手已有动作。

　　青萝无奈微笑，萧府大门附近，其实早已密布了暗哨，这些人装作行人和做小买卖的生意人。踪迹好像遍布方圆一里的范围。

　　这些凡人，还真的非常重视萧府。就连他们忌惮的那三名武将不在京城之时，留在府中的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夫人，他们也如此重视。

　　青萝心里明白，表面毫无戒备，带着两个丫鬟在几间首饰铺和绸缎铺中转了几圈，又在街上漫步缓行，好像在欣赏喻京街市的繁华。

　　耳边听到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就在身后。青萝做势躲了一躲，却也只是做了做势。她知道，除非用非凡手段，这马的冲撞是躲不过的，因为那骑马的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耳边听到兰儿和竹儿的惊叫声，马嘶长鸣，尘土扬起，疾风扫过身后，带来强劲的冲击力。青萝就势顺着那力道的方向，向旁轻轻飞起，斜倒在路旁。

　　“少夫人！少夫人！”兰儿冲上来扶她，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那边竹儿已经高声叫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街上横冲直撞，冲撞了我家少夫人，该当何罪！”

　　青萝头上的斗笠掉落，兰儿捡起来，青萝示意她不必担心，却未起身，坐在地上静观其变。

　　“为何不说你们家少夫人挡了我家小姐的路？这么宽的道路非要在我们小姐马前晃来晃去？”对方的丫鬟早从后面下了马，冲上前来，看那位紧急勒住马然后跳下马鞍的小姐有没有受惊。

　　“你们……简直是蛮不讲理，分明是你们在这闹市中策马狂奔，如何怪我们少夫人!”竹儿气得鼓着腮，脸胀得通红。

　　“不得无礼。”刚刚下马的那位小姐开口制止丫鬟，上前两步，侧目看过来。

　　青萝抿唇，静静看着她。这位姑娘身穿锦绣衣袍，箭袖扎巾，束带佩剑，一看就是习武之人。看那面容姣好，目透杀气，正是骠骑将军冯朔的大小姐，冯芙蓉。

　　她并不认识青萝，可是青萝，却是看她从小长大的。

　　青萝站起身，兰儿为她整理好衣衫，见冯芙蓉收敛了双目中的傲气与杀气，快步走上来。

　　她站在青萝对面，上下打量，轻轻眯起眼睛。

　　“这位，难不成就是萧府的新娘，云姑娘？”

　　青萝暗笑，既然知道她是萧府的少夫人，却不以少夫人作为称呼，而是叫她做姑娘。可见，冯芙蓉即便再掩饰，也从不愿承认她萧漠夫人的身份。

　　她微笑着轻轻点头，“我正是云青茵。姑娘是……”

　　冯芙蓉身后的丫鬟趾高气昂，“这是骠骑将军府的大小姐。”

　　青萝道：“哦，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冯姑娘。”

　　此时冯芙蓉已在对面将青萝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脸上颜色瞬息万变。最后，她终于忍下一向不可一世的情绪，一切从长计议。

　　“啊！原来真的是云姑娘！我早已听说过你，却从未见过。听说萧漠刚刚与你成亲，就撇下你去了崆山，你一个人打理萧府，忙得不亦乐乎。今日闲暇，终于有时间出来玩么？”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前一把抱住青萝的手臂，一副万分亲热的样子。

　　“正好，今日我闲得无聊，你陪我逛逛，咱们姐妹也正好熟悉熟悉，好不好？”

　　青萝眨眨眼睛，这冯芙蓉，一个武将，从来骄傲，没想到为了自己的目的，也可以做出这样的姿态。明明恨她恨得紧，却装得这般亲近。

　　凡人，生命如此脆弱，心机却如此深不可测。

　　青萝不动声色，被她挽着手臂，在街上缓行。双方的几个丫鬟只能低头跟在身后，冯芙蓉的几个丫鬟牵着马，与兰儿和竹儿虽然走在一起，却时不时投来鄙夷的目光。

　　冯芙蓉一面开开心心地散步，嘴却没有停，不是说着京城的繁华去处，有哪些名贵的饰品衣服，就是说萧漠。

　　“喻京最大的酒楼，那里的名菜凤舞斜阳，你一定没有尝过吧？还有名媛居的胭脂水粉，锦绣斋的绸缎，那才是将军府的女眷应该用的东西。云姑娘，你父亲只是京兆尹，你还自幼有病，难怪不懂这些。当初我与萧漠可是经常去逛的。我们都是喻国名将的后代，从小青梅竹马，他的脾气秉性，我是最熟悉的。你与他相识不久，他又马上就离开了，恐怕你们还非常生疏吧？”

　　青萝抿抿唇，青梅竹马？这冯芙蓉，不懂得什么叫做青梅竹马么？难不成幼年时曾经在横波塘比过一次武，与人串通将萧漠推下水，就是青梅竹马？

　　她想说，我们千万年的夫妻，生疏是生疏不起来的，你一个凡人，还是离他远些吧。可是，这种话又怎么可以说出来？而且她一个主宰万物的神祗，又怎么可以如此小气，与一个凡间的小姑娘争锋吃醋？

　　她还没有说话，冯芙蓉已经将脸靠过来，乜斜着她道：“云姑娘，恐怕，你连他的样子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吧？”

　　她说完了话，好像是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笑着抬起头，那只挽着青萝手臂的手，用力抓紧了她的手腕，手指几乎陷进她腕间的筋骨。

　　青萝看着她得意忘形的样子，手腕并无躲闪，横竖她伤不到她。

　　“夫君的样子，我的确不是很清楚，不过我的样子，他倒是清楚得紧。”青萝微微一笑，“据说我深居闺中之时，他便对我很熟悉了，而我却是一无所知。若不是大婚那日遇到刺客，他与我相处了很久，恐怕等到他凯旋，我都不认识他呢。”

　　冯芙蓉怔了怔，云青茵的意思很清楚，当初是萧漠主动去向她提亲的，而且据说云何还曾经相拒，是萧漠一再坚持，打动了云何，才成就了他们的姻缘。

　　想起父亲在酒席宴前亲口向萧漠提亲被他拒绝，想起她放下身份，打扮成舞姬，在萧府的酒宴间亲身献舞，想要吸引他的注意。这莫大的羞辱，真的是让她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

　　若是再有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召集她在军中培养的几个死士，将她置于死地。

　　虽说当时冯朔发现了她的行动，责骂她办事不力会落人口实，可是他们一起去见太尉谭承时，谭太尉便将计就计，与太子一起在她的计划之上做出了进一步的部署。

　　原来她安排的几名死士扩充为了几十名，来自不同部分的军中，让手握重兵的萧崇受到最大的猜疑。另外，他们还做出了同时行刺太子的计划，演出了一场萧漠假意成亲，让自己成为受害者，却借机行刺储君的戏。虽说国君对萧府信任有加，依旧命他们出征崆山，可是君主毕竟是君主，任何君主都难以接受自己的属下功高盖主。

　　冯芙蓉低头看看自己紧握的那只纤细柔软的手腕。奇怪，她经过训练的手指如此有力地紧压着她的脉门，几乎将她的手腕捏扁，可是她却丝毫没有痛楚之态，甚至脸上还带着微笑，清秀无伦的眸子一片从容。

　　冯芙蓉的手指抖了抖，放松开来。

　　她从不相信鬼神，可是父亲与太尉对她说的事情，还是对她的心境产生了影响。

　　她的脸色白了白，咧嘴笑了笑，“云姑娘，萧漠出征崆山，我们去为她卜上一卦吧。据说京城有一位道长，算得一手神卦，京城百姓都奉若神明。我原来不信这些，现在为了萧漠，不如去试试？”

　　青萝道：“那般倒不如去寺庙求个平安签，找那些术士何用？”

　　冯芙蓉笑道：“寺庙的和尚，我更是信不过。这道长的神算，好歹有过许多人的验证。”

　　青萝心中暗笑。今日早朝诬她是妖，请神降妖，国君未曾准奏，现在就要抬出什么神算的道士了。

　　“好。”青萝点头，“既然冯姑娘有此雅兴，我就陪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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